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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艾笑如钩

    01

    我近来时常会做噩梦,在梦中,一位穿着一袭大红色衣裳的女子,举着一个火把,缓缓引燃着她的四周。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我却未从她的眼瞳中看到丝毫的胆怯,她仿若是带着一股决绝之意,毅然赴死。

    梦的最后,火舌子一寸寸舔舐着她的身体,灼热的痛感常常让我惊醒,但更让我受惊的是来自梦中的一个盘旋不去的声音--“诛皇后,杀太子”,凄厉的嘶喊声似带着一缕久久不能散去的怨气,好似提醒着我要完成这一念想。

    又一晚,我从梦中惊醒,汗水在身上密密麻麻地渗出,浸湿了衣襟。我颤抖着伸出了握成拳状的双手,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无法伸展开来。

    我有些颓废地将双手用力捶打在床上,自己果然是个怪人。

    听邻居说,我其实是死了一次的,都快要下葬了,却来了个自称楚服的女子,说可以救活我。待我再醒来时,已失去了先前所有的记忆,还要每夜每夜地被噩梦所纠缠。最为奇怪的便是我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状,无论如何也不能使其伸展开来,就好似那梦中的女子一般,最后倒在火中,却还凭着仅剩的一丝力气,从腰间的荷包内取出一物,紧紧地攥在了掌心,一滴清泪从她眼眶中划出,还没来得及落下,便被炙热的火焰吞噬干净。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以每日一觉睡到天亮,可以自如地伸展双手,最重要的便是能忆起前尘往事,不要再终日如现在这般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我想,若是谁能帮我完成这三件事,哪怕是其中的一件,那我也定是要嫁与他的。

    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很久,或许永远都不会遇到那么一个人,能圆满我的心愿,未曾想,没过多久,我就有了夫君。

    但我也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偷偷唤他一声夫君,大多数时候,我得称呼他一声陛下。

    我叫他陛下的时候,他是不喜的,若我唤了他夫君,他便会眉头微挑,将我一把抓过来禁锢在怀中,笑着让我唤他的名字。

    我虽在山野中长大,但规矩还是知道的,不可直呼皇上名讳。

    他一见我不从,便使了坏去挠我的胳肢窝,我笑着往一边直缩,却又被他紧紧地锢在怀中,闹到最后,我只得笑着求饶,顺从地唤他一声,“刘彻。”

    “真像。”他带着一种眷恋的眼神看着我,好像透过我的脸能够看见其他人一般。

    我知道他说的是像谁,是他的前皇后——陈阿娇,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便唤了我“阿娇”。

    02

    我还记得那日的情景。

    三月初春,我寻了邻居家的小妹一同出去赏花,灼灼的桃花很是耀人眼目,我张开双臂迎接着一簌簌从树上飘落的花瓣,乐得喜不自胜。

    小妹却瞧着我两条辫子上坠着的银铃,有些为我担忧,“你这样,太惹人注意了些。”

    我撇了撇嘴,不爱听得她这话,依旧笑着去接那些飘落的桃花瓣。

    “阿娇!”一个急切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忽而被人大力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极为俊俏的脸。

    惊惧之下,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却见他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低喃道:“阿娇。”

    我这才知他定是认错人了,于是便笑着后退一步,朝他见了个礼,“阿郎您认错人了,小女子名唤赵瑟。”

    男子似是才惊觉过来,便很知礼地敛了神色,向我行礼道歉。小妹却一个跨步上前,忿忿地瞪了那男子一眼,拉过我就走。

    虽被小妹这般拉着走远,我终还是又忍不住回头望了那男子一眼。只见他立在一树桃花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俩离去的方向,夭夭的桃花飘落,竟衬的他有些孤寂。

    我朝他略一抱歉地颔首,回过头去向小妹问了句,“我之前可曾认识那人?”

