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给知秋苑的红砖墙镶上金边，林悦宁踩着紫藤花影，挽着夏栀往前走。夏栀随手把垂落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深呼了一口气道：“医院安排的实习生宿舍晚上太吵了，根本没法专心复习。我这才在家属区租了房子，虽然老了点，但胜在离医院近，也安全，房租也还能接受。偶尔回宿舍住住，就当是给自己的心情放个假。”

    林悦宁点头。虽然昨夜在夏栀的安慰下，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但想到不能让骗子继续为非作歹，便坚定了报警的决心。

    “当年填志愿时，我爸说学医能掌握本领，我妈说学医安稳。”夏栀踢开脚边的梧桐叶，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知道学医辛苦，可没想到会这么心累。”

    两人并肩穿过种满梧桐树的小巷，很快便来到了临港老城的鼓楼派出所。一推开玻璃门，一股混杂着纸张油墨与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服务台后的蓝漆斑驳脱落。值班民警左手拿着电话，简单询问后指向走廊深处：“做笔录去最里头。打印机又卡纸了，小王你过来搭把手！”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大敞着，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与键盘敲击声交织成一片。

    拐角处传来争执声。“路骁，你不好好养伤！”一个带着怒意的男声里却满是关切，“昨天刚受伤就回来，所长知道了又得批评我没看好你！”

    “师傅，这真不算伤。”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混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所里最近案子多，我哪能躺得住？”

    绕过消防栓，林悦宁看到一位年轻警察正半趴在桌上整理资料。他身形挺拔，蓝色的警服衬得肩宽腰窄，左小臂缠着的白色绷带格外醒目。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条，浓眉下一双眼睛漆黑明亮，露出若隐若现的虎牙。警帽下露出的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却更添几分英气。

    “你好，我们想要报案。”林悦宁开口道。

    “两位到这边来。小路，过来帮忙做记录。”刚才那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警察迈步走来，他身材板正，警服的袖口磨得起球，肩膀处还沾着几点不知是油渍还是墨渍的痕迹。古铜色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便堆成了小山，露出一口略微发黄却很整齐的牙齿。

    听到声音，那位年轻警察抬起头，警帽檐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看清来人的瞬间，他明显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惊讶：“小夏医生，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路……警察同志，原来你在这儿上班啊！”夏栀认出了对方，正是昨天在急诊室被流浪狗咬伤的警察，她看向林悦宁，“我陪好朋友来报案，她租房被骗了。”想起昨天自己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有那句脱口而出的“警察叔叔”，她忍不住有些脸红。

    “你的伤口现在感觉怎么样？狂犬疫苗打了吗？”夏栀关切地问道。

    路骁瞬间挺直脊背，警服下的肩线紧绷，声音不自觉拔高：“谢谢小夏医生，我保证执行医嘱！昨天就打了第一针，后面的时间都记在备忘录里了。你喊我名字就好，我叫路骁。”他说完后，不自觉地摸了摸缠绷带的手臂，目光与夏栀短暂交汇后又迅速移开。

    这时，那位中年警察大跨步上前，左手还夹着半根没抽完的烟，右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笑道：“两位小同志好，我是李队，和小路一组办案。”他简单询问了报案事由，便带着众人前往接待处。路上边走边对着对讲机嘱咐：“老王，监控录像抓紧调！”转头又对着走廊另一头的警察吩咐到：“小张，资料抓紧点！”路过值班室时，只见三名辅警挤在一台电脑前，屏幕上闪烁着数十个监控画面，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夏栀压低声音对林悦宁说：“昨天就是他被流浪狗咬了，伤口还是我处理的。”林悦宁想起昨天视频时一闪而过的画面，凑近她耳边笑道：“是不是那个喊你小同学的？”夏栀努了努嘴，可惜她圆圆的娃娃脸实在凶不起来：“我才不小呢！”

    他们自以为小声的对话，全被前面的李队和路骁听了去。李队哈哈大笑着，重重拍了拍路骁的背，震得小伙子一个趔趄：“嗨！就昨天，有人遛金毛不牵绳，把小娃娃吓得直哭。我们去处理时，狗主人跟路人已经吵起来，那金毛受惊了，上来就咬人！小路这小子眼疾手快，直接用胳膊护住孩子！”说着，又压低声音调侃：“这小子，工作起来不要命，到现在还打光棍，都没人管得住！”

