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月吃到了香喷喷的鸡肉炖土豆,不过因为炖的时间有点短,鸡肉有些硬,林月努力地啃着,丢在桌子上的骨头还是没啃干净,残留着肉丝。
“阿月,慢慢吃啊,啃不下的等会去喂猪。”
外婆夹了一只鸡腿给她,“这只鸡有点老了,下次我去买只小鸡。”
外婆除了上山就是待在家里,给村子里的人看病也不收钱,家里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呢?
林月有些好奇:“外婆,买鸡会不会花很多钱,把我们家的钱全花光啊。”
“不会的,外婆有钱,就算天天给阿月买鸡吃也花不完的。”
外婆夹了一筷子素菜伴着饭吃,林月注意到她没有吃鸡肉,觉得外婆说的话有哄人的嫌疑,前两天她们吃的只有素菜,桌上见不到一点肉星,炖了鸡肉后外婆也没有吃,只让她吃。
她家是很有年代感的土屋,墙面上坑坑洼洼,墙的表皮层脱落,漏出内里的砖块,家里的家具大部分是木质的,用了好多年,表面的漆都快掉完了。
林月把碗里的鸡肉夹到外婆碗里,立下雄图壮志:“外婆你也吃,等我长大了一定赚很多钱!”
“外婆不喜欢吃肉,阿月你吃吧。”
外婆眉头轻蹙,把鸡肉拨回林月的碗里。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肉呢,林月又把鸡肉夹回去:“不行!外婆你一定要吃。”
夹来夹去,外婆妥协了:“好好好,外婆吃。”
林月满意了,又给外婆夹肉。
外婆几下子吃完饭,去厨房煮猪食了,林月慢悠悠地吃完,把桌上吃剩的骨头赶进饭碗里,想收拾外婆坐的那边桌子时,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鸡骨头。
洗完碗,外婆就催她去洗澡,洗澡在茅厕里用塑料布垫高的一处地方,旁边是猪圈,她家里只养了一只猪,正在睡觉,它被人惊醒,前腿抵住猪圈的矮墙猛地站起,对着林月哼哼,它似乎想要从圈里出来,小半个身子露出猪圈外。
它全身都是褐色的短毛,嘴上长着獠牙,看起来很凶猛,不像家猪,更像野猪。
啪!
外婆放下装满热水的桶,拿起墙边的棍子打在猪背上,猪被打疼了,在猪圈里转圈。
“别怕,它出不来。你害怕就拿着棍子打它。”
外婆一走,猪圈里的猪又开始很哼哼。
这只猪像是有什么大病,每次她到茅房都会叫,林月习惯了,在猪的惨叫中洗完澡。
将装着脏衣服的桶提到厨房,用毛巾擦着头发,她的头发很短,堪堪到耳朵下,现在是又夏天,很快就能干。
外婆在给堂屋角落的神龛上香,母亲坐在旁边,微微偏头看着她。
木质神龛上放置着一尊小巧精致的神像,神像的面容模糊,身体却刻画得十分细致,是坐像,一只腿屈起,一只腿自然放下,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举在胸前,手掌张开,指尖向外,似乎是一个索要的动作。
神像前只放着香炉,没有供品。
外婆点燃一根香,插在香炉里,对着神龛拜了一拜,沉默着看着香燃尽,烟气在空中消散。
外婆每天都会上香,上香的时候神情专注,也不许林月打扰她,很是虔诚。
等到外婆离开神龛前,林月道:“外婆,我洗好了,脏衣服放在厨房了。”
外婆似乎没有听到,每次上完香,她就会变得低迷,心不在焉。
林月加大音量:“外婆,外婆!”
“……阿月,你叫我?”外婆回过神,问她。
“外婆,我洗好了,脏衣服放在厨房了。”
林月看了眼神龛,问出心里的疑问:“外婆,你拜的是哪位神仙呀?”
“这是山神。”
外婆摸了下林月的头发,发现有水滴落,接过林月手里的毛巾,细致地给她擦干。
“山神?”
“就是屋后的那座山,它是有灵性的,所以很早很早以前村里就开始供奉它,还建了一座山神庙。”
“现在村里没多少人信山神了,只有一些守旧的人还在供奉,渐渐的,没有人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山,山神又叫什么名字,因为它处于村子的正后方,就叫它后山。哎,世上的人都变得太快,连神也没预想到吧。”
她话题一转,语气加重:“阿月,你不是外婆,不管在哪里看到山神像,都不要给神像上香。”
林月不解:“为什么?”
外婆道:“村里多数不好的东西,就像你今天遇到的瘴,都是从后山跑出来的,你拜了山神,就会和后山产生联系,它们也会更容易注意到你。”
林月更不理解了:“那外婆你怎么还要拜山神呢?你还要上山,不是会更危险吗?”
“外婆去的不是这座山,拜了山神,山神会保护我的。但是,你不一样,你的父亲——”
外婆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总之,你是特殊的,不能拜山神。”
这是外婆第一次提到她的父亲,林月虽然有些好奇,但察觉外婆不想提他,也没有问下去。
头发干了后,外婆就催她回屋睡觉了,因为没有娱乐的设备,她睡得早醒得早。
早上穿好衣服来到堂屋的时候,破天荒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
在厨房舀水时,旁边台面上搁置着一个空的瓷碗,素白的碗底积着一点红色的液体,碗身上也挂着一圈淡淡的红痕。
是昨天她端到厨房里的鸡血。
走到院子里刷牙,正好看到外婆从屋后回来,手里掐着一把小白菜。
屋后有一块菜地,还有一口井,家里只接了电,没有通水,生活用水都是从井里打的。
顾不得嘴里还有牙膏沫,含含糊糊地问:“外婆,妈妈没在堂屋!”