    “没有的事,”小妹睨了我一眼,随即顿了顿又说道,“你唯一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日子,便是被楚服姑娘带走的那段时日,除非,便是那时招惹上的。可他刚刚唤的,也不是你的名啊。”

    我心下亦是十分好奇,虽然我没了所有的记忆,可刚刚那人给我的感觉却是有些熟悉的,待到下次再见,我定是要问问他的。

    但我没想到,这“下次”,来的竟是这样的快。

    皇  帝随行官员找到我要将我进献给皇帝时,我其实是不愿的。但他们说,皇帝是九五至尊,或许能为我掰开手掌,我想着这倒如了我所愿,便跟着他们上了龙舟。

    我按着规矩行礼,匍匐在地。忽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绣着龙纹的锦鞋停在了我的眼前。

    来人蹲下身子,用他那苍劲有力的大手捏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我这时才知道,原来那日在桃花树下见到的男子,竟是皇帝。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坠在辫子上的银铃,“谁教你将银铃绑在辫子上的?”

    不知是因着这叮当的银铃声,还是迫于皇帝的威严,我的心头竟一阵发紧。

    定了定心神,我朝他展颜一笑,“不曾有人教过。”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默了片刻才又道:“相比寻常女子,太过招摇了。”

    我掩着嘴,轻笑道:“我本就是这城中最美丽的女子,无论怎样都是招摇的。”

    “对,是最美丽的女子,当得起这般招摇。”他也跟着笑出了声,但视线却好像飘忽到了远方,似是想到了什么。

    顿了顿,他又执起我的双手,“从出生起便一直这样握着吗?”

    “不是,”我摇摇头,“死过一次,回来之后便是这般了。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藏了个什么。”说罢,我便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凑近眼前,想要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藏了个物件。

    他一把抓过我的左手,轻轻一掰,我的手便伸展了开来,果见一只小玉钩正躺在掌心,而我的右手,这时竟也自己慢慢伸展开来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内心是止不住的激动,但却见他眼底也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猩红了一双眼睛,盯着我,“赵瑟?”

    “赵瑟。”我点点头,继而又朝他行了个大礼,“我发过愿,若是谁能掰开我这手掌,我是要嫁与他为妻的。”

    “好!”他忽而大笑起来,“娶你为妻。”

    然后,我便被他带回了宫中,封为钩弋夫人。那只小小的玉钩也被他做成了一只步摇,换下了我头上的银铃。

    我见他手法纯熟地拆散我的两条辫子绾成一个发髻,再将那只步摇稳稳地插进了发髻里,便忍不住问道:“陛下时常为女子绾青丝吗?”

    他嘴角漾起一个弧度,却没说话。默了片刻,他轻轻抚过那只玉钩,叮嘱道:“这只玉钩便这般戴在头上罢。”

    03

    他虽说是要娶我为妻,但我知道,皇帝的正妻是只有一位的,其他妃嫔的嫁娶,也不过是如同民间的纳妾一般。

    可他带我回皇宫的那日,将宫殿装饰得如同民间嫁娶一般,还全了所有的礼数,竟真真切切地像民间娶妻那样,将我迎回了宫中。

    我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被他抱回了宫殿,放置在床榻上。他挑起了红盖头,将合卺酒递到我眼前,“阿娇,从前你就常常说想要一个寻常百姓那样的婚礼,如今这般,你可喜欢?”

    “喜欢的。”我顺着他的话答了下去。

    那个名字,他说得,我却问不得,是宫中的禁忌。所有人都道,前皇后死的那日,皇帝像发了疯一般,不管不顾地要往那火堆里冲去,若不是贴身侍卫一掌劈晕了他,或许,这大汉朝便要行国丧了。

    我嫁与刘彻之后,噩梦便不再发作了,只是偶尔听到宫人们议起前皇后的死,竟与梦境中惊人的相似。

    后来,我便悄悄地去了趟长门宫,那里早已被修缮得完好如初,极为华贵,哪有什么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门口有侍卫终日守卫着,里面到底是个怎样的光景,我也不得而知。

    原本是想着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未曾想到,一转身便碰到了现皇后——卫子夫。

    她冷着眸子扫视了我一下,眼底里全是轻蔑,“小小伎俩也胆敢蛊惑皇上,真当这宫中什么人都可入吗?”

