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刚回到栖梧阁,便见菱歌在里头焦急地打转,见到两个人她几步上前将门掩住,道
“成了。”
柳寒烟一把拉住菱歌的手狐疑道:“你怎地这个时辰过来了?”
菱歌将搁在案几上的托盘拿起来,上头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她看了看柳窈,欲言又止,只道:“寒烟姐姐尽管放心,我观他模样,定是对阿窈起意了。”
最后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柳窈嘱咐道:“阿窈……霍公子绝非良人。”
柳窈看着菱歌离去的背影,随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柳寒烟,神色莫名地问道:“霍临川到底做了何等事,怎地你们一个二个都劝起我来了。”
柳寒烟从妆奁深处取出将才染血的玉簪,慢条斯理地边擦拭上头的血迹边说:“我若是说了,只怕你定瞧不上他一眼。”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瞧得上了?”
柳寒烟似笑非啼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如古井无波:“往日隔壁醉仙居有一名妙娘子名唤红绡,去年上元节,霍公子邀她同游灯会,许了凤头钗、碧玉镯,哄得她推了所有恩客。”
“待她欢欢喜喜梳妆妥当,却见那心上人搂着百花楼的月娘从马车下来。红绡追去质问,反被他说是痴心妄想。”
柳寒烟垂眸饮尽桌上早已放凉的冷茶道:“三日后红绡悬梁自尽,罪魁祸首不过轻飘飘说了句‘烟花女子,死不足惜’。”
“还有那碧水阁的翠玉与明珠。”
柳寒烟抬眼望着柳窈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语气愈发寒凉:“两人为争他的一首诗,在雅间里撕打起来,发簪划破脸、钗环散满地。那人倚在廊下摇扇而笑,却说
'美人相争,倒比戏文更有趣'。”
窗外细雨不知何时落下,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
“最可笑的是……”
柳寒烟轻笑一声,却未达眼底:“他将这些事写成艳词,给那勾栏瓦舍传唱。那些女子为他疯魔、为他丧命,不过是他诗文中的风流韵事罢了。”
“这世间,最凉薄何人能胜霍氏公子?”
这世间最凉薄的人心,竟能将人命视若草芥,把罪孽当作谈资。
柳窈静静听着,蓦地发出一声笑。
她抬眼时眸光冷若寒星,素白裙裾被夜风掀起一角,忽然起身,广袖扫过桌上凉透的残茶:“寒烟姐姐这话可是说早了,这不是我来了。”
柳寒烟望着少女眼底翻涌的暗潮,恍惚间竟觉得那烛火都不及这抹锋芒耀眼。
雨势愈发急骤,外头屋檐雨珠滴落叮咚作响,柳窈转身时裙摆带起一阵风,将案上写着艳词的诗笺卷落在地:
“碰上我,只能算霍大公子倒霉了。”
*
一日后,云水县茶楼酒肆间忽起暗流。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便将霍临川哄骗红绡致死、坐观美人相斗的腌臜事添油加醋道来;
街头巷尾孩童传唱新曲,词中尽是“薄幸公子负痴心,血染罗裙作笑谈”;
更有匿名信笺如雪片般飞入各家高门,连霍府门房每日都能拾得三五封。
这日,霍县丞刚下衙,便见管家捧着厚厚一摞文书战战兢兢递上:“老爷,城中各处都在传...传公子的闲话。”
廊下灯笼映亮上头的字迹,“醉仙居红绡自缢”“碧水阁双姝相残”等字样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霍县丞摔了一沓文书,正欲唤儿子问话,却见霍临川摇着折扇施施然进门。
“孽子!”
霍县丞抄起身后仆人端着的茶盏便砸过去,怒极道:“你可知外头传你什么?伤风败俗!有辱门楣!”
霍临川慌忙避过,折扇掉在地上,面上血色尽褪:“父亲莫听奸人挑拨……”
话音未落,又一封匿名信被掷到脚边,展开竟是他亲笔所书的艳词——“烟花女子死不足惜”几字,县中人人皆知。
霍县丞气得手指发颤:“你还有何话可说!巡抚吴大人的弹劾明日就要递到府衙,你当真要把霍家几代积攒的清誉都踩进泥里?!”
霍临川望着父亲颤抖的背影,忽觉喉间泛起腥甜,三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翻涌而上——
父亲为求升迁,将高烧不退的他独自锁在祠堂,待发现时他已咳血昏迷,自此落下每逢阴雨天便咯血的顽疾。此刻他心口旧伤如被利爪撕扯,他却扯出冷笑:
“清誉?父亲当年弃亲生骨肉于风雪,可曾想过霍家的清誉?”
“住口!”
