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9号，黎锦一中的高一生迎来了高中生涯的第一次月考。

    “裴叙？他怎么了吗？”冯蜜似是嗅到八卦的气息，笑眯眯问道。

    姜遇是偶然遇上冯蜜的，二人一起走在笃行楼通往多媒体楼一考场的旋转楼梯上，两楼之间有多条路径，这条路显然比较小众，此时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分布在旋转楼梯上，旋转楼梯外是青葱而茂郁的树枝，麻雀停在棕褐色的树桠上，叽喳个没完。

    姜遇与冯蜜小学是国学班的同学，初中与高中又都是隔壁班，她们的友谊虽不如与周子又那般深厚，却至少也算在姜遇心目排序中的“好朋友”之序列了。

    她合上手中的语文笔记，答：“他帮了我两次忙，所以问一下。”

    “他初中好像是在主城区念的，你们怎么会认识的，他还帮了你？”冯蜜似是不解。

    姜遇便道“说来话长”。

    冯蜜也不纠结这点，“我和他接触不算多，他好像和文声他们玩得比较好吧，听说之前是同学，他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人缘很好的。而且说是从主城二十二中的实验班来的，成绩也没得说。”她又笑道，“姜遇，他没女朋友的。”

    姜遇深吸一口气，杏眼睁圆，“小蜜蜂，你不要妄加揣测，我是因为他帮了我两次忙，所以才打听他的，没那个意思。”

    “嗯......反正呀，据我所知，光我们班，明着对他有意思的女生就有两三个，外班的还有来送奶茶的，我们班的女生都说他温柔风趣有礼貌，我觉得他人也挺好的，我上次物理作业没写完，他是我们班物理课代表，让他通融一下，他就没报给老师，后面才悄悄帮我交上去了。”冯蜜娓娓道来，“哦对了，他小姨就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现在在教高三，就是许春来老师，一中很有名的实验班班主任，常年带高三的。”

    “你还想知道什么？对了，我们班群里有他□□号你要不要？”冯蜜很是热心。

    姜遇又打开了语文笔记，目光所及之处便又过了几句考试范围内的古诗词，她思索道：“好像可以要，我想谢谢他帮了我两次，那拜托你啦小蜜蜂。”

    冯蜜得意地“嘿嘿”笑，“包在我身上！话说，周子又怎么没和你一起。”

    “何放好像找她有事，她说她晚点和他一起走。”姜遇苦涩道。

    “所谓见色忘友就是这样吧，小情侣黏糊一点也可以理解。”冯蜜安慰她。

    姜遇才不理解。周子又和何放中考后没几天便在一起了，自那以后，周子又虽算不上忽略她，可找她聊天、出去玩的次数很显然降低了不少，姜遇失落，却也知道周子又已经尽力平衡友情和爱情了。好在开学后，周子又和她分到了二班，何放则因为中考成绩堪堪过线，在三楼的普通班，周子又便大部分时间都属于她一人了。

    谁知何放见缝插针，一有机会便来找周子又。今天月考，笃行楼相对平时吵闹又混乱，何放便又摸来了一楼。

    姜遇的座位号是第十八，在一考场第三列的第二排，她放下书包，四处打量了一番，多媒体教室比普通教室更加宽敞，座位之间都隔了至少一米的距离，考生座位被排成五列，每列八人。

    一考场有不少熟人，一二班的人几乎是平均分布的，冯蜜在第三十二位，她不免走到姜遇座位旁抱怨“离音箱太远，听力听不清”。

    此时从前门走入几个男生，魏云笺走在前列，与身边的男生说笑着，姜遇发觉是一班的人，目光跟随着一行人，连她自己也不知在探寻着什么。

    果不其然，裴叙走在最后，背着灰色书包，他今日穿了件深蓝牛仔外套，额前短发分明而温顺，侧脸如笔墨勾勒般的清晰。

    冯蜜也跟着望了过去，笑嘻嘻地戳了戳姜遇的脸颊，“考试加油噢。”

    “你也是。”姜遇默然收回视线，笑答。

    裴叙坐到了第一列的第一位，魏云笺则在他身后的第四个位置。

    魏云笺中考成绩是718分，比姜遇高了17.5分。她又想起冯蜜方才的话，他的成绩没得说，但是这也太没得说了，不知道一中花了多少钱才给人挖来。

    可是黎锦的学生被挖去主城的好学校很常见，主城的学霸被挖到区县却是闻所未闻。姜遇自知对此块并不了解，索性也不再去想，又翻了几个作文解题模版，直到考前十五分钟的铃声响起。