    在接待室里，林悦宁详细讲述了租房被骗的经过，李队边听边眉头紧锁，时不时转头看向路骁，路骁立刻默契地补充记录重点。

    李队扯了扯磨得起球的警服袖口，指节叩了叩桌上："我们已经在调查这个诈骗团伙了。这是惯犯团伙，专靠伪造样板房布骗局。上个月也有人报案，隔天家里阳台玻璃全被钢珠打穿了。"他倾身向前，"你们最近如果遇到任何异常，一定立刻报案！"林悦宁听了，脸色不禁变得凝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夏栀的手，害怕自己给好友带来了麻烦。直到听到李队那句“不过也不要太担心”，林悦宁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做完笔录，两人正要离开，路骁却快步追了上来，制式皮鞋踏在地面发出干脆的声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林女士的男朋友既然实地看过房，或许还有关键线索。后续案情进展，我也能及时通知你们。”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身后的办公室依旧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收到”“明白”声中，夹杂着文件装订机清脆的咔嗒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两人和路骁互加微信后，刚走出派出所，夏栀的手机立刻震动起来，消息弹出来：“小夏医生，我是鼓楼派出所路骁，后续有线索随时联系。如果最近觉得有什么不对应，一定及时联系我或者直接报警。”语气严谨得像一份正式公文。

    “他好认真啊，都说过了还要发一遍。”夏栀忍俊不禁。

    林悦宁低头看着空白的消息列表，眨眨眼，“这差别待遇，怕不是专属信息？”

    夏栀伸手作势要拧好友的胳膊：“别胡说啦！他一板一眼的，估计是觉得发一个人就可以了。而且，我现在满脑子只有考研和实习......”她想起父母忙碌的工作，常年冷清的家，“我家一家子的医生，我要是再找个经常值班的警察，以后可不就是一家人天天吃食堂？想想都觉得可怕……”她望着梧桐巷外熙熙攘攘的街道，把手机塞进背包。这两次意外的相遇，大概也只是生活里的小插曲罢了。

    当天做完笔录回到夏栀家，林悦宁辗转反侧。窗外的月光洒在窗台，树影在墙上摇晃，蝉鸣声时断时续，搅得人心烦意乱。她想了想，决定等等程新的消息。

    第二日天刚亮，林悦宁已经在厨房忙碌。听到夏栀的闹钟像上了发条似的，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直到第五次闹钟停歇，才见夏栀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卫生间冲，嘴里还不住嘟囔：“好困好困好困啊，为什么每天都要早交班，555～”

    等林悦宁把香气四溢的虾仁滑蛋和微凉的南瓜粥摆上桌，夏栀正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我太爱你啦，你的那些粉丝要是知道了，肯定都羡慕死我了.....”夏栀三两口扒完早餐，抓起装满糖醋排骨的饭盒，匆匆忙忙冲出门去。

    收拾完厨房，林悦宁的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是程新发来消息，说自己提前请假回来了，想当面聊聊。林悦宁想了片刻，给他发了定位。

    半小时后，程新已到家属区大门口，并发来消息。

    林悦宁换好鞋准备出门，目光不经意扫过门边白墙，发现墙面上不知何时多出几道黑色划痕，歪歪扭扭的线条像随手涂抹，又像刻意留下的标记。她确定自己昨晚睡前检查过门锁，当时墙面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李队之前的提醒忽然在耳边响起，她不敢放松，警惕地张望四周，没有再发现什么。她立刻掏出手机连拍几张照片，然后赶紧给夏栀发了消息：“夏夏，家门口墙上突然多了奇怪的线条，总担心有哪里不对劲。你大概几点下班，我去医院找你，我们一起回来！我等会就去派出所问问。”

    夏栀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天呐，你也要注意安全…………”

    小区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悦宁看到了程新。他身着普通的浅灰色短袖衬衫，搭配深蓝色长裤，身形中等，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眉眼平平、戴着眼镜、五官周正的他，唯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低头翻看手机时显得格外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