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行人寥寥,几个值班的医生正一脸疲惫地抱着病历本,一边聊天一边往住院部的方向走。
牛马一号摘下口罩,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流下两行面条泪:“这个医生我真当不下去了,大半夜来了一堆喷射战士,几个大少爷边骂边窜,边窜边骂,满屋子硫化氢,差点把我熏中毒。”
牛马二号薅了薅头发,盯着手里堪比钢丝球的发团,喃喃自语:“你比我好一点,今天有个发热的病人死活查不出病因,我头都要秃了。”
听着两人悲催的抱怨,周医生挥了挥手中的单子,苦笑连连:“你们都比我好,至少不用开死亡证明。”
一个小时前,城东发生了一起燃气爆炸事故,两名全熟的男子当场死亡,一名七分熟的男子因抢救无效,也在救护车上驾鹤西去。
据现场的目击者称,发现时这三具男尸均侧躺于地面,手臂僵直朝向左方,整齐划一地排成一排,组成了一个人大校徽的形状。
如此别致的造型导致整个画面意外很和谐,诡异之中平添几分幽默感,看得人嘴里直念“扣一佛祖原谅我”。
而更令人唏嘘的是,七分熟的女儿居然也在现场。
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警察问她什么情况,她只是一个劲地重复她爸是个狼人,像是大受打击得了精神病。
多么坚强的女孩,一定对家人的感情很深吧。
身为母亲的周医生动容地摇摇头,发自内心感叹:“唉,真是个大孝女!”
与此同时,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二十四孝新标竿的祝凌霄正站在停尸间前,在遗体确认单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秦软软的名字。
她最后看了一眼秦雄面目全非的尸体,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后知后觉地问:“他刚刚让我打什么来着?”
系统:“……120。”
“嗯。”
祝凌霄摸着下巴严肃道:“谁是幺二零?”
系统:“……”
好荒谬的对话。
他们到底在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东西。
地下负一层的温度极低,停尸房的管理员哆哆嗦嗦锁好大门,拿出一张单子塞到祝凌霄手中,语气公事公办地说:“这是殡仪馆的宣传单,上面有丧葬一条龙的联系电话,你和家人商量商量……”
祝凌霄闻言,低头一看:
「专业丧葬一条龙,笑送人生每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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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疯狂在脑子里敲起了木鱼。
祝凌霄虽然一个字都没看懂,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大概不便宜,翻到背面看了一眼套餐价格,果然没一个是低于六个圈的。
她飞速把广告单塞了回去,操着一口朴实的乡音,试图引起同情:“俺看就木有那个必要咧吧?”
拿了殡葬公司回扣的管理员自然不肯罢休,又把单子递了回来,开始道德绑架:“想想看,如果哪天你被父亲托梦,说他在死后因为没有豪车豪宅被其他鬼友嘲笑,你会……”
祝凌霄打断施法:“我跟着一起笑。”
不仅笑,还呲着大牙笑,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阴式霸凌。
她懒得再废话,把宣传单团吧团吧塞进兜里,向前一摊手:“算了,你把尸体还给我,我找个臭水沟扔了得了。”
要怎么给你,哆啦A梦的缩小灯吗?
管理员心头一哽,还想再劝两句,被来送证明的周医生打断,对方朝他不满地咳了咳。
人家都这么可怜了,你还好意思骗钱。
周医生鄙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软下声音安慰祝凌霄:“没事,我们先把尸体送去殡仪馆冻着,等你调整好状态再办后事也不迟。钱的事不用担心,全部由你的房东承担。”
毕竟这起事故有一半的责任在于筒子楼消防不合格,再加上非法出租房屋的行为,黑心房东已经被请去警局喝了几个小时的茶,早就老实认了栽。
祝凌霄愣愣点头。
她从周医生手里接过死亡证明的瞬间,脑子里的任务提示也随之消失不见。
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速度快得像迫不及待摆脱这个任务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她的操作很离谱,但从系统的角度看,判定她成功似乎也没毛病。
十万块积蓄,既可以是人民币,也可以是后两个字冥币;
和秦雄断绝关系,既可以从社会学的角度,也可以从生物学的角度。
浑然天成的丈育感,让她无意间成了钻空子的高手,短短半天时间就迫害了八个男人,但凡换个识字的人来都整不出这种节目效果。
“不愧是我啊。”
祝凌霄配得感十足地给自己夸了一顿,告别周医生上楼,余光瞥见自己映在白墙上的影子,忽然心生好奇。
原著平均每三章就要强调一遍秦软软和那个什么白月光有八分相似,她倒要看看有多像。
祝凌霄环视一圈,朝离她最近的病房走了几步,在玻璃窗前站定,仔细打量了一番现在的脸。
这是她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外貌。
意外的是,秦软软的长相和祝凌霄本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看上去年龄大了几岁,褪去了稍显稚气的婴儿肥,轮廓更加立体罢了。
她又往前凑了凑,端详半晌,眼底的情绪逐渐从不解变为释然,笃定而深沉地眯了眯眼睛:“我懂了。”
许久未出声的系统再一次上线:“你懂什么了?”
祝凌霄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前碎发:“我是她迷人的老祖宗。”
“呃……呃……”
系统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解释一个三次元的人类,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小说世界里的女主角产生遗传学上的相似性。
它只能试探着说:“但女主角叫秦软软,不叫祝软软。”
“一定是被人做局了。”
祝凌霄双手交叠作西子捧心状,闭着眼睛虔诚道:“我能感觉到,她原本是想跟我姓的。”
系统深吸一口气,无力吐槽。
你感觉到了个啥啊你感觉!
