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阳光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洒进空荡的办公室里。

    员工们陆续来上班,空间逐渐被打印机的嗡鸣声、饮水机的出水声、键盘的敲击声填满。

    距离收到郜晓箐的消息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

    秦岑盯着电脑屏幕,什么都没有做。

    时间流逝地格外艰涩。

    下班时间一到,他迫不及待地进到电梯,逃离这片困了他整日的方寸之地。

    CBD商业街霓虹闪烁,人来人往。

    秦岑在公司楼下踱步,六点钟收到消息,对方坐公交车出发了,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一辆公交车进站,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六点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的公交车上走下来。

    郜晓箐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略长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不显臃肿,反而衬得她身姿高挑,一头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至腰间,因为下车温差大,她将围巾拢了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小跑着过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不晚,是我来早了。”秦岑笑了笑,藏起心底的紧张。

    秦岑提前预订了一家餐厅,从中午开始他就一直在和餐厅经理沟通菜单,反复确认每一道菜的上菜顺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像是初次见面的相亲,又像是彼此小心翼翼的靠近。

    由于他俩都提前到了,还没到约定时间,便提议先一起逛逛。

    “最近店里生意好么?”秦岑侧过身,让自己的节奏更贴合她的步伐。

    “还好,客源主要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和路过的上班族,每天基本稳定。”一来一往,郜晓箐问他:“你呢?建筑行业忙么?”

    “还好。”一样的开头,秦岑嘴角扬起温柔弧度,“最近接了个酒店设计,还在做前期调研,不算太忙。”

    两人并肩而行,行至街角,秦岑望向一家奶茶店,他示意郜晓箐稍等。

    几分钟后,秦岑握着两杯奶茶跑来,额前碎发被冷风掀起又落下,胸腔随着疾跑剧烈起伏,到跟前时还伴随着艰涩的呼吸。

    他在郜晓箐面前站定,自然地插上吸管,将奶茶塞进她掌心。

    “ 这家奶茶味道不错,我看我们公司员工经常……点,我还没喝过。”

    他调整着呼吸,鼻尖泛着因跑动而浮起一层薄红。

    秦岑是不懂这种甜水的,只是经常看见实习生人手一杯奶茶,仿佛喝了就能续命。

    他看见郜晓箐睫毛轻颤,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那句带着慌张的"谢谢"让他喉咙发紧。

    见她一直抱在手里没喝,秦岑有些懊恼,或许他们这个年纪不再适合小年轻的口味,尴尬地为自己的冒失找补:“晚上还是有点冷,不喜欢喝也可以暖暖手。”

    郜晓箐失笑,“没有,我挺喜欢甜的东西,要不然我也不会开甜品店。”

    不远处橱窗外的小木马随着硬币投入声启动了,郜晓箐望过去。

    "要不要进去逛一逛?"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一家玩具店。

    “嗯。”

    她推门而入。

    “墨墨快六岁了,我最近买了一张小床,想锻炼他一个人睡觉,得买一个玩偶晚上陪他,要不然他夜里会害怕。”

    货架上的每只玩偶都被她轻轻捏一捏、揉一揉,最后整个人将它们揽入怀中,脸颊蹭着柔软的绒毛。

    秦岑看她认真挑选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自顾自地说:“我在一本育儿书上看到,小朋友刚与父母分开入睡时,柔软的物品可以代替妈妈的怀抱,充当过渡性客体。”

    暖黄灯光下,她挑选毛绒玩偶的场景像幅温馨的油画,那些被她“调戏”过、不被喜欢的玩偶又被她规规矩矩放回货架里。

    秦岑闷声低笑了一下,像是为了表示赞同,点了点头:“小孩子照书养确实不容易出错。”

    最后,郜晓箐选中了一个玩偶。

    "就这个?"他指着她怀里那只足有半人高的大熊猫。

    “嗯,这个最舒服。”郜晓箐趁机又揉了一把,“手感比较软糯。”

    说话间,秦岑已经走到收银台打开手机付款界面,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是一家之主。

    “不用,不用,我自己付。”

    郜晓箐见他要付款,急忙打开支付码凑近给收银员。

    她岂会不明白秦岑的意思,一旦开始给予礼物,两个人就会产生交集。

    “不要拒绝我,你也送我吃过小蛋糕不是么?”秦岑执著,“礼尚往来,这个大熊猫就当是朋友间的回礼,况且,我挺喜欢墨墨的,希望你把它带回家以后,能替我告诉他,我人很好,下次再见,可不可以不要凶我,和我做好朋友?”

    小孩儿确实挺可爱,不过喜欢凶人,但,凶人也有凶人的可爱。

    秦岑的话本无意,但郜晓箐听到却觉得像根细针,精准戳破她刻意筑起的高墙,她心底翻涌出一片汹涌大海,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感。

    她剥夺了秦岑作为父亲的这层身份,现在还在阻止他给郜墨买礼物。

    "滴——"扫码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郜晓箐猛然抬头,只见秦岑已经付完款,还顺手抱过半人高的大熊猫玩偶。

    他臂弯里黑白相间的毛绒绒身影几乎要漫过肩头,与他今天这身商业人士穿着形成反差。

    “我来拿吧。”

    “不重,抱着挺暖和的。”秦岑侧过身避开她的手,刻意把玩偶往怀里拢了拢,蓬松的绒毛蹭过他下巴。

    这个动作让郜晓箐呼吸一滞——方才自己挑选玩偶时,也是这样将脸颊埋进柔软的毛绒里。

    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

    郜晓箐自己都没发现,她又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看什么呢?”

