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寻着声音看去,发现母亲出现在了门后面。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再看向躺椅,椅子是空的。
母亲什么时候走来的?明明和母亲离得更近,她却没有听到一点脚步声。
母亲站在门口,一只手抓住了门上的木质门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的一角,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手指在扣着木质门栓。
“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母亲的指尖似乎插进了木头里,有木屑掉下来,落在了她的衣服上。
?
林月的大脑宕机了,人的手怎么能比木头还要硬?
她定睛一看,发现木质门栓的侧面有很多坑坑洼洼的洞,也许母亲只是碰巧把手插进了门栓上的洞里。
对,这样才合理。
林月松了一口气。
“咔咔咔。”
母亲除了手扣着木头外,没有其它的动作,只是她制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林月不知道门外是人还是什么,为了以防万一,她想阻止母亲的动作。
没用多大力气,就把母亲扣着门栓的手拽了下来。她想把母亲带回去坐着,但这一次母亲没有动,像在地上扎了根,能拖动的也只有手。
她拽着母亲的手看了看她的指尖,没有受伤,只是指甲缝里有一些木屑。
母亲的手很冰,不停的颤抖,林月双手握紧了也没能阻止她手的颤动,一放开对她的桎梏,又会把手放在门栓上。
外婆是在外面锁门的,门栓没有关上,也无法在里面开门。
母亲扣木头的动作似乎是在抵挡手的颤动。
林月只好把母亲的手抱在胸前,有点像在扶着不停颤动的洗衣机的感觉。
她靠着墙借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爷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怎么了?”
“好像是有人在划着什么,好难听啊,这个声音好像是从屋子里传来的。屋里应该有人吧,我们怎么不进去坐,坐在这里太阳实在是太晒了。”
“你瞎啊,没看到那门是锁着的。”
老人的声音有些唏嘘:“屋里是李姨的女儿和孙女,她们都有病,所以只能锁在屋子里。”
“一直锁在屋子里,这也太惨了吧。”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什么,这是为了保护村里人的安全。”
“保护我们的安全?”
“那慧芳啊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见人就要发疯咬人,看起来可吓人了。阿月那娃娃倒是可怜,一生下来就是个傻的,话不会说,路也不会走,只能锁在家里。”
“爷爷,我怎么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过,原来李奶奶还有孙女啊。”
“你才来村里多久啊,再说了,她都好几年没在村里出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哎,儿孙都是债啊。”
……
林月只听到了一个重点:母亲会发疯咬人?
她仰头仔细地看了看母亲。
长长的黑发编成了一个辫子搭在胸前,眉毛细细长长,形如柳叶,眼睛是丹凤眼,眼尾翘起,眼神略有些呆滞,嘴唇红润。
很难想象母亲发疯咬人的样子。
她也是人,母亲看见她也不会发疯,只会把她当空气。
外面的人在门口坐了好久,没有异常,也许真的只是普通人。
门外突然传来激动的喊声:“李奶奶!你终于回来了!”
“李姨,你快看看我孙子的手,他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下来了,把手摔伤了,你看伤得严不严重啊。”
才三点半,今天外婆回来得很早。
她看了眼堂屋的挂钟,放开母亲,换了个窗户,小心地扒开一条缝,确定照不到母亲,才放心地看向屋外。
外婆在给男孩检查手臂,又从东侧的平房里拿出一个瓦罐,从罐子里掏出黑乎乎的粘稠液体,均匀抹在男孩的手臂上。
“啊啊啊——好痛!”
男孩吃痛大叫,挣扎起来,外婆让老人按着他的身体,用纱布包裹手臂,用木头和布做了个简易的支架。
“这孩子手断了,回去后不要乱动手,也不要碰水,七天后再来我这里看看。”
外婆说得轻描淡写。
老人很是信服,对着外婆连番道谢:“好好,我知道了,谢谢李姨。”
他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手指翻着钱:“你看这个医药费……”
“不用了,乡里乡亲的,谈钱就见外了。”
“诶,”老人脸上的笑更灿烂了,“谢谢李姨,那我们就先走了。”
外婆站在坝子上目送着两人离开,拿出钥匙开门,林月连忙把母亲扶回去,避免被开门的光照到。
那两个人走了后,母亲就停止了扣门动作,林月试着扶她回去,和之前一样顺利。
“阿月,你看外婆带了什么回来。”外婆站在门口,展示着手里的鸡,“今天晚上吃炖鸡。”
“外婆!”