    她打量着我的同时,我也在细细地观察着她。我不知心底缘何一见她便对她产生那般大的敌意,但既然头脑中那个“诛皇后,杀太子”的声音在叫嚣,那就必定是有缘由的。

    “可皇上喜欢。”我笑着拂了一下头上坠着的玉钩,“不过当然比不得姐姐曼妙的舞姿。”

    我当然知道她的事,不过从一个舞女爬上来的罢了,我们之间没有谁比谁高贵,在这宫中,最为高贵的那个女子,已经陨落。

    她竟然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转头走了,是了,卫皇后是最为善解人意,最温婉大度的女子,不比陈皇后那般骄纵蛮横,时常体罚宫人。

    回来时,刘彻已经坐在我宫殿中饮茶了。

    “去长门宫了?”他举起茶杯浅酌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碰到皇后了。”我答非所问,走到他身旁,绕过他,在他背侧靠着他坐下,他极其喜欢这般与我背靠背地坐着。

    他叹口气,再开口时,话音中带了点无可奈何的笑意,“你先不要去惹她,她胞弟和外甥的势力还未完全消除,朕唯恐会护不住你。”

    默了片刻他又道:“改日带你去长门宫。”

    刘彻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进那长门宫,里面竟是修葺得更为富丽堂皇。

    他在正殿的一个长桌前停下,长桌上建着一个黄金造的宫殿,里面还供着一个骨灰龛。

    “陛下这是锢着前皇后在里面吗?”

    “胡说!”他转头呵斥了我一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撇了撇嘴不想再搭理他,转而细细观察起这座黄金宫殿来。

    “我以前允诺过的,若得阿娇做妇,当做金屋贮之也。”低沉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大殿中飘散开来,似一张网将我紧紧地束住,勒得我的头脑像要炸开了一般,一个一个的画面渐渐溢出……

    04

    春日的阳光透过早雾静静的洒在宫道上,给一块块青石砖镀上了一层金光。阿娇踩着这一片片的阳光,慢慢地朝宫内走去。辫子上坠着的银铃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过往的宫人纷纷驻足行礼。

    这不是阿娇第一次入宫,却是她第一次作为太子的伴读入宫。

    其实,伴读名单上原是没有她的名字的,但外祖母经不住她的恳求,便让皇帝舅舅在末尾添上了她的名字。

    倒不是阿娇有多想黏着太子,实在是她极想借着这次机会正大光明地阅尽那石渠阁内的藏书,而不是每次都要借着刘彻那小子的光才能进。

    众皇子中,甚得阿娇心悦的便是刘彻了,纵使母家不显,受尽其他皇子的欺凌,但他从未妄自菲薄,竟是十分的上进,文采武略皆是第一,由此也便得了皇帝舅舅的允许,拿了块令牌可自由出入石渠阁。

    但母亲却告诫着要阿娇多与太子走动,说她日后是要嫁与太子做太子妃的。阿娇心中甚是不喜,那刘荣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时常打骂他人,还极为的不思进取,最让阿娇憎恶的便是他妒嫉心极强,常常领着其他皇子百般羞辱刘彻。

    果然,今日也是。

    阿娇甫一进殿门,便见刘荣领着一众皇子围着刘彻的书桌,嘴里面说着极尽羞辱的词汇。而刘彻却仿佛置若罔闻,只拿着一册竹简默默地看着。

    “刘荣,你们在干什么。”阿娇厉声呵斥了一句,众皇子便纷纷噤了声,一下子散了开去,只留刘荣一人还愣在原地。而原本视线一直落在竹简上的刘彻,却抬了头朝她望了过来,眼眸中噙着一抹笑意。

    待刘荣反应过来,便讨好般地凑到阿娇跟前来,“阿娇妹妹,你终于来了啊,我正好有礼物要送予你。”说着,便献宝似地拿出一支金钗递到阿娇眼前。

    阿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绕过他,拉了刘彻就往外走,堪堪走了好远才停下来。

    “他们那般辱骂你,你就不会反击吗?”阿娇气呼呼地甩开刘彻的手,有些恨铁不成刚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刘彻笑着捉住了阿娇的手指,叹了口气,“即使我得了父皇诸多的夸赞,可他终究是太子,况且,我母妃也不如他母妃那般得宠。”