穿书直接变俄罗斯通灵之战了啊喂!
它放弃和祝凌霄沟通,索性闭上嘴装死,把下一条任务刷新了出来。
【叮!任务发布!】
【明早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秦软软在骑车返校的途中与傅斯言相撞,他看着秦软软与白月光阮啾啾八分相似的脸,心中一动,送受伤的她来到医院,主动留下联系方式。】
【请宿主按照剧情准时到场,完成任务。】
我服了。
软软啾啾的,这都是些什么狗名字,还不如叫大弱智呢。
祝凌霄的瞳孔瞬间放大,惆怅地揉了一把脸颊,靠在走廊立柱旁神情凝重。
相撞,受伤,医院,傅斯言。
这几个她为数不多认识的词叠加在一起,听上去就没什么好事。
走廊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一个年轻女孩拄着拐杖,浑身上下包得只剩下一条左腿,正一瘸一拐地朝她这边挪动。
诡异的是,尽管受了如此重的伤,女孩的唇角居然是上扬的,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像是中了什么大奖。
祝凌霄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被车撞了。”
那女孩贼兮兮地抖了抖那条包着石膏的腿,嘿嘿一笑:“赔了我80w。”
被车撞居然还有钱拿?
祝凌霄虎躯一震,压低声音,凑近一点问:“我明天也要被撞,前辈,能否给小女子传授经验一二?”
女孩听罢,胸脯一挺,贴到她耳边悄声道:“你记住,道外3w,人行道30w,撞出人行道300w。”
祝凌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鞋带一定要系松一点,鞋在脚上和不在脚上不是一个价。”
祝凌霄掏出了笔记本。
“电动车要是新国标的,头盔要是3C的,绿灯的时候低速穿过斑马线,你就稳了。”
祝凌霄满头大汗,笔杆子飞舞:“前辈说慢一点,有些知识点没跟上!”
“摔倒后记得再做个矢状面人体躯干旋转三周运动,咕涌几下就到斑马线外了。”
女孩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仿佛是在传授某种失传已久的江湖秘籍。
气氛骤然来到《讹了吗》传教现场。
她煞有其事地拿出一把电动车小钥匙,交到祝凌霄手中,神情认真:“姐妹,我见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不如就由你来继承我的小电驴和头盔吧,为师已经不需要了。”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祝凌霄感动得一塌糊涂,珍之重之地把钥匙拢在掌心,深深地和她对视:“前辈……”
女孩亦有所感,端起一杯温水和她碰了碰,一口闷下去,豪气万丈:“别说了,都在酒里了!”
这就叫穷鬼 helps 穷鬼,贫民 helps 贫民。
讹?
打工人的事怎么能叫讹?
那叫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
*
第二天,傅斯言因为要去公司开会,一大早就出了医院。
他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又输了一晚上的葡萄糖和电解质,屁股里还被塞了几颗脂溶性药剂。
任凭他再如何狂炫酷霸拽、一夜七次郎,此时也不得不跟颗蔫了的白菜似的,两眼发黑,脚步虚浮,宛如七旬老人一般被助理搀扶着上了车。
拉开车门,后座上却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少女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眼尾弯出月牙似的弧度,甜腻腻地说道:“言哥哥,阿姨让我来接你出院。”
这是他邻居家的女儿,名字叫向晚宁。
傅斯言面如菜色的脸瞬间缓和下来,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国的?”
向晚宁的笑容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然后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撅起嘴不满地抱怨:“回来好几天了,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哼。”
少女的长相明媚可爱,一双杏眼好似噙着春光,眼波流转间,灵动中透着一股子天真和狡黠。
哪怕是如此做作的表情,放在她脸上也并不会惹人讨厌,反而更显娇憨。
傅斯言被她的模样逗笑,随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唇角的笑意逐渐变淡,从她手中抽出手臂,揉了揉眉心。
“对不起晚宁,最近事情有点多,而且你啾啾姐她……”
向晚宁哼了一声:“都分手了,还叫那么亲热干嘛,我早说过这女人……”
眼见她越说越过分,傅斯言沉下脸色,厉声喝止,一字一顿:“向.晚.宁。”
向晚宁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眼眶逐渐泛起了红,委委屈屈地别开脸看向窗外。
傅斯言心情烦闷,离开后座来到驾驶位,让助理滚到了一边的副驾驶,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车内安静得让人窒息,助理大气都不敢出,只好旋开电台的按钮,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广播里放着一首选秀节目的主题曲,动感的旋律穿过耳膜,清透的男声随着鼓点破空而来。
“嘿,下一秒,向你靠近~”
话音未落,前方的人行道上突然出现一个带着绿头盔的女人,正转着头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刹那间,她似有所感地一回头,视线牢牢钉在傅斯言的身上,缓慢张开了嘴,扬起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
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傅斯言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原本停得好好的迈巴赫也突然不听使唤,自顾自地发动了起来。
惊愕之中,随着砰然一声响,女人猛地被创飞。
空中转体三周半,还不忘在转体时摘下头盔和洞洞鞋,随身物品如天女散花,在原地爆出来一家两元店。
不仅如此,她落地时还十分有信念感地往人行道外爬了几步。
手忙脚乱,那叫一个身残志坚。
助理和向晚宁双手捂着脸cosplay世界知名画作《呐喊》,发出尖锐暴鸣。
一片混乱中,唯独广播还在兀自播放着音乐:
“听到你,为我欢呼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