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奋斗》2

    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祝凌霄靠在【警惕高空抛物】的标识语旁,身后的住户正放着劣质偶像剧下饭。

    她学着剧里废物男主的腔调,一脸呆滞地开口:“啊,那怎么办啊宝宝?”

    系统:“……”

    它觉得自己命好苦。

    这个宿主简直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

    天知道第一眼看见祝凌霄时的救赎感,它以为来了个沉稳内敛的大佬,敲锣打鼓觉得这把稳了,结果人转眼就给它拉了坨大的。

    而眼前的事实告诉它,她不仅拉了坨大的,她还能拉坨更大的。

    罢了。

    系统看得出来,祝凌霄虽然表面上风风火火很有能耐,实际上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比原主还小几岁,正是爱闯祸的年纪。

    它言简意赅:“报警吧。”

    抱紧?

    听到这个词,祝凌霄摸了会儿下巴,迟疑地问:“会不会有点太暖胃了?”

    她扭头向身旁的受害者看去,神情微妙地眨眨眼睛。

    少年眉目俊朗,阴鸷乖张,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翘,眼尾缀着一颗泪痣,平添几分昳丽和色气。

    他阖着眼,鸦羽长睫不安分地颤动,一张病态潮红的脸在月色下更加勾人心魄,漂亮得像只会吃人的妖精。

    最重要的事,他真是妖精。

    狐狸精,灵体小小一团,皮毛蓬松柔软,缩在少年的识海里扭来扭去,似乎很不舒服。

    祝凌霄长叹一口气。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然而还没来得及叙旧,老乡就被她砸成了重伤。

    她好像那种在异国他乡专坑自己人的大恶霸,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反派。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抱紧,祝凌霄还是决定听从系统的建议,俯身向少年靠近,隔着两拳的距离,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脖颈。

    顺带检查了一下他的肋骨。

    还好,没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原本冷白的耳垂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红,识海中的小狐狸也越发躁动。

    逼仄的窄巷外,闪动的蓝光伴随着高低音交替的警报声逐渐逼近,停在会所门外。

    几分钟后,躺在担架上的窜稀四人组被抬了下来,大弱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彻云霄:“查!追出宫也得给我查!”

    祝凌霄眉头一皱,发觉四周多了许多嘈杂的脚步,想必是那群保镖找了过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狐狸精,又看了看身旁空无一人的岔道,一咬牙,连拖带拽将人抗到肩上,提着尿素袋艰难前行。

    走出小巷,一个开着电动车的大爷正好路过,张口就问她:“歧江走不走歧江?”

    祝凌霄见这大爷长得挺像马,车呢也是四个轮子,点头称是。

    她费力地把人弄进后座,从袋里掏出一张红色钞票,指了指在前方带路的救护车。

    大爷喜滋滋地收下,一踩油门,差点把后座的两人发射出去。

    祝凌霄捂着头上的大包,几乎快要被坑坑洼洼的地面颠出脑震荡,干脆像条大蟒蛇一样死死缠住身旁的少年,将他固定在座椅上。

    浑身燥热的连祁只感觉自己陡然投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难耐地滚了滚喉头。

    意识仿佛沉入一潭冰凉的湖水,女孩身上的气息纯净而澄澈,轻柔地抚摸着神经。

    可和那股躁动相比,这无异于隔靴搔痒。

    淡淡的甜香萦绕鼻尖,他忍不住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渴求与贪恋越烧越旺,想要将眼前的人揉进骨血,融进身体。

    连祁被一股奇异的眩晕感包裹着,再度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呃啊,看不懂,什么是桂亏?”

    “哦哦,是挂号。”

    “专家门诊?什么是专家门诊?还要身份证?什么是身份证?”

    “对对,我农村入,不懂这些。”

    他睁开眼,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正费力在自助挂号机上捣鼓着什么,动作迟缓得像只刚进化成人的大猩猩。

    热心群众问她要挂哪个科,女孩冥思苦想半晌,纠结道:“精神科吧,他看起来挺没精神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算了,我全都挂一遍吧,让他自己选。”

    热心路人不懂但尊重,指着其中一个医师的头像,好意提醒道:“那你记得千万别挂这个董医生的号哈,她4+4毕业的。”

    女孩点点头,抱着一堆挂号单左顾右盼,像是在躲着谁,做贼一样走了过来。

    连祁皱着眉,不知为何,随着女孩的靠近,他心悸得越发厉害,周遭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那股恼人的燥热再度卷土重来。

    意识混沌中,一双手慌忙地捂住他头顶,惊声说道:“哎呀老乡,你耳朵露出来了!”

    他心里一沉,下意识挥开那人的手臂,不耐烦地厉声呵斥:“滚开!”