    静默的教室里，大家都窸窸窣窣地收起了复习资料。

    徐敏和另一位男老师一齐踏入了教室，环视着教室里这批一中目前最优秀的学生，两人都不免得多了几分和蔼之色。

    宣告了考场规则后，考前十分钟、五分钟分别下发了答题纸与试卷。姜遇大致看了每道题的类型，以及默写的篇目和作文题，仿若在心里演练了千百次降落伞的漂浮云端之人总算在骤降至地面时最终打开了降落伞，顿生心安之感。

    语文考试结束后，姜遇和冯蜜一同去了二考场等周子又。

    “啊？我选的ADD呀，你们都是CCD吗？”周子又紧攥着自己的答卷，苦兮兮地状似要哭出来。

    冯蜜拍拍她的肩，“只是我俩答案一样，不代表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别说啦！你俩答案都一样那不就是正确答案吗，完了完了，六分都没了。”周子又捂住耳朵，“不对了！你们也不许对了！再对下去就要影响我下一场考试的心态了。”

    这一场月考便考了整整三天，每日三科的考试，学生们都考得没了脾气。在周子又的强烈要求下，冯蜜和姜遇并不敢对答案。姜遇只觉月考的确是耗精力，不过作息要求比平时上学宽松很多，早上只需在八点前到校即可，对于她这样的起床困难户十分友好，她的踩点到校徐敏也在月考期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在班里点名批评她，尽管批评后她也不见得会改就是了。

    她复习时间留得充足，加之第一个月的学习未曾松懈，考试中也是正常发挥，没有特殊情况出现，姜遇估摸着成绩应该不会太差。

    第三天的政治考试结束后，徐敏便通知各科课代表领回了全班的各科答题卡，并交给课代表各科的参考答案，课代表要去去复印室领取答案，发给每位同学，自行估分。

    姜遇将地理答题卡分发给每个同学，又马不停蹄地笃行楼负二层复印室。复印室里挤满了人，中央的大桌子上凌乱地摆着白色的A4纸，原本按科摆放的答案此时混乱地交杂在一起，复印室的管理老师正叉着腰在复印机旁生气地叫道：“有点秩序行不行！给我排队！”

    姜遇不敢硬挤进去，只在离门口三四步的位置观望等待，准备等人少了再进去。

    此时从身后的台阶上走下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笑眯眯地拍了拍姜遇的肩膀，姜遇转头辨认出是二班的学习委员兼生物课代表陆非烟。

    “看起来要等很久了。”陆非烟自来熟地和她贴着肩道，“咱们同班一个多月了，我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你讲话呢。”

    姜遇抿唇笑答，“可能是平时没什么机会吧。”

    “对呀，你平时都和周子又待在一起，我想找你讲话都没有机会的，你长得好好看，我刚开学的时候就想和你交朋友了。”陆非烟盈盈一笑，蜜声道。

    姜遇有些意外，她的好朋友都是点点滴滴的相处堆积而来的，却是第一次被人告知刚认识时就想和她成为朋友，而且是因为她的长相。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绝不是一眼觉得漂亮的类型。

    实则姜遇在初二前都一直是厚刘海，上了初中又戴上了呆板的黑框眼镜，直到父母离婚，江曼搬走，她住进了宿舍，没有人再在她刘海变长时为她修建，她也无心打理，干脆留长了刘海。至于眼镜，是在跑步时镜片松落，姜青岩给了她钱去换一副眼镜，周子又陪着她替她挑了副金丝框眼镜。周子又说她不戴眼睛好看，她想着自己近视度数也才一百左右，长期戴着也会导致眼睛变形，遂就不再长期戴着，只在上课时戴。

    大概是初二后，她个子长到了160厘米，不再是从前的小矮苗，也许是长开了，也许是不再有厚厚的刘海挡着脸了，姜遇的好看变得明显，她成绩一直很好，也许是有了加成，慢慢地会有本班甚至别班的男生明里暗里地喜欢她。

    但她其实一直都是她，她的鼻梁并不高，眼睛是形状好看的杏仁眼却并不算大眼睛，她很瘦，瘦的两颊一点肉都没有，五官都不算惊艳，也许组合起来还算和谐。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她没有遗传到江曼的大眼睛，也没有遗传到姜青岩的高鼻梁，不像妹妹一样完美地复刻了他们的优点。

    姜遇看着陆非烟，眼前的少女明媚如春光，无疑是漂亮的，她的漂亮不仅在皮囊，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开朗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姜遇不知她的性子温吞，在旁人看来或是淡然又清冷的。

    “你也很漂亮。”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甚至不知如何回应才算得体，同等的热情她显然无法回馈，只得尽量真诚地回答道。