外婆道:“慧芳在房间里呢,等会家里要来人,她不方便出来,会吓到人家的。”
吃过早饭,外婆递给她一条红绳项链,她很担心林月的安危,立了很多规矩。
“第一,不许跑到山里去,尤其是后山,是绝对不可以去的。”
“第二,不要自己回家,下午外婆会来接你的。”
“第三,不可以在别人家里拜山神像,也不要在别人拜山神时打扰人家。”
外婆将红绳项链戴在她脖子上:“第四,这是护身符,不在家的时候不能取下来,一定要随身带着。”
红绳项链很长,最底下坠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银制铃铛,绳身有些湿濡,散发着一股草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腥气。
林月摸摸鼻子,拿起铃铛,铃铛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力摇了摇,还是摇不响。
难道是铃铛里面的圆珠掉了?
“外婆,铃铛不响诶。”
外婆:“这个铃铛是特别的,平时不会响的。”
林月摸不着头脑:“特别的铃铛?”
外婆:“当那些不好的东西出现在你身边,铃铛才会响。”
林月懂了,这是预警器。
她又有些担忧:“可是,就算铃铛响了,我也没有办法对付它们。”
外婆摸着林月的头安抚道:“别怕,村里还算安全,只要戴着护身符,它们是不能伤害阿月的。只是,它的保护次数是有限的,如果铃铛生锈了,就没有用了。”
“这个东西做起来很麻烦,短时间内没法再做第二个了,阿月要省着用,不要去没有人的偏僻地方,如果铃铛全锈了,也要马上告诉外婆。”
林月攥着铃铛,严肃地点头:“我知道了。”
外婆又从她的房间里拿出一个饼干包装的铁盒,盒子里面是叠得满满的花花绿绿的钱币,她数了几张给林月。
“阿月,这是今天的零花钱,村口有小卖铺,和玉珍一起去买零食吃吧。”
林玉珍,是等会要来她家里的小女孩。
外婆是要她和玩伴打好关系。
“好。”
林月应下,不了解物价的她不知道这对村里的普通小孩来说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他们来了。”
外婆突然侧了下脸,关上盖子,把饼干盒放在堂屋的柜子里,然后牵起林月,走到坝子里。
林月没有听到动静,十多秒后,才看到有人出现。
来人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光头,穿着白褂子蓝裤子,胡子拉碴,面容憨厚,脸上有少许皱纹,小的是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的圆脸小女孩,穿着花裙子,白凉鞋。
先前外婆已经告诉她,来人是村里的村长林大川和他的孙女林玉珍。
林大川比外婆小一辈,年龄也小很多,不过他结婚生子比较早,他的孙女反而和林月一样大,外婆便让她不论辈分,称村长为爷爷。
“林姨,好久没来你家了。”
村长没有要进屋的样子,站在坝子上寒暄着:“这是林月吧,长得真俊,这鼻子嘴巴简直和她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外婆的手靠在林月的肩膀上,推了推,林月秒懂,仰头露出微笑:“林爷爷好。”
“哎!”村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他将躲在身后只露出一个头的林玉珍拉至身前,“玉珍啊,还不喊人,这是李奶奶,这是阿月。”
林玉珍挠了下脸,看着林月:“李奶奶,阿月。”
村长让林玉珍坐在坝子上和林月说话,自己则和外婆站在稍远的地方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
林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从村长时不时望她一眼的动作判断,他在说的事情和她有关。
是被吓到了吧,毕竟在她穿来之前,原主连话都不会说。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幸庆,因为原主不会说话的原因,她在刚刚睁眼,对着外婆问出‘你是谁’的时候就完全暴露了,幸好外婆对她找的‘突然清醒只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的借口深信不疑。
林玉珍戳了她一下,伸出四根手指问:“阿月,你真的好了?不傻了?你知道这是几吗?”
林月:“……四。”
林玉珍又问:“那这呢?”
林月:“七。”
她十分惊喜:“你真的变聪明了!”
林玉珍是个自来熟,一点也不生疏,小嘴叭叭问个不停,林月只好收回视线,陪她聊天。
“你今天几岁了?九岁?哪个月份过生,六月呀,我是一月份的,比你大半岁呢!”
“你喜欢看什么动画片?你没看过动画片吗?我家里有电视机,你可以和我一起看。”
聊着聊着,她便挽着林月的手,靠着林月的肩膀,很是亲密。
跟着村长离开时,外婆没有给她家里的钥匙。
她和外婆挥手,离开了家。
树林里的小径比较窄,林玉珍走在最前面,林月走中间,村长垫后,没走多久,树林里传出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伴着鸟叫声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出树林,看到空旷的平地,是一大片种着农作物的田地,远处是土黄色的建筑群,更远的地方,则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穿过农田,走上宽阔的村道,林玉珍指着前方:“阿月,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再拐个弯,就到我家了。”
现在正是夏天,阳光渐渐炽热,林月家里凉快,一点也不热,走在没有遮挡的村道上,才能体会到太阳的威力,出了一头的汗。
林玉珍也热得不轻,整个人都焉了,到家后就拉着林月跑进堂屋开风扇。
林玉珍的奶奶王翠端来水果放在桌子上,招呼林月吃:“阿月,想吃什么你自己拿,别客气。”
“好,谢谢奶奶。”
村长嘱咐林玉珍:“玉珍,爷爷奶奶下地去了,阿月现在还不认识村里的路,天气又晒,你带着阿月在家里玩,别出去跑了。”
“知道啦。”
林玉珍站在门口,看着两人扛着锄头走出院子,才跑进屋里,双手捧着脸坐在桌前,看着林月。
林月坐在凳子上,拿着苹果的手一顿,搞不清她想干什么。
林玉珍的眼睛亮晶晶的:“阿月阿月,你想跟我一起玩探险的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