霍县丞震怒之下扬起巴掌,却在触及儿子脸颊前生生偏了半寸,“你母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霍临川抹了把嘴角的血渍,将艳词信笺狠狠甩在地上:“您既默许我用风流名声结交达官显贵,如今东窗事发,倒成了我的不是?”
霍县丞望着儿子染血的指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啼哭的幼童。
他伸手欲扶,却见霍临川后退半步,转身便跑了出去,身旁莫管家焦急地唤着“公子”,却被他挡住:
“莫要管他了!”
远处传来孩童清亮的童谣,唱得正是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霍临川走出霍府后便一路疾行,惯常跟着他的小厮大福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对霍临川道:“公子已查清了,谣言源自怡红院。”
话音刚落,霍临川蓦地停住步伐,眼前闪过一双美丽倔强的眸子。
*
霍临川闯起来时,柳窈手上正拿着一把玉梳,梳齿滑过发间,带起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大门“哐当”一声被来者急急地踹开,惊散了屋内温馨的气氛。
柳窈回过头来,只见霍临川青衣染露,腰间玉佩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她指尖缠着一缕长发,唇边漾起梨涡,语气生硬:“霍公子怕是醉糊涂了,寻欢作乐寻错地儿了。”
来者那双走进来前还狠厉的眸子凝在她披散的青丝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女子的侧脸渡成暖玉色,也给她周身带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柔。
“本公子找的,是你。”
“何事?”柳窈起身撑着妆台,娇小的身躯挡在霍临川与内室的屏风之间,而后抬眼直视冷冷问道,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赶出门去。
霍临川喉结动了动,忽然欺身上前。
他抬手撑住妆台,将柳窈困在方寸之间,青衣下摆扫过她足边的绣鞋,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香。
望着她眼中晃动的烛火,呼吸交融间问道:“近日云水镇忽起谣言,难不成跟柳姑娘无关?”
说罢,他目光紧紧盯着她此刻披散青丝的模样,竟比初见时更教人移不开眼。
柳窈仰起脸直视那双淬着冰的眸子,随后偏过头道:“我不知道霍公子在说什么。”
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反手握住手腕按在妆台上。
他喉结滚动,突然将人拽得更近,语含威胁道:“柳姑娘若是再装傻,休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柳窈猛地屈膝撞向他小腹,却被他侧身躲开。
两人在狭小空间里纠缠,他趁机握住她腰肢狠狠揉了一把:“小野猫,还敢反抗?”
铜镜映出交叠的身影,他故意将滚烫的掌心贴在她后颈:“说,是不是你传的谣言?”
“霍临川!”她咬牙揪住他衣襟,咬牙切齿斥道:“你不过是想找借口折辱我!”
“折辱?”霍临川反手将她抵在铜镜上,望着镜中她倔强通红的眼睛,突然俯身轻道:“折辱?本公子想折辱你,早把你按在榻上好好‘疼爱’了。
不如现在就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
他的手掌覆上女子温软的身躯,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滚出:“柳窈,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更鼓声穿透窗纸,柳窈突然发力肘击他肋下。
趁着他吃痛松手的瞬间,她脱离出他的禁锢站到旁边,与其平视。
她的眼中燃着毫不退缩的火光,提出赌约道:“霍公子不妨与我一赌,倘若霍公子七日不近女色,我便遣散所有谣言。
可若是破了戒,便赎了这院内所有姑娘,如何?”
霍临川捂着肋下闷哼一声,垂眸望着眼前这个浑身带刺的女子,烛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映得那双杏眼愈发亮得惊人。
“赌约?”
他忽然低笑出声,目光死死锁在面前人的脸颊上,“柳窈,你当真以为凭这七日赌约,就能拿捏住本公子?”
柳窈强压下心头慌乱,扬唇笑道:“怎么,霍公子不敢应?”
霍临川闻言放声大笑,看着柳窈道:“就这点赌注?还得加上一条,若你输了,还得自缚双手入府为奴。”
“若是霍公子赢了,我自当履行承诺。”她挺直脊背,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但你敢使诈,我就让全京城都知道,霍家公子被个烟花女子耍得团团转。”
霍临川望着她决绝的模样,胸中忽然腾起一股无名火,他猛地扯下腰间玉佩,重重拍在妆台上:“明日巳时,我派人来接你。”
待门重重合上,柳窈这才扶着妆台缓了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他握过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望着妆台上的玉佩,她咬唇轻笑——
霍临川,这场赌局,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好感+10。”0520看着自家宿主刚才演技大爆发不由得佩服,就刚刚这些来回,他都快爱上了。
霍临川顺风顺水那么些年,遇到自家宿主这么个“小野猫”,也是狠狠被拿捏住了。
他不由得有些同情日后爱上自家宿主,然后发现她全是演戏的男主会有多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