    阿娇也叹了口气,抽出手指,复又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有我护着你。”

    刘彻笑着将她的手按在身上,“好。”

    最终,俩人竟非常有默契的没提回去的事,一起溜去了石渠阁。

    阿娇拿出令牌炫耀似的在刘彻眼前晃了晃,“往后,我可不用再求着你小子的令牌了。”从前,皇帝舅舅总说她是闹着玩,便始终不松口将令牌给她,如今她当了太子伴读,第一时间便去求了这块令牌,终是让她得偿所愿。

    “那你便收好,”刘彻弹了下她的脑门,“即便是我,也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得了父皇青睐才有了这块令牌,所以你千万莫要在其他皇子公主面前炫耀,难保他们不因妒生恨,在背后使了手段为难你。”

    “知道了。”阿娇揉了揉额头,面上答应了,心里却还是嘀咕了一句,我是这长安城内最尊贵的女子,谁敢动我。

    刘彻看她那样,便也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好在如今还能有太后和皇上护着她,她这般行事倒也没什么,只是往后……

    “想什么呢。”阿娇摇了摇刘彻,“进去吧。”

    刘彻回过神来,看着已跨步进去的阿娇,想了想,那便让自己拥有继续护着她的能力吧。

    入了石渠阁,阿娇找了册竹简便熟练地挨着刘彻,背靠背地与他坐在地上。

    静谧的书室中便只余“哗啦”的翻动声与两人浅淡的呼吸声。阿娇想,若非要嫁入皇室,那她也只愿嫁与刘彻。这么想着,便也这么与母亲说了。

    谁知,母亲听了,当下便急得入了宫,想尽早与刘荣的母亲栗夫人定下他们的亲事,好断了阿娇的念想。

    阿娇只见母亲急匆匆地入宫,又怒冲冲地回府,回来后便指着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那栗夫人不知好歹。阿娇心下一喜,原来栗夫人也是不喜她的。

    后来,母亲便带着阿娇去见了刘彻的母亲王夫人,问及刘彻可愿娶她时,刘彻略微一笑,答道:“若得阿娇做妇,当做金屋贮之也。”

    母亲当即高兴地大笑,阿娇却是羞红了脸,想不到刘彻这呆子竟这么会说。

    再后来,皇帝舅舅便给阿娇和刘彻赐了婚。

    05

    我眼睛恢复清明时,竟是已躺在床榻上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怎的就晕倒在那长门宫内了?”见我醒来,刘彻便焦急地凑上前来,握着我的手,轻声询问着。

    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我内心却似是被针扎一般,一阵阵地刺痛。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陛下年少时,对前皇后到底是爱,还是利用?”

    “你逾矩了。”听得我这话,刘彻忽地黑了脸,松开了我的手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殿。

    没多久,阖宫上下便都传遍了钩弋夫人惹怒了陛下,失宠的消息。

    宫人们报给我这消息,让我想想办法复宠的时候,我也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让她们退下,不重要了,他的宠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我回来,只有卫皇后这一个目的。

    然而,还没等我去找她,她自己便耀武扬威地闯进了我的宫殿。

    卫皇后站在我的床榻旁,居高临下地睨着我,“不过尔尔。”

    我掩着唇轻笑出声,“那也是陛下宠了一段时日的。”

    “不过仗着学了那贱人几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宝了,”说着,卫皇后捏起我的下巴,“我既能斗赢那个贱人,你这个赝品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一口一个贱人地叫着,皇后真是粗鄙不堪。”我轻叹着摇了摇头,忽地,抬眸狠狠地盯着她,“那便请皇后一定要将抢来的东西牢牢抓住了。”

    卫皇后最是恨人嘲讽她的出身,当下,捏着我下巴的手指便渐渐发了狠劲,良久,她才轻哧一声将我狠狠甩开,然后便以不敬之罪罚了我禁足,尔后才甩了衣袖阔步走出我的宫殿。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眯了眯眼睛,刘彻与阿娇的隔阂,便是从她开始的……

