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之死

    霍临川折扇狠击雕花床柱,檀木闷响惊落梁间积尘:“雕虫小技!真当本官是那三岁黄口小儿?”

    往日总是噙着笑的桃花眼此刻布满血丝,袍角因剧烈动作扫翻了妆奁。

    柳窈却是猛地冲上前去,随后跪在了柳寒烟身旁,女子面色青紫,脖颈处三道乌青指痕深嵌皮肉,像是被恶鬼利爪生生掐进去一般。

    “寒烟姐姐,我归晚矣……”她颤抖着去阖那双圆睁的眼睛,指尖触及柳寒烟冰凉的手心时,发现上面墨迹。

    那是柳寒烟给她留下的——

    别哭窈窈,我回家了。

    呜咽声戛然而止,她突然抬眸望向霍临川,沾着泪痕的眼底泛起水光,语气淬着冷:“还请霍公子为寒烟姐姐寻得真相。”

    话音未落,她已攥紧霍临川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霍公子,人命关天,真相须得证据支撑。”

    她抬手指向柳寒烟的尸身,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不如即刻传仵作前来验尸,无论是伤痕新旧,还是是否中毒,仵作定能从尸身寻出蛛丝马迹,也免得贻误破案时机。”

    她的眼尾泛红,满是信赖与恳切:“霍公子,寒烟姐姐定是死于非命。”

    霍临川垂眸盯着她指尖的力道,忽又嗤笑一声甩开袍袖。

    折扇挑起她下颌时带起一阵劲风:“小美人倒是聪明。”

    可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却未消散,转头冲门外喊道:“速去传仵作!”言罢他重重踹开虚掩的雕花门,震得满室残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县衙内的仵作拿着工具急急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向公子问安,霍临川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看尸体。

    小厮端来铜盆,里头热水蒸腾着雾气,却暖不透屋内森冷的气息。

    仵作掀开裹尸布,苍老的手指在柳寒烟腕间捏了捏,又掰开她青紫的牙关细看。

    柳窈不忍心地偏过头去,恰巧霍临川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支撑着快要站不住的柳窈。

    “脖颈淤痕是致死主因,但这姑娘死前遭了大罪。”

    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枯瘦的手指翻开柳寒烟青紫的嘴唇,齿缝间还凝着暗红血痂:

    “先被撬开牙关灌了春情散,这春药烈性最是折磨人,发作时如万蚁噬心。”

    说着掀开染血的中衣,少女纤细腰肢上赫然五道青紫指痕:“药力发作时有人死死按住她,待药性攻心神志不清,才......”

    他又用银针试了柳寒烟腕间血痕,银针却并无变化:“春药入喉后才遭掐杀,凶手定是要毁人清白,再杀人灭口!”

    老仵作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窈却仿佛看见寒烟被按住时拼命挣扎的模样,滚烫的药汁呛进气管,指甲在床柱上抓出深深划痕。

    那个时候一定很痛罢,她不惜一切代价,非要选这么个法子自由,定是有原因的。

    就在这时,霍临川的贴身小厮大福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

    他怀里的油纸包滴滴答答渗着水,摊开竟是几本残破的账簿:“公子,那湖底打捞上来的男尸,个个都有案底!

    城西绸缎庄的孙掌柜,五年前逼死过卖身葬父的姑娘;还有漕帮的陆三刀,专在码头劫掠独行女子……”

    柳窈猛地捶向桌案,震得茶盏倾倒。

    柳寒烟总爱穿月白色襦裙,笑起来眼尾弯弯,像春日里最温柔的柳枝。

    谁能想到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下,竟藏着这般侠肝义胆——

    她以女子之身行惩恶之事,最终落得这么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她成为花魁的那些日日夜夜,都不曾忘掉过自己是谁,也不曾丢掉她们自小学习的那些核心价值观,而是化作暗夜中的利刃,斩向这世道藏污纳垢的角落。

    柳窈更加坚定,柳寒烟宁可以死明志,所以这个欺辱她的人,一定要杀。

    “说!寒烟死前见过什么人?”

    柳窈一把便拔出了一旁衙役的刀,刀背抵住老鸨颤抖的肩头,寒光顺着老鸨的脖颈蜿蜒而上。

    老鸨吓得一下子缩在雕花太师椅里,涂着丹蔻的手指死死抠住扶手,胭脂香混着冷汗的酸臭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

    “这……柳窈啊你便是咱怡红院的丫头,寒烟接待何人都是她说了算,我这个妈妈何时插得上嘴?”说罢,她抬袖擦了擦自己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水。

    柳窈手腕翻转,刀背重重磕在椅把上,惊得老鸨发髻上的银钗叮当乱响。

    她的杏眼蒙着血丝,刀刃映出老鸨惨白的脸:“你打量着蒙我呢还是霍公子呢?”