    他忽然靠得近了,凑到她身边。

    “逛累了不舒服么?”

    “可……可能吧。”

    思绪在一瞬间又被过往缠绕。

    那个在夜店留着寸头,眼神狠戾,一只手可以捏断别人手腕的人现在没了那种危险感,整个人变得谦和,矜贵。

    是因为头发稍微留长显得人乖了一点么?

    “逛累了的话,我们去吃饭吧。”

    ***

    红木雕花的旋转门缓缓推开。

    身着旗袍的经理笑盈盈躬身:"秦先生,还是老位置?"

    包厢门合拢的瞬间,喧闹被隔绝在外。

    屋里暖气打的很足,郜晓箐把外套脱了搭在后面的椅子上,她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羊绒毛衣,秦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的便是这件衣服。

    秦岑始终不知如何形容初见时她身上的那股气质。

    按理说,繁忙的人是无法在喧嚣与嘈杂中酝酿出美好的,而她却有这种魔力,将浮躁与纷扰尽数沉淀,想待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做,做什么都很好,不愿离去。

    雕花瓷盘里的珍馐佳肴依次摆上,郜晓箐望着满桌美食,却觉寡淡。

    自离开燕市以后,那些繁华便与她绝缘。

    忙碌生计里,外卖盒饭与自己做的简餐才是日常,此刻在这铺陈讲究的餐厅,一切都透着陌生。

    其实,她自我评价,真的挺无趣的,萧云总结的没错。

    读书时: 吃饭,考试,睡觉。

    工作时: 吃饭,工作,睡觉。

    这样的自己,秦岑的喜欢又从何而来?

    偶像剧里命中注定般的真爱,已经过了让人相信的时限。

    爱情这个东西,现实实在太稀缺了,谁都不愿意给,谁又都渴望,到最后连对一个人不排斥,不厌恶的好感都会自我美化成天赐良缘。

    秦岑对她的感情可以是好感,可以是欣赏,绝不可能是爱情。

    “尝尝这个。”秦岑的声音打断思绪,他将一碟水晶虾饺推至她面前,眸光温柔。

    郜晓箐抬眸,撞上他眼底藏不住的情意,心猛地一颤。

    两人一路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追求交往的事,但不可能一直稀里糊涂下去,总有人先表态,郜晓箐率先开口了。

    “秦先生,您昨天发我的信息我看见了。”

    秦先生这三个字,礼貌又疏离,斩断了这暧昧的气氛,秦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剜了一下,他努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所以,你的回答是…”

    郜晓箐的手紧攥着底下的桌布,很努力地抬起眼睛正视秦岑,尽管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会伤害到他,让这顿饭变得十分难堪,她还是尽量保持镇定:“秦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喜欢。”

    瓷碗与骨筷相触发出轻响,秦岑慢条斯理放下碗筷,听她说话。

    “无论这份喜欢是好感还是爱慕,我都认为这是一份无与伦比的幸运。”

    郜晓箐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很真诚,让人心生好感的微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

    “初次见您的时候,您留给我的印象非常好,言谈举止既绅士又优雅,根本不像岚市这座小城里的人,后来得知您在艺林建筑这种大公司工作,更是佐证了我的判断。”

    成年人社交场上最锋利的温柔——所有溢美之词,都是为了铺垫即将到来的凌迟。

    她看似将自己蜷缩进尘埃里,声音却异常平稳。

    “您和我之间,从工作到家世都是极其不匹配的,虽然不知您为何从燕市来到岚市,但以您的才华,这座小城注定只是短暂停留的地方。而我..….”

    她抬眸。

    “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做出什么事业,只想这样继续在岚市扎根下去,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蛋糕店和郜墨是我生活的全部,或许未来的每一天都将复刻着昨天的模样。”

    “更何况,我目前没有拓展舒适区的想法,去认识和了解新的人,也没有那个时间。”

    “经营一家店铺是很耗精力的事情,一天都不能间断,相信您也是一样,一个项目进行期间,很少能得到片刻休息,而那短暂的休息也只想进行自我充电,很难兼顾到别人,要不然您也不会在晚上10点多才有时间光顾我的蛋糕店。”

    她将两人的差距掰开揉碎,将成年人繁重的生活摆在明面上,字字句句精准剖析。

    最后那句“我们并不适合”一锤定音,像块巨石砸进深潭。

    秦岑望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先前她抱着熊猫玩偶时的柔软,此刻却冷得如同橱窗里的瓷娃娃。

    "您请再等一等终究会和您相遇的人。”

    红木包厢里,菜肴的热气早已散尽。

    其实,他们之间还是陌生人,陌生人是不怕被伤害的,有些话明明白白的说了,也不用考虑后果,圈子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也没有明天。

    不过,难受是真的,过于理性的结论像刀子一样划在心口,秦岑忍住眼睛的酸涩感,苦笑了一下。

    “现在我这算是被拒绝了?”

    一整晚都挺愉快的,只是答案不太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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