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待了三天的房子位于学校附近，是初三开学不多久租的，签了四年合同，钱璐代签。

    各式的原因，他们有时会住在这里，譬如这次。

    葛尹潺不住这儿选择住校的原因倒也好说。郁梧安不能长期住这儿，不然他父母那边不好解释，而她不喜欢一个人睡在又空又大的房子里。

    学校就不一样了，宿舍小得跟麻雀窝似的，一堆学生搁外头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但她不喜欢热闹也不讨厌安静，她喜欢的只是让舒适的状态，无关动静。例如，郁梧安吵闹她就习惯，班里学生叫嚷她就烦，烦死！

    葛尹潺活动了一下筋骨，今天是第三天，她的摔伤怎么说也养得差不多了，走到门口，穿上了鞋。

    郁梧安完全一大爷姿势躺在沙发上，手搭着脑袋，望了她一眼，“干嘛去？”

    “赚钱养你啊——”葛尹潺手肘抵在柜子上，抛了个媚眼。

    “指望你养？我不得饿死！”

    “我看你是想找死！”一只拖鞋飞了过来，郁梧安堪堪接住。

    葛尹潺出了门，看着外头的晴天朗日，她被糟践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赚钱，一个学生大概很少会考虑这件事，除非你很缺钱。

    葛尹潺很缺钱。换句话说，她缺安全感，钱等同于安全感。

    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赚钱的想法？大概初中，也许更早。年龄越是增长，她就越明白自己的身后没有人。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而她现在挣的钱大部分来源于调香的工作。

    说起调香，那是她打小就有的一个喜好，小时候瞎捣鼓的兴趣，几年后却成了正经工作，这是之前的她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

    胡思乱想了一通，葛尹潺到了地方。一家外围装修为纯黑的迷你店铺。

    柜台边倚靠着一个美人儿，懒洋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美人儿名为钱璐，是她的老板，也可以说是私底下的合伙人。

    她提供原产品，钱璐则提供合法合规的销售渠道。她们的合作关系快有三年了。

    拖钱璐的福，她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不过存款不在她这，储存在钱璐那儿。她很信任钱璐，因为钱璐很信任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信任她。

    她问钱璐为什么信任她，钱璐给出的回答也是独特：我相信漂亮女孩，美貌不会骗人。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那句话是别人说的，与我有何干系？”

    “我猜你缺钱吧。”

    钱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葛尹潺是真的心惊。一个见面不到五分钟的陌生人，竟准确无误地洞察了她的内心，或许也有她当时年纪小，心里兜不住事儿的原因。

    钱璐说：“我们的处境相同。”

    “漂亮妹妹，跟漂亮姐姐合作吧，美女就应该挣大钱！”

    葛尹潺几乎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钱璐说的没错，美貌有摄人心魄的能力，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又那么真诚的邀请你，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更枉论她是真的缺钱。

    见葛尹潺来了，钱璐缓慢地抬起手，敷衍地挥了挥，算作对她打招呼。

    “璐璐姐！”葛尹潺喊了一声，笑着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有些疲惫。”钱璐突然问，“潺潺，姐姐下海你支持吗？”

    “啊……哈？！”

    “璐璐姐，你别想不开啊！”

    “你这么说，就是不支持咯。”

    “姐，你要是哥我铁定支持，但你是姐。”葛尹潺知道钱璐会懂她话中的意思。

    但没想到钱璐不仅懂装不懂，还拿她开玩笑，“潺潺，没想到你还歧视女性啊，姐姐好失望哦——”

    “你就当我歧视女性吧。”她没打算争辩。

    “可是潺潺，赚钱可累了，挣大钱就更累了。”钱璐字里行间皆透着深深的疲惫。

    “璐璐姐，其实不瞒你说，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你一样的女强人。你以前一直都是我的榜样，现在看来，我的榜样要换人了……”葛尹潺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失望似的。

    “什么？！你说姐姐是你的榜样！”钱璐啪地一拍桌子，咻一下站了起来，搁她脸上吧唧了口。

    “好了！姐姐现在有赚钱的动力了！谢谢我的宝贝潺潺——”

    天哪！被美女姐姐亲亲的感受简直不要太好！葛尹潺的心已经飞到天上去了，真应了那句歌词，“向云端——”