    动作拉扯着身体,他挣扎地站起来,喘息声越来越嘶哑,连眼尾都沁上一层惊心的红,黑漆漆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他粗暴地推开身前的女孩,匆忙将衣服盖在头上,跌跌撞撞拐进了消防通道。

    不愧是大反派,翻脸比翻书还快。

    祝凌霄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瞪了几眼连祁的背影,并没有追过去的打算。

    拜托,能把他送到医院都算她讲义气了,谁做好事还要看人脸色啊。

    虽然人是她砸晕的,但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他就没有一点错吗?

    系统见她气呼呼的样子,贴心安慰:“别生气了宿主,连祁的人设就是这样。”

    这个反派,说来也有些可怜。

    连家是A市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掌权人名叫连书兰,连祁便是她唯一的孩子。

    众所周知,反派都有一段不幸的童年。

    虽血脉相连,但这对豪门母子的关系并不算融洽。

    而连祁黑化的源头,便是在他五岁生日那晚,因为在电话里催促了几句,间接导致开车的父亲出了车祸。

    连父连母感情甚笃,这件事后,连书兰大受打击,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彼时的连氏集团风雨飘摇,群狼环伺,连书兰有心无力,为了保护连祁不得不将他送出国,拜托朋友照料,直到他二十岁时才将他接回国。

    其实这等苦衷,如果好好解释,大概不会导致之后一系列的误会。

    但问题就在于,连书兰和狗血文里的霸总一样,是个不长嘴的锯嘴葫芦。

    因为述情障碍,她会妥帖保存连祁从小到大的每一张照片,却从未主动给儿子打过一次电话。

    哪怕面对面相见,她也始终神情冷淡,不发一言,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疏远。

    所以从连祁的视角来看,他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年,7300天,没有哪一天感受过家人的关爱。

    他只是一个害死父亲的凶手,一个被母亲厌恶的累赘。

    在种环境下长大的他,偏执敏感,性格恶劣,从一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变成坏事做尽的反派,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原著中绑架秦软软和白月光的人就是他。”

    系统剧透道:“他让男主二选一,男主选了白月光,结果连祁不按常理出牌,反手就把白月光的腰子给捅了。”

    不得不说,作者对捅腰子这件事是有点执念在身上的。

    有没有可能,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爆炒腰花爱好者?

    祝凌霄神游天外,一段悲情小故事居然给她听饿了,咽了咽喉咙。

    刚刚那一巴掌已经拍掉了她的老乡情,她现在对这位反派的悲惨人生提不起半点兴趣。

    都那么有钱了,惨点就惨点吧,哪能什么好事都让他给占了。

    祝凌霄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想来暂时没有别的任务,打算先去找点吃的垫吧垫吧。

    医院的对面就是一条非官方小吃街,电动三轮支起的夜市小摊占满两边的街道,空气里都是轰炸大鱿鱼和臭豆腐的味道。

    祝凌霄差点被呛人的地沟油熏了个跟头,捂着鼻子挑挑拣拣,最终停在一个大排长龙的炒粉摊前。

    她从兜里摸出为数不多的现金,每个颜色挑了一张,用指尖捻成一排,低声问系统:“我应该出哪张?”

    “你斗地主呢?”

    系统没好气地说:“左数第二个蓝色的,上面有个竖还有个圈的那张。”

    祝凌霄“噢”了一声,收回纸币,见周围排队的人都低头拿着一块发光的小板子,用手指滑动,不仅有声音,还有画面传出。

    祝凌霄新奇道:“这是什么物件?”

    现代社会,修真竟已如此普遍,功力又如此深厚,居然人人都能用法器眼观千里、隔空传音。

    再一转头,炒粉摊的大娘一手颠起大锅,另一只手不知在哪碰了一下,原本漆黑一片的灶台竟窜出一股熊熊大火。

    祝凌霄瞪大了双眼。

    居然是驭火术!

    这到底是夜市摊还是宗门大比现场?

    她的视线急切地在四周寻找,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发现了练习术法的修士。

    他们的面前立起一块相似的发光板,统一留着锅盖短发,身着紧身裤,脚踩豆豆鞋,双手举于胸前,不断变换着手势施法,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手指的残影。

    现场甚至还有音修伴奏,节奏分明,震感强烈。

    一曲奏罢,伴随着音乐声暂缓,这几个法修也缓下动作,凑近发光板,大声念咒:

    “花手摇遍走四方,别让洋流太嚣张!”

    “社会摇中没有将与帅,唯有实力这一块!”

    “感谢宇将军送来的嘉年华———哦哦原来是字将军,因为脖子睡落枕了……啊?”

