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毫不犹豫地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在痣的边缘,只见那银针出立刻泌出褐色的汁水,感受到脸上的痣正在缓慢地变淡,玉姝又拿出一枚护肝的药丸吃下去。
她从小便定期地要吃伤肝的药方使脸色蜡黄,唇色深沉,出了周府之后她便停了药,如今肤色和唇色已经好了一些,而现在她要在到达县令府之前,尽可能地恢复自己的原生相貌。
“芝阑?”夏果听见玉姝的动静,看她脸上赫然插着几根银针,还流着黑黑的汁水,大惊失色。
玉姝低着头没有回答,整个人在黑暗中,只月光斜斜地打在她的侧脸。
夏果急忙走过来询问,却见玉姝瞬间将银针插入夏果的头上穴位,夏果没有设防,顿时就倒在地上,失了力气,动弹不得。
“夏果姐姐,无论去不去县令那,我们都是死路一条。不如从现在开始,”玉姝瞳孔黝黑,双眼一眨不眨地和夏果对视,樱花般的嘴唇吐出可怕的话。“我就是周恬如。”
夏果瞳孔一震,随即抿着嘴,把眼睛转向一边。
真如周夫人所说......
玉姝也不恼,继续补充。
“小姐虽生在边陲,却千娇万贵地养在闺阁,甚少有外人见过真容,边陲偏远,也无官员走动,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我是谁。”
接着又回到溪边,注视着自己的大痣慢慢消失,只留下针眼大的黑点,又抬手手起刀落划破了那黑点,黑色的血刷的流下,汇聚在美人下巴处滴落。
夏果看着玉姝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做法,忍不住想出手阻拦,又不得动弹。
她叹了一口气。
“芝......恬如,”夏果竟改了口,玉姝惊讶地回看夏果,夏果勉强弯了弯嘴角,别过头去说,“我不是那愚忠之人,我心中效忠的是小姐,并非夫人。若是夫人知道小姐死了,我们还活着,她不会饶过我们的,定会追究到底,到时我们可能求死都不得。”
“我别无选择。从此以后,你就是周恬如,我还是夏果,而芝阑为保护小姐跌下了山崖。我会模仿小姐的笔迹,寄信回去。”
玉姝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信。
夏果观她神色,一口气说下去:“我知道夫人并非良善之人,我是家生子,我爹娘都是夫人身边侍候的。”
“我娘曾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女使,我爹不是个好的,他对外忍气吞声,回到家中就对我娘和我拳脚相向,就是娘亲怀着孩子他也不放过,好几次被打得小产,我没多大的时候娘亲便因难产去了。”
“我娘是个通透的人,她死前隐秘地同我说过,夫人最看重小姐,她不在乎庶子出生,却容忍不了庶女分走小姐的宠爱。还叮嘱我,夫人并非善类,要防着夫人,表面上要孝敬父亲,让夫人以为拿捏了我。”
“我恨那个人,即使夫人杀了他我也在所不惜,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夏果与玉姝对视,诚恳地说。
玉姝沉吟片刻。
“我信你,夏果姐姐。”
这些时日和夏果相处,玉姝还是明白这位夏果姐姐看着沉稳心善,其实也刚烈,让她即兴伪造出这样一段话怕是做不到的。
玉姝果断地拔出了夏果身上的银针。
若夏果姐姐与她同心自是最好。
一来她也不想为保全自己要夺了她人性命,二来她调换身份的事也能更加顺利,否则,只怕很容易会露出破绽。
但若是她执意要陈述实情,为求自保,她也只能狠心杀了她。
天亮后,两人按照地图寻到马车,玉姝沉静地擦净脸上乌血,梳妆,盖住脸上和唇上暗沉,露出一张白皙光洁,骨肉匀称的鹅蛋脸,她不再总是微低着头,身段窈窕有致,气质高雅。
但她此时却有些不敢迎着夏果的目光。
夏果本想搭手,却发现玉姝很熟练,她看着面前这张陌生又惊艳的脸,又回想玉姝之前做低伏小,谨小慎微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心疼。
心中暗叹,世道于女子艰难,于美人更甚。
夏果什么也没问,只是温柔地为玉姝擦手。
“小姐真美,夏果为您涂一些滋润的手油吧。”
玉姝的手是奴婢的手,不免有些粗糙,可周恬如千金玉贵地长大,她的手应当是柔嫩无骨的。
夏果注意到了细微的差别,给玉姝尽可能地多抹上了手油。
玉姝低头看着夏果很认真地给她涂手,眼前仿佛有些模糊,她默念,“姐姐......”