林月跑上去抱住外婆,把今天发生的诡异事情告诉她,重点在于那个一模一样的男孩。
还没说完,外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外婆,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外婆的回答很简短:“那是山里的一种瘴,能够伪装成人的样子,他盯上你了。”
她摸着林月的头,把她推到屋里,关门落锁:“阿月,外婆有事要出去一趟。”
印象中外婆从来没有一天出去过两次,林月跑到窗口问:“外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外婆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的天空:“很快的,要不了多久。”
她把鸡丢在坝子上,转身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柴刀,回头向林月嘘了一声。
“阿月,不要说话了。”
林月捂住嘴,点点头。
她感觉外婆现在很生气,看上去像是要去找人算账。
外婆提着刀走进了树林里,没有走小径,而是朝着树林的某个方向前进,她走得很快,几秒后就看不见了。
半个小时后,外婆回来了,裤腿上沾了很多泥土,脸色阴沉。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林月,似乎在思考什么,林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背,乖乖地坐着。
良久,外婆开口:“阿月,你想出去玩吗?”
林月歪头:“嗯?”
外婆重复:“一直待在家里很无聊吧,你想不想白天去村子里玩?”
“你外公在村里有个远亲,和外婆的关系还不错,他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孙女,外婆刚刚去他家和他说了,让他明天带着孙女来接你,去他家玩。”
外婆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其实已经把事情办下来了。
不过这次,林月倒是很高兴,穿越这么久了,她都没出过门,还真想看看村子里是什么样的。
但这样一来,家里只有母亲了,母亲生活不能自理,再加上今天的事情,林月有些不放心。
“外婆,妈妈一个人待在家里不会有事吗?今天有人来了之后,妈妈就一直在扣门上的插门拴。”
林月走到门口,掩上门,指着门栓,又指着门口地面上散着一堆粉质木屑,简单的描述了母亲的异常。
“这样啊,”外婆不以为然,“慧芳对陌生人有些敏感,她察觉到有人来到附近,就会扣门。”
“别担心,慧芳她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呀,”外婆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哎,外婆就怕你出事了。慧芳她神智不清醒,没办法一直看着你,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去村里玩吧。”
林月知道自己闯祸了,反倒是生病的母亲救了她,她只好点点头:“我知道了,外婆。”
外婆去厨房烧水,林月跟着外婆,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等水烧开,林月拿着瓷碗,跟着端着一盆热水的外婆走到坝子上。
“阿月,把碗放在地上吧,”外婆一手抓着鸡脖子,一手提着刀,“外婆要杀鸡了,如果怕的话就进屋里去吧。”
“我不怕。”林月摇摇头。
作为一个成年女性,怎么会怕杀鸡。
“阿月真勇敢。”
外婆笑眯眯地夸赞着,刀麻利地朝母鸡脖子上一割,然后放下刀提着鸡脚,将母鸡倒立着放血,母鸡无力地扇动着翅膀,垂死挣扎。
放完血后,外婆吩咐她:“阿月,把碗端到厨房里去吧,不要走堂屋,慧芳不喜欢血味。”
“好的。”
厨房有单独的通向院子的门。
林月双手捧起装满鸡血的瓷碗,小心地把碗放在了厨房的台面上。再走出屋时,外婆已经把鸡放在热水里烫毛了。
林月跃跃欲试:“外婆,我来帮你一起拔。”
“不用了,这水是刚刚烧开的,你做不了。”
盆里的水一直在冒着热气,林月摸了下母鸡打湿的毛,马上缩回爪子。
水真的很烫。
“小心别烫到自己了。”
外婆手上动作不停,浸泡在热水里的手背连红都没红一下。
林月走回堂屋,注意到门口的木屑,到厨房拿了扫把和簸箕,准备把门后的木屑扫起来。
她走到母亲站着的位置,想起母亲站在门后盯着的方向,顺着看了一眼,看到了两个放在坝子边的矮凳子。
是后面来的两人坐的位置,原来母亲一直在隔着门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