    陆非烟早早地注意到她，姜遇做事做人都踏实又工整，周身好似自带结界，待人总是亲切又疏离，她莫名地喜欢她，喜欢她温润的气质，她若是想和一个人做好朋友，那一定是那个人身上有吸引她的地方，那她便不会吝啬自己的好。

    陆非烟正欲接话，视线却被从台阶右侧走下来的熟悉的身影吸引。

    “裴叙，你来拿物理答案吗？”陆非烟问眼前同样注意到她们的男生。

    裴叙扫过台阶下靠着楼梯扶手的姜遇，目光又移回到陆非烟处，笑道：“看起来人很多。”

    “对，我们在外面等人少一点再进去，你要不要也先等等？”陆非烟很自然地说着。

    姜遇看出陆非烟和裴叙显然认识，而且貌似还挺熟悉的。

    此时后面裴叙身旁的文声没好气地出声道：“陆大小姐，你是一点也不把小的放在眼里呀。”

    “对呀，本小姐眼里容不得沙子。”

    “陆非烟你过分了啊，我尊你一声大小姐你还真顺着藤往上爬啊。”文声气得发笑。

    姜遇只见这男生和裴叙差不多高，长相清隽干净，像斯文的理工男，与陆非烟互呛时却反差感极强。

    陆非烟冲姜遇眨眨眼，大方介绍道：“裴叙，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位是文声，也不必多说了。”

    “陆非烟，不必多说是什么意思啊，你就是不想让我认识妹子呗？”文声质问，“同学你好，我叫文声，文质彬彬的文，润物细无声的声。”

    陆非烟懒得理他，只抱歉地冲姜遇笑。

    姜遇喜欢性格开朗的人，喜欢话密的人，大抵是因为与这样的人相处，她不必想话题，不必说很多话，她对文声笑道：“我叫姜遇，生姜的姜，遇见的遇。”

    “姜、遇，我记住了！你是你们班什么课代表？”

    “地理。”

    “哎，你们二班的地理也是梅泉老师教吧？”

    “对的。”

    “哎哟那小老头可苦煞我也......”文声颇有些滔滔不绝之势，姜遇只觉和文声做朋友应当是件很费口舌的差事，他好像永远可以延伸出毫不相干的话题，说个没完没了，饶是姜遇喜欢健谈的人，也有些震惊此人话之密。

    裴叙在旁边听着对话，这才记下了之前实则并未对应上的两个字。他只是带着笑意看文声和陆非烟互掐，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负二层依旧一片嘈杂，复印室里老师的叫嚷声不绝于耳，眼见着一群人从复印室里气喘吁吁地挤了出来，几人才见缝插针地进了复印室。

    陆非烟和姜遇确认了几遍答案的份数，便一齐回教室，而裴叙和文声还在努力地寻找着文声要拿的化学答案，文声更是不时和旁边推攘他的同学吵几句。

    “裴叙很帅吧？”陆非烟笑着对姜遇说道，虽是问句，她的语气更像是肯定句，“他小学就很好看，几年不见越来越帅了。”

    姜遇有些惊讶，“你们小学就认识吗？”

    “对啊，我们还有文声都是实验小学的，不过他五年级就转学去主城了，当时文声那个笨蛋在教室里哭了一周，没想到他高中居然回黎锦念了。”陆非烟轻快道，“你也听说过他吧？文声说，这才开学一个多月，就有女生去他们班送东西给他了。”

    姜遇这才意识到，裴叙应该真的很受欢迎。而她在国庆假期之前并未听说过他，大概是因为她很少和班上的女孩子一起聊天，几乎和周子又形影不离，周子又虽然对帅哥很感兴趣，但是一有空就去找何放谈恋爱了，估计对年级的新帅哥也并不感兴趣。

    陆非烟又自顾自地叹了声：“帅是帅，可是没有灵魂，无趣得很。”

    姜遇震惊，在她看来，陆非烟对裴叙都是很有好感的，“为什么这么说？”

    “太完美的人反倒让人觉得没意思呗。我小学的时候也只会看脸，觉得裴叙长得帅成绩好，所以喜欢他是没错的。不过后面才发现我喜欢的是内在，是有趣的灵魂，不仅仅是帅气的脸蛋！”陆非烟笑得狡黠，“毕竟帅哥千篇一律，而有趣的帅哥才是万里挑一嘛。”

    姜遇愣愣地点了点头，陆非烟大笑着挽住她的手，亲昵地往教室走去。

    姜遇当晚的晚自习对完了所有科目的答案，文科大题都按照最严格的扣分估了最低分，她还算满意，至少丢分的都是确实不会的，不会的题非常少，该拿到的分又没有丢，她已经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