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两夜的旅程格外漫长。第二天傍晚,火车终于停靠在一个小站。月台上立着一块斑驳的站牌——"向阳屯站"。
"到了到了!"周晓梅兴奋地扒着窗户。
窗外是广袤的黑土地,远处起伏的山峦上覆盖着茂密的松树林。站台上,几个穿着厚棉袄的老农正抽着旱烟,旁边立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欢迎知青同志"。站台角落里堆着成筐的冻梨和晒干的蘑菇,几个小孩正偷偷往兜里揣。
"向阳屯的这边集合!"一个裹着羊皮袄的中年汉子挥舞着狗皮帽子,"我是向阳屯的大队支书刘铁柱!"
十多个知青拖着行李聚拢过去。刘支书挨个点名,最后指着站台外几辆马拉爬犁:"男同志走路,女同志坐爬犁!行李都放车上!这旮沓雪还没化透,走路费劲!"
爬犁在积雪初融的土路上吱嘎作响,寒风吹得人脸颊通红。
顶着寒风不知过了多久爬犁突然停下,刘支书吆喝着"到了!所有人拿着行李集合。"周晓梅紧紧抓着姜烦的手:"我、我有点害怕......"
姜烦正要安慰,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争吵声。
"凭什么让我们住牲口棚?"一个穿着呢子大衣的女知青尖着嗓子,"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当牲口的!"
刘支书脸色一沉:"李凤霞同志!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春耕要紧,队里实在腾不出更多住处了!"
姜烦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几间砖瓦房,房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房前站着几个穿着棉猴的老知青,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啃着冻梨冷笑:"嫌条件差?去年我们来的时候,住的还是地窨子呢!"
"都别吵吵了!"刘支书提高嗓门,"新来的女同志住知青点东屋,男同志住西屋。老知青暂时搬到粮仓边上的暖阁去!"
知青点是个青砖砌成的四合院,院里堆着高高的柴火垛。东屋大通铺上铺着新鲜的乌拉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接着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哄笑。
"哟,又来了一群娇小姐!"一个穿着翻毛皮袄的短发姑娘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把冰镩,"我叫张红英,在这待了三年了。"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老知青,个个脸色红润,手里不是拿着冻梨就是嗑着瓜子。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嗤笑道:"看她们穿得跟洋娃娃似的,能扛动一袋黄豆不?"
姜烦选了个靠火墙的位置,刚放下行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这草垫子扎人!"烫着卷发的王丽萍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撮乌拉草,"农村人就睡这个?"
"我要挨着火墙的位置!"穿着崭新军大衣的孙卫红一把推开正在整理床铺的周晓梅,"我有关节炎,得暖和!"
周晓梅踉跄着撞到墙上,眼眶立刻红了。姜烦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转头看见孙卫红已经把自己的羊皮褥子铺在了最暖和的位置上。
"你干什么?"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圆脸姑娘突然冲过来,"这位置是我先看中的!"说着就要扯孙卫红的褥子。
"啪!"孙卫红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也敢跟我抢?我爸可是革委会的!"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几个城里来的知青纷纷抢占暖和的位置,把原本铺好的被褥扔到地上。其他知青敢怒不敢言,只能攥着衣角站在角落。
"都消停点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张红英手里的冰镩"咣当"一声砸在火墙上,"当这是你们家热炕头呢?"
她一把揪住孙卫红的毛领子:"再让我看见你耍横,明天就让你去掏茅楼!"又转头瞪着王丽萍:"嫌乌拉草扎?外头马棚的稻草软和,要不要去试试?"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孙卫红涨红了脸想反驳,被同伴死死拉住。王丽萍缩着脖子躲到人群后面。
张红英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半截粉笔,在火炕上唰唰划出十几道线:"按这个分,一人六十公分,谁也不许多占!"她故意在火墙边多划了二十公分,"这是给周晓梅的,刚才就她没抢。"
周晓梅惊讶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姜烦注意到张红英粗糙的手背上有一道冻疮裂开的口子,正渗着血珠。
"红英姐..."姜烦轻声唤道,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铁盒,"我帮你抹点冻疮膏。"
张红英愣了一下,任由姜烦用棉签蘸着药膏涂抹伤口。当姜烦拿出印着"哈药六厂"字样的铁盒时,周围响起小小的惊呼声。
"你是...卫生所的?"张红英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姜烦摇摇头:"只是跟厂医学过一点。"她趁机把剩下的冻疮膏和蛤蜊油塞给张红英,"东北天冷,这个管用。"
老知青们面面相觑,敌意消了大半。张红英转身对身后几个老知青摆摆手:"行了,都别杵着了。新来的收拾完去食堂,今儿个有酸菜!"
出来后,姜烦注意到刘支书蹲在院门口抽旱烟。她假装散步经过,从兜里掏出包迎春烟:"刘叔,这是我爸说让带给村干部的,您主持我们知青的工作幸苦了。"
刘铁柱眼睛一亮,接过香烟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呦!迎春烟?省城的好东西啊!"他小心地揣进皮袄内兜,指着远处冒着炊烟的房子:"小姜同志有啥困难就说,咱屯别的没有,酸菜粉条管够!"
"就是...想问问咱们屯的赤脚医生缺不缺帮手?"姜烦声音轻轻的,"我在家跟厂医学过包扎。"
刘支书吐了个烟圈:"巧了,老张头正愁没人接班呢。明天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
晚饭是玉米糊糊和炖酸菜。姜烦小口啜着糊糊,余光瞥见院角有个熟悉的身影——是火车上那个姓陆的军官!他正和刘支书说着什么,不时往知青点这边看。
"那是谁啊?"周晓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陆参谋。"张红英头也不抬,"军区下来视察春耕的,听说在咱屯要住一阵子。"
夜深了,知青点的煤油灯陆续熄灭。姜烦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她藏在枕下的《赤脚医生手册》上。
"叮!向阳屯签到成功!"系统提示音响起,"奖励:优质玉米种×10斤,明日任务:完成5个工分。"
姜烦轻轻摩挲着书页间夹着的草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偷偷推导的公式。窗外,不知名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向阳屯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