    刘彻初登帝位的时候,与阿娇相处也还是同往常一般,直到他将陈氏一族下了狱,阿娇便开始与他争吵。

    “那些都是我的父母兄族,是当初助你登上大宝之人,刘彻你怎敢……”阿娇指着他,气得话都不能说完整。

    刘彻却抓了她的手,将她拉至怀中,“阿娇你理解我一下好不好?我是做皇帝,不是做傀儡。”

    阿娇恶狠狠地推开他,从腰间的荷包内掏出一只小玉钩砸在他身上,“那你便废了我,将我也一同下了狱!我不要做什么皇后,我只想做孝顺父母敬爱兄长的陈阿娇。”

    “胡闹!”刘彻呵斥了她一句,慢慢俯下身去将那只小玉钩捡起,不由分说地放进她的手心,“阿娇你记住,我喜欢的,要娶的,从来都是你阿娇,不是什么陈氏阿娇。”

    阿娇看着躺在掌心的那只小小的玉钩,眼底慢慢蓄起了薄雾。这是赐婚那日刘彻送给她的,后来她才知道,原是因为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刘彻才亲手打磨了这只玉钩赠予她,只愿她以后永远都能眉目含笑。

    思及此,阿娇便攥紧了那只玉钩,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复又伸至他眼前,“不若你来猜猜那玉钩藏在哪只手里吧,猜对了我便继续做你的皇后,你也饶过我父兄这一次,往后他们如何我不再管。你若猜错了,我便将这只玉钩还给你,陪我父兄入了那牢狱。”

    刘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地便指出了玉钩藏在哪只手内,阿娇摊开手掌,喜笑颜开地蹦进了刘彻的怀中,亲昵地蹭着他的胸膛,“谢谢你。”

    刘彻依诺放出了陈氏一族,却又纵容了朝臣对他们的打压。阿娇即使心里难过,也没有再闹,她知道的,刘彻是不想让外戚专权。

    但当刘彻从长公主府内带回一舞女时,阿娇终是不管不顾的同刘彻大闹了一场。

    刘彻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说尽了那舞女的弟弟卫青是如何的武艺超群,亦说尽了朝廷现今是如何的急需良将,但阿娇就是一个字都不想听,她其实很想问他一句,难道我兄长就不可吗?可是她也明白,刘彻是想培养亲信了。

    阿娇终是赌气般的将刘彻冷落了几日,等她想起要原谅他时,他身边却早已有美人作伴。

    阿娇扭头便走,谁知身后竟是那美人追了上来,她自荐着要拉好帝后间的关系,阿娇便知道了她的名字,卫子夫。

    明明有人在中间牵线,阿娇与刘彻的关系却是越处越糟。

    终于,元光五年,卫青率众侍卫于皇后寝殿中搜出巫蛊之物,由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朝臣们都言,皇后多年无所出,是为失德,如今又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委实不可饶恕,于是纷纷请奏陛下处死皇后。

    至此,阿娇才终于看清那个终日在她身旁言笑晏晏的卫夫人的真实面目。

    刘彻走进阿娇宫殿的时候,她正匍匐在地,自请赐死。他颤抖着将阿娇拥入怀中,安慰着让她别怕。

    “可是你要如何与朝臣交待?莫要为了我对上那些朝臣,你帝位的巩固,需要那些人。”阿娇终是与他和好,可前景却是一片灰暗。纵使两人都知此事的真相,可卫氏一族在朝中已势不可挡,即便刘彻是天子,此事也无法压下去。

    “有办法的。”刘彻安抚性地吻了吻阿娇的发顶,然后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阿娇的贴身侍女,“巫女楚服,欺瞒上主,行巫蛊之事。传朕口喻,赐鸩酒一壶。”

    “不可以!”阿娇死死地拽住刘彻的衣袖,“楚服从小伴我长大,我们之间早已如同亲姐妹一般,你不能这么对她!”