    老鸨的喉结上下滚动,刚要开口辩解,腰间突然一紧。

    霍临川不知何时欺身上前,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扣住柳窈握刀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却比刀刃更灼人:“小美人玩刀太危险,给我。”

    话音未落,那柄长刀已轻巧地滑入他手中。

    刀锋贴着老鸨下颌挑起,霍临川俯身时玄色衣摆扫过她颤抖的膝盖:“听说你收了吴府三进宅子的房契?”

    他的声音裹着寒意,刀尖精准地挑开老鸨衣领上的珍珠扣:“吴雄发了疯似的找丽色姑娘,你敢说不知情?”

    “我说!我说!”

    老鸨突然瘫软在椅中,脂粉被冷汗冲成一道道白痕:“那小霸王不知从何听到了寒烟的美色,非要见寒烟……我本想拦着,可那畜生给了宅子又给金子......”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今夜,我便偷偷将他送进了寒烟房内……”

    见柳窈面带杀意,她心虚地哭喊道:“可我真没想到那霸王竟是杀人灭口啊!寒烟为我怡红院赚了多少银子,我怎会故意害她呢!”

    柳窈无心听她哭诉,只将仵作带来的白布给柳寒烟的尸首遮盖上,对着要抬尸首的衙役道:

    “劳烦衙役小哥不要埋,要火葬。”最起码,走的时候要体体面面完完整整像个现代人一样地离开。

    “这吴雄何许来头?”柳窈美丽的眼神中满是空洞,她呆呆地问身旁的霍临川。

    “他是吴巡抚之子。”吴巡抚,也就是霍县丞不得不供着,但内心极度渴望可以扳倒的人。

    揽月楼,也是吴巡抚的产业,黄芙便替他管着揽月楼。

    柳窈心下了然,柳寒烟究竟送了她何等的一份大礼。

    而她,自然不会辜负寒烟的心意。

    “我要为寒烟姐姐报仇。”柳窈仰脸看向霍临川,眼神中又便回了之前的坚韧,并且还多了几分果敢。

    “胡闹!吴雄身边高手如云,你一介女流……”

    霍临川话音未落,柳窈已是看向人影幢幢,夜幕如水,怡红院又如同旧日一般热闹。

    她看向霍临川,眼里滔天的恨意仿佛能灼伤旁人:“霍公子莫要忘了,我柳窈虽为女子,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早注意到诡异散落在地的胭脂水粉,虽是混着血迹染上了血腥味,但她直觉。

    这定是柳寒烟给她的线索。

    她顺着一点点地寻找,果真在衣柜里瞧见数枚香气扑鼻的香丸。

    寒烟姐姐这是连下的套都备好了,就等她柳窈来开这场大戏了。

    琉璃灯晃着碎金般的光晕,柳窈蹲在烧水灶台边,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望去,怡红院里丝竹声、调笑声混着胭脂香扑面而来。

    她攥着铜壶的手微微发抖,看着回廊转角处吴雄醉醺醺地搂着歌姬经过,耳垂上的赤金耳坠随着他的脚步晃出冷光。

    “公子留步——”

    她故意踉跄着撞上去,铜壶里溅出的热水在地上腾起白雾。

    吴雄皱眉正要发作,却见雾气散尽处,少女鬓边簪着的白茉莉沾了水珠,半掩在绯红脸颊旁,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奴、奴婢该死……”

    柳窈跪得膝盖生疼,指尖却悄悄捏开藏在袖中的琉璃瓶。

    西域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丝丝缕缕漫开,比怡红院里惯常的苏合香更添几分诡谲的甜腻。

    吴雄突然抽了抽鼻子,醉眼朦胧地凑过来:“这什么味儿?”

    “是、是前日客人落下的香方……”

    柳窈怯生生地从怀中掏出半卷泛黄的纸,小心道:“说是什么大食国进贡的方子,奴婢斗胆试着调了些。”

    吴雄抓过纸卷的瞬间,柳窈却在心里冷笑。

    此香丸香味浓郁,定不是什么好物什,如此以来吴雄定然会上瘾进而上钩。

    看着吴雄对着月光反复端详纸卷,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寒芒,轻声道:“公子若是喜欢,明日奴婢再送些香丸来。”

    夜风卷起她的裙裾,吴雄喉结滚动,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必等明日——”

    他的手掌如铁钳般箍住柳窈纤细的手腕,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狞笑:“小美人,着什么急走?不若今日便调给我试试。”

    他身上浓烈的酒气裹挟着脂粉味扑面而来,柳窈拼命挣扎,鬓发散乱,簪着的白茉莉也掉落在地。

    小东西怎恁地好色。

    柳窈操起铜壶便要往吴雄头上砸,还没砸却率先被一旁赔笑的歌姬掌劈了过去。

    她冲柳窈眨眼笑了笑,将人拖进一旁的屋子。

    屋内却是站着不少女子,身边不约而同躺着各色公子老爷,见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菱歌率先起身:

    “窈儿你要怎么做?为寒烟姐姐报仇,我们也有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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