    祝凌霄震惊了。

    这究竟是何功法?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竟还辅以念咒。

    这一套组合技连招打下来,对面大概不是死就是残。

    这小小一处夜市摊竟有如此多的卧龙凤雏,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她的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麻木地随着队伍向前,将手中的十块钱交给驭火的炒粉大娘。

    为何人人都能修仙,就她修不了。

    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祝凌霄双目失神,兀自升级着大脑。

    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深夜雾气四起,空气中沁着凉意。

    她茫然抬眼,看向身侧,却见一抹朦胧月色微微弱弱地穿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照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

    蓦地,一阵异响自不远处传来,浓雾中陡然间出现了一排影子。

    幽暗的光线下,祝凌霄只能看清那些影子通体惨白的颜色和僵硬的动作。

    瘦瘦高高,笔直一条,看起来和人的形状差不多,在雾气中越飘越近,后方还零星夹杂着几句叫骂声。

    啥啊这是。

    湘西赶尸的都来了。

    “我真的从那场雷劫中活下来了吗?”

    见到此情此景,祝凌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忍不住质问系统:“你不会就是负责赶我的大师,在这儿耍我呢吧?”

    系统困窘地蹙了蹙并不存在的眉毛,语气迟疑地反问:“我赶你干嘛?”

    “别说了,我都懂。”祝凌霄悲愤交加。

    赶尸人不能让尸体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雾气里的白影越飘越近,一阵风过,零星小雨洒落地面。

    祝凌霄迎风流着泪,正欲加入尸体派对,却眼睁睁看着一个惨白惨白的“人影”在她面前呼啸而过。

    ——随后,缓缓展开成一把白色的大伞。

    伞下,一个男人死命蹬着三轮车,对炒粉大娘大声呼喊:“还炒呢,城管抓我们来了!”

    话音未落,夜市收摊大队便从身旁飞速掠过,每个人的神情都紧张得要命,在原地掀起一阵小型旋风。

    泥点子四处飞溅,现场状况混乱无比。

    大娘面色大骇,把锅碗瓢盆快速收好,也顾不上做炒粉了,三步并两步骑上三蹦子,又俯身按下了某个开关。

    “砰”地一声,一朵五颜六色好似毒蘑菇的彩虹巨伞在她头上徐徐展开,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嘎吱作响。

    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戏弄大馋猪。

    轰隆隆马达声响起,大娘载着一车的救济粮,绝尘而去。

    周围几个等餐的苦命人顿时不淡定了,跟在三蹦子后面紧追不舍,嘴里声嘶力竭地叫唤:“阿姨!等等我啊阿姨!我的炒粉和淀粉肠你还没给我呢!”

    祝凌霄也跟着他们一起追,只不过语气更为愤慨恼怒。

    她怒目圆瞪,大声控诉:“我的钱!把我的钱还我!”

    在这场堪比马拉松的拉锯战中,周围几人逐渐体力不支,停下脚步。

    唯独祝凌霄靠着对金钱的执着步步紧逼,连城管都没她有信念感。

    大娘人都麻了,感觉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崩溃地转过头:“你为什么要追我?!”

    祝凌霄脚下疾驰,和她视线平齐,贴脸对视,与三蹦子保持着相对静止,

    她伸出一只手向前摊开,语气冰冷:“还钱。”

    我还,我还不死你!

    大娘气急败坏地刹了一脚车,把十块钱扔到她手上。

    见她身形太过瘦弱,索性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根冒着香气的东西,不耐烦地撇撇嘴:“送你根淀粉肠,慢慢吃吧,别追了,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说罢便动作利索地拧动把手离开,留着祝凌霄独自风中凌乱。

    沉默片刻,她低头打量了一下刚刚被大娘塞到手里的食物,试探性咬开一口。

    香气四溢的辣椒粉洒在炸得酥脆的外壳上,内里却是紧实嫩滑的口感,咸香麻辣的味道在口腔中绽开,唇齿留香。

    她念念不舍地吃完最后一块肉,正要扔掉竹签,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几行加粗的大字:

    【叮,任务发布!】

    【秦软软的父亲秦雄欠下赌债,企图将她卖给富商当情妇,秦软软将身上仅有的十万块借给秦雄还债,并下定决心与他断绝关系。】

    【请按照剧情回到家中,完成任务。】

    祝凌霄扔东西的手顿了顿,看了一眼手中的十元大钞。

    十万。

    如果竖后面有一个圈是十块,那十万后面就是五个圈。

    她上哪儿去找这么大面额的钱?

    祝凌霄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看到前方的殡葬用品店后忽然眼睛一亮。

    店门口的小桌上码着一堆纸币,金灿灿,红彤彤,一摞一摞,花纹款式和她手里的十块钱无甚差别。

    而且不止有五个圈的,还有九个圈的。

    上面写着【貳億圆·天地银行】。

    这把稳了。

    她心中狂喜,走上前指着那几摞冥币,豪气冲天地一挥手:“老板,把钱包起来,我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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