    “朕意已决。”

    阿娇还要再说,楚服却在此时跪倒,“奴婢自愿赴死,但求陛下日后善待娘娘。”

    阿娇看了看楚服,又看了看刘彻,怎地就成了这般光景了?

    年少时无权无势,却活得那般恣意快活,现今处在人巅之上,却不能再随心所欲。她深知,推一个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出去赴死,确能堵住那些朝臣的嘴,但若自己不从后位退下,卫子夫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而前朝也只怕是会动乱不安。这些问题,刘彻也该是明白的。

    阿娇敛了心神,从刘彻怀中退出,匍匐在地,“臣妾自请废去皇后之位,退居长门。”

    刘彻急切地扶起她,还要再说什么,阿娇却急忙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若是不愿,便是把臣妾往死路上逼。”

    终于,元光五年秋七月乙巳日,皇后陈氏废黜,退居长门宫。

    06

    春去冬来,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而我,也已有数月未曾见过刘彻了。

    “今日可是先太皇太后的生忌日?”我招来宫人询问。

    “是。”

    听到答复后我便挥手让她们退下,换上一袭红衣,偷偷从后院的小洞里溜了出去。

    赤脚踏上御河的冰面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我便开始在冰面上翩然起舞。

    漫天冰雪中,惟见一抹红色靓影,引着过往的宫人纷纷驻足。我知道,刘彻定然也是会来的。

    前元四年,太后大寿,馆陶长公主之女陈阿娇着一袭红衣踏上御河的冰面,特为太后献上冰河舞。冰天雪地中,她的一甩袖,一回眸,皆是无比的动人。

    一舞终罢,阿娇正欲退场之时,冰面竟是突然开裂,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太后颤抖着声音指挥着侍卫快将阿娇救起,这时,却听“扑通”一声,竟是那胶东王刘彻率先反应过来,不顾严寒,跳下御河去,将阿娇救了上来。

    阿娇悠悠转醒之际,便听得御医在帘后与母亲低语,说她年纪尚小就受到这般冰寒,冻坏了身子,以后恐难有孕。

    那一瞬间,阿娇如遭雷击,呆呆地愣在那里,连哭都不会哭了。

    忽而,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阿娇低头,就见另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她顺着手,视线往旁边的床榻上看去,便见到刘彻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抖索着嘴唇说了句,“别怕,有我。”

    阿娇与刘彻的缘分便是从这时开始的。

    忍着寒冷跳了许久之后,我才终于在人群中见到了刘彻。

    知道他来了,我每踏出一个舞步,脚下便多使了几分的力,冰冷的河水将我包裹住的时候,我看到刘彻不顾众人的反对,跳下河去,朝我游了过来。

    凉意一阵一阵向我袭来的时候,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惧怕,反而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真好,从前你算计那个小女孩一次,如今,我便还给你这一次。

    或许你当初未曾料到会害她此后无法有孕,又或许料到了,但为了借势,你还是这般做了。但无论如何,你到底是将她置于了危险的境地,至于后来待她的种种好,到底是愧疚,还是真的喜爱,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再次睁眼时,我已躺在甘泉宫的床榻上,而刘彻亦是躺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榻上,如我所料一般的病倒了。

    我起身向他低眉认错,又诉说了这几个月的思念,然后才自请为他侍疾。

    他点点头,又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床榻边,“以后莫要再跳那舞了,冰面危险。”

    我点头应允,不会再有以后了。

    太子刘据带着他的小女儿来给刘彻请安时,我正在偏殿烹茶。听闻他们到来,我便差了宫人去将刘遥带过来。

    将刘遥抱坐到怀中后,我便摒退了众人。

    “遥儿可想让你皇爷爷快点好起来?”

    “想的。”

    “若是施用针灸,你皇爷爷很快便会好起来,可他是天子,不能轻易在身上扎针的。”

    “那怎么办呢?”