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未免生变,两人不敢再拖延,在马车上拿了些吃食,就快步向县令府行去。
曹州县令府。
“叩叩叩—”
曹州县令陈虎是一彪悍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却是个文官。
陈虎一见令牌,态度谦卑,言辞感激。
“周小姐快请坐,陈虎一武夫,受忠勤伯爵府庇佑我才得以今日,有什么需要尽力的地方,我必万死不辞。”
玉姝将遇刺事件娓娓道来。当然,隐瞒了原本的周小姐已死的事实,而是说芝阑坠崖,自己有幸存活。
“什么!岂有此理,在我曹州境内竟有此等事。我若是查出是谁,必将他千刀万剐。”
陈虎听罢怒极,拍案而起。
玉姝和夏果对视了一眼,抽搐了一下眼角,不亏是陈虎,真虎啊,这一掌下去,地都要震裂了。
“冷静冷静。”县令师爷在一旁劝导,“小姐如今要进京选秀,还有多少时日?”
“现下是三月上旬,左不过三月下旬需到京城报道。”夏果沉稳应答。
“此去京城少说也要半月,若从周府再抽调人马过来,唯恐来不及啊,不若从我县派遣精兵和仆从供小姐差使,送小姐入京。”师爷略作思考,试探着说。
“小姐放心,您的事就是我陈虎的事,要多少人都是您一句话,曹州精兵都是操练过的战士,也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旧部,靠得住。”
“此去京城都是大城池,周边治安不成问题,要不我陈虎亲自护送......”
陈虎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看上去恨不得肉啖了那些杀手。
师爷瞪了陈虎一眼,打断他的话,“大人不可,小姐上京,行事不可过于高调。”
陈虎被师爷一瞪,倒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师爷看着清瘦,气势却压过了陈虎,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玉姝出来打圆场,得体地笑着说。
“如此便叨扰陈大人了,我们想尽快启程,快些到达京城。另外我们的马车还在官道上,麻烦大人一并帮我们取回才好上路。”
陈虎又亢奋起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小姐你放心,我现在就去点兵,取回马车,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第二日清晨。
整装待发,夏果又模仿周小姐的笔迹给家中寄了信,一切准备就绪。
陈虎足足给玉姝准备了三百精兵,未免打眼,还换上了便服,装作商队前后随行。若不是师爷拦着,他简直想把所有的兵都给亲亲小姐带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出了曹州,生机更是在大地上乍现得更明显了,地势也更加起伏,完全不似北仓洲般广袤无垠,一眼看不到边。
官道上的客栈、茶馆、驿站络绎不绝,马车人流更是不断,眼见地繁华起来,城与城的距离也拉得很近。
不知是人流密集还是有重兵暗中保护的缘故,一路上风平浪静,安全抵达京城。
只见一位动作利落,气息平稳的侍女先探出马车,恭敬地伸出手,一只纤纤玉手便搭了上去,哪怕戴上帷帽,也不难看出这位小姐的身段窈窕,腰身纤细,淡雅如兰。
“小姐,便是这里。”周家给的金银细软多极,哪怕在京城也足够挥霍,夏果直接定下了京城第一楼的天字院落。
玉姝微微颔首,步履微移,随夏果进入小院。
其余随行保护的人也并没有离去,仍在院落附近秘密地守护。
“夏果,京城第一楼消息灵通,你拿些金银去打探打探消息。”玉姝吩咐道。
玉姝端坐在铜镜前摘下帷帽,美人骨相绝佳的脸便露了出来,这些天玉姝一直服用护肝的药物,如今脸上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没有了黄气,唇色也恢复了正常。
只是经年累月的日晒风吹还不能逆转,脸上颈上的皮肤还是不比从小精细养护的白皙娇嫩。
不过,这略微健康的肤色反而给玉姝带来些许武将女儿的英气,配合上玉姝本身眉眼间轮廓转折,更添几分风情。
不过玉姝还是不太满意,这一次选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仔仔细细地涂抹上自己特制的急救护肤配方。
没一会,夏果便回来了。
“回小姐的话,三月二十,也就是七日后,选秀女子正式进宫,具体流程与我们先前了解的没什么差异。第一选总领太监查体,检查牙口五官,疤痕体形;”
“第二选嬷嬷验身,第三选就是皇上殿选。其中第一选、第二选需缄默身份。”
“此次选秀秀女规模之大,本朝罕有。最炙手可热的有四位秀女,一位是大学士的嫡次女,是先帝长公主的女儿,时常进宫陪伴太后;”
“一位是安远侯嫡女,是武官女儿,其余两位都是文官女儿,分别是工部尚书嫡女和御史大人嫡女。”
“听闻皇上年二十五,仅有一位病弱的皇子和两位皇女,故格外看重本次选秀。”
“不过,听一个宫里出来的宫女姐姐说,第一选时常有太监看碟下菜,若是看哪个小姐穿戴寒酸,姿色平平便手脚不干净的很,上下其手。这第二选更是,有些嬷嬷手劲大了,说不准当场就破了瓜。”
玉姝早有预料,只是不想宫里的太监嬷嬷这样大胆,主仆两人不禁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