    她并不知道钱璐赚钱的具体途径，即便她们认识了已有近三年，即便钱璐会亲她！什么？！你问葛尹潺今天做了什么？她今天被美女姐姐亲亲了！

    总之，钱璐绝不可能只靠卖她调出来的香水赚钱，不是她贬低自己，实话实说，真要那样钱璐一辈子也达不到挣大钱的目标。

    她不清楚钱璐现在已经挣了多少钱，但她清楚知道，钱璐很厉害，是真的很厉害！

    若问为什么，她只能说，你看到钱璐就知道了。

    她展露在你面前的永远只有绝对的实力，你却无法观测到她丝毫的野心。那种震撼感，令人心生畏惧。葛尹潺自认为，不论男女，强者的魅力锐不可当。

    与其说合伙人，钱璐更像她的引路人，指引她变得更优秀，引导她变得更强大。钱璐在她的人生中扮演了太多角色，铺路的姐姐，合格的上司，甚至开明的母亲……

    仅她一人，弥补了葛尹潺人生中缺失的众多。

    葛尹潺从店里拿了一袋子原材料回家。

    郁梧安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动静，又慢悠悠醒了过来，眼睛微眯着，“富婆回来了，这一趟挣了多少钱啊？”

    葛尹潺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比了个数字7。

    “七百万？！”郁梧安惊讶地嘴都合不拢，“富婆，求包养——”

    葛尹潺翻了个白眼，摇头，又比了个数字4。

    “四百万？”郁梧安依旧眼睛闪亮。

    葛尹潺看着他仍是摇头，无声慢动作地蠕动嘴唇，让他猜口型：去！死！

    他似乎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并且表情特别无语。

    葛尹潺任他曲解不做解释，反正大差不差，都不是什么好话。但从表情来看，他大概已经琢磨出了第二种意思。

    她拎起袋子顾自进了调香室，东西放下没多久，郁梧安进来当看客，手上还提溜着一个小篮筐。

    他扯过椅子正要在桌前坐下，葛尹潺手往远处一指，“上那儿去，别打扰我。”

    他心里万般不乐意，奈何包公大人铁面无私，欲要掌嘴。郁梧安也只好委屈自己，跌进了角落的懒人沙发里。

    房间很宽敞，光线足，照得屋子里亮亮堂堂。

    纵使窗户开到了最大，房里仍散着些浅淡的古怪香味，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摆满了整个房间，依旧使人感到空旷。

    他从篮子里挑出几袋心形包装的软糖，拆开扔在一边，找了些细长的签子，串玉米粒一样串得五彩斑斓，摆进瓷碟里。

    葛尹潺关了窗，拉上了白窗帘，房里的光线一下子从强光转成了柔光。

    她路过，手顺过去，盘里的签子一扫而空。

    郁梧安对着空盘子思了一阵，没头没脑地说，“我去楼下买点儿药。”

    “买药干嘛，你病了？”葛尹潺回头瞥他一眼，对上一个想刀人的眼神。

    郁梧安笑得骇人，愤愤地说，“灭，鼠！”

    “……”葛尹潺嘴角一抽，他哪是想灭鼠，分明是想灭她。

    糖果薅完，清脆的几声，签子又落回盘子里。

    郁梧安探手往篮子里翻了翻，从沙发里蹦起来，往门外走，“我下楼一趟。”

    葛尹潺想也没想接了一句，“灭鼠？”

    “买糖。”他回。

    葛尹潺没想到他那么喜欢吃那个糖，内心短暂地涌上一丝心虚，转瞬即逝，被天生的皇帝命踩在脚下狠狠摩擦，“快去快回，朕还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遵命皇上——”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葛尹潺好心情地笑了笑。

    郁梧安走进商店草草转了几圈，找到软糖，清空了货架上的所有存货，还顺便问了句，“你们仓库还有没有这个糖？”看店员不咋愿意找的模样，他又补上，“仓库剩多少我都要了。”

    店员猛地看向他，惊喜又怀疑，“你确定？！”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店员进了仓库，陆续搬出来几个大箱子扔到地上，“也不多，就这些。”

    这……郁梧安看着地上那一、二、三……总共七个半米高的大箱子，缄默地扫了店员一眼，这叫不多？你逗鬼呢！

    一个小破店子，软糖能有这么多库存？他不信邪，“这些箱子里边儿都是这个糖？”

    店员看他似有悔意，气愤道，“你说你都要我才搬出来的，地上整整七个大箱子呢！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吧？！”别的店卖不出去这款软糖，全扔他们店里了，好不容易有冤种上门，他薅了这一把，说不定这个月还能拿奖金。店员死揪不放，一副你不买完了出不了这个门的凶样。

    “啧，你特么哪只耳朵听见老子说不要了？”郁梧安略显烦躁，不爽地瞥他，踹了脚旁边的箱子示意，“全拆开看看，货对版老子结账！”

    那么大一箱子被踹得直接飞到店员面前，他一惊，气势削了大半，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硬茬，边拆箱子，还犹犹豫豫地嘟囔，“不买就不买……发什么脾气嘛……”

    箱子一个个倾倒在桌面上，糖果全部散开，的确都是同一款，郁梧安手一挥结了帐，“装起来。”

    店员乐得屁颠屁颠的，“好嘞！”

    他递了个门牌号过去让店员记下，“送上来放门口，”还特意强调，“别敲门！”

    店员乐此不疲地打包，欢快地头也没舍得抬，“放心，打死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