    “用一个小人偶代替你皇爷爷扎针就好了啊,”我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遥儿回去以后,做一个小人偶,将你皇爷爷的生辰八字写上去,然后扎上一些针,埋在院子的树下,谁也不要告诉,这样,你皇爷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小丫头郑重其事地看着我,然后又伸出手指放嘴边比了个“嘘”,才嬉笑着跑开了。

    又在偏殿坐了一会儿,才听宫人来报,刘据带着刘遥回了东宫。

    07

    征和二年秋七月,太子东宫庭院挖得一写了天子生辰八字的桐木人偶,由此,朝臣议论纷纷,直言此为天子久病不愈之因,众人便上书讨伐太子。

    而天子远在甘泉宫中养病,不通音信,太子遂起兵谋反。天子闻言,从甘泉宫返回长安城西建章宫,率先掌控兵权,包围了皇城。太子兵败,自尽而亡。

    随刘彻返回宫中后,我便去见了被囚禁在宫殿中的卫皇后。

    “滚!”

    还未走近她身边,一个铜镜便在我的脚边碎开。

    “皇后莫气,”说罢,我掩唇一笑,“不对,现在该称为前皇后了。”

    “你是那贱人!”卫子夫恶狠狠地冲上前来就要掐住我,我只轻轻一推,她便扑倒在地。如今这般形容枯槁的卫子夫,简直不堪一击。

    我绕过她,在她的床榻上自顾自地坐下,“你睡着陈皇后的床榻,就不曾做过噩梦吗?”

    “不!你不可能是她!”卫子夫突然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抓住我的手,“那贱人早已烧死在长门,我亲眼看着陛下将她的焦尸抱出来的,你不可能是她。”

    我回握住她的手,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你以巫蛊做局,引得陈皇后被废,从小伴她长大的侍女被赐死,如今我便将这局还给你,以慰那些因你而死之人的亡灵!”

    “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我看着卫子夫的眼睛,她的眼眸中映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赵瑟,但从前,我叫陈阿娇。

    刘彻赐死楚服的口喻传下去后,我便递了封信给兄长,求他找个死囚换了楚服出去。陈氏一族虽已不复往昔,但到底还是残余了一些势力的,悄悄换个人也还是可行。何况刘彻原意也就是推个人出去送死而已,我这般小动作,他即便知道,大概也是不会阻止的。

    楚服离开的那晚,我本是去送她的,却被兄长一掌劈晕,推上马车,送离了皇城。

    等我悠悠转醒之时,马车已驶离皇城几百里远。

    “我腰上的荷包呢?”我向车夫问道。

    “是楚服姑娘把荷包拿走了,她说小姐以前总是把这荷包戴在身上,荷包里的玉钩沾染了许多小姐的气息,如今她孤身待在深宫内,留着玉钩就当留个念想。公子也说让小姐以后好好生活,莫要再与那深宫有任何牵扯。”

    原来,楚服竟是用自己换了我的自由。

    后来我也时常会写信给她,但她却从未给我回信,直到元封三年,我才收到她的第一封回信,可却也是她的最后一封信。

    她洋洋洒洒几张布帛写满了她这些年的生活,信的最后,她才极其轻描淡写地提了句,卫皇后近来几番闯宫未果,恐已心生怀疑,未免事迹暴露,她唯有自焚了事。

    我带着赵瑟的尸体找到鬼医时,没有多说什么,他便答应替我换脸。

    我又仿制了一枚玉钩紧紧攥在手心,让鬼医用药使我双手不能自如地伸展开来。

    他拿出一味名为“觅容”的药放在我眼前,“若想要换上的人皮与你的脸完美贴合,必须服下这味药。只是,这药对你来说,或有副作用。”

    没有多想什么,我义无反顾地服下了那味药。

    ……

    征和二年七月庚寅日,皇后卫氏,自尽于椒房殿。

    踏着残阳走出那宫殿,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心中的那股怨气也一吐而尽了。

    我也终于明白鬼医说的副作用是什么了。换脸如重生,觅容的作用大概便是消除过往的一切记忆,让换脸之人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我大仇得报,才算是开始了真正的新生。

    夕阳拉长了我的身影,我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刘彻的宫殿走去。从今以后,我仍会是大汉朝内最尊贵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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