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杀我?

    单禾悠一进屋子,就把身上东西都安置好,布包挂好,书册堆桌上,银钱滴滴滴落进存钱罐里。她眼睛绕着周围转一圈,头一低,鱼缸里空空如也。

    单禾悠:“……”人呢?

    叹一口气,她掏出书册,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吐槽,“人走了别带走我的纱布,这窗帘很贵的,也不赔?”

    她身后突然渗一股冷汗。江扼听不下去她这样诬告他,现了身,在身后幽幽注视她,“别乱说,我可没带走你这布。”

    单禾悠被他吓得抖一激灵,手里一根毛笔颤颤,墨点落到纸页上脏兮兮,她道,“你是一条鱼,别装人也别装鬼,行不?”

    江扼也不听她废话。有些人正事说不到点子上,屁事一堆还霹雳吧啦。他从她手里夺过那本书,看着形状各异但模样精巧的一行行字,他仔细审视了一番。

    这人一副颇有讲究的样子,单禾悠露出一个‘真的假的你最好别装’的表情一把拉上书,用力拽回来,“你看得懂吗?”

    江扼:“……”本来不算很感兴趣,找个没事找事的借口。你这么一说,我就要拿就要看,怎么滴?

    他转过身子,把书高高举起。眯着一只眼睛去看她,就等着她来‘你还给我你还给我’这些话本里讲的故事。

    谁知单禾悠懒搭理他,往地上一座,离得他远远,又从书桌上拿一本书。彷如周围有个小罩,把他隔绝在外,她一点不分神地看起了新书。

    江扼悻悻放下书,厚重的一本还挺废人力气,他也不愿意拿,扔地上垫屁股就地落座。

    地面一震,专注新书的人盯他,眼睛悲切地注视着被人坐着的书,胸腔一抽一抽出气。她越看越难以接受,平时宝贝不已的书就这么被人随手处置,随拿随放,她多少心思太仁慈了些。

    江扼神情欢悦,伸手一勾,“快来拿你的书。”他手在书封上重重一拍,也好把这坐垫调教得软一些。

    单禾悠还真来,手里拿着本书,大步向前。她一过来,手伸下来,江扼往边上一躲。伸下来的手就分毫不顾地推一把。不由分说,江扼肩膀,头,手肘子通通着地,摔得不轻,屁股上也一滑。坐垫就飘了。

    就像有吸铁石,单禾悠手一捞,那本有坐垫功能的书立刻飞回她手里。一本厚书好像软趴趴扶在她手上,一副脱离苦海要好好歇息的摆烂样。

    怎么这书还会两模两样呢?江扼心里嘀咕,摸着屁股站起身,单禾悠就气势汹汹站面前。这要干嘛?打一架?……为了一本书不至于吧?

    “你有事吗?”单禾悠问。

    感觉周身气息频频波动,颇为不稳,江扼张了张嘴,“没事啊。”

    单禾悠双手插兜,“那你干嘛?”

    江扼眼睛四处移移,“没事找事。”

    单禾悠服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不是来这跟他无聊地耗着的,他有话不说有屁不放,到底要干嘛给个痛快不行?

    “行,你昨天晚上也是没事找事?”单禾悠语气讥诮,身体前倾靠近他,和他对视。昨天晚上,先不说他最初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体内藏了何物,单说他无缘无故伏在自己身上,嘴里含着她的喉咙,这难道也能找到借口说一不小心梦游唐突了?

    昨晚做了没分寸事,江扼一点不知道。他一条鱼,不就静悄悄凑上去瞧了一眼人类模样,然后倒霉哄哄地被白珠应了咒。这哪里是他江扼的问题。

    他面色自若,“那不是。”

    房梁上躲在角落里的两只蟹,一只双钳宝贝似地抱一把刀,另一只稍微探出一点头听外面的动静。

    一探头,白壳子伸着脑袋就见他家小主公泼皮无赖地开嗓,和人姑娘家说话脸上不青不红,白得要死,龇牙咧嘴的表情尤其讨人打。他扶额喟叹,“……是我没教好主公。”

    黄壳子在黑暗里不明所以,模模糊糊根据声音脑补着外面世界的一切可能,他紧紧携着手机那柄刀,接过白壳子话柄,“老白,你教了也教不好的,俺们普通蟹子,主公可是天赋异禀,就别为难自己了。”

    一根蟹钳堵上黄壳子没嘴力劲的一张嘴。白壳子眼神少有的阴狠……稀少地透着几分惋惜和苦楚,盯他一刻便道,“小黄,你把嘴闭上对谁都好。”

    黄壳子见好不一定收,见坏一定马不停蹄捂上嘴。他缩着蟹脑袋回蟹壳里,颤巍巍点头。好像在说:我确实蠢了点,就让让我吧。

    单禾悠更进一寸,“你什么意思?”

    “我故意的。”江扼眼睛亮亮,和她对视。

    单禾悠瞧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欠揍表情,“那行,你伤养得怎么样?好了差不多收拾收拾走人?你在我屋子里,我性命堪忧。”

    “性命堪忧?”江扼跟着她的话就咂咂舌,切齿道,“昨天到底谁更危险,我手上一块肉都被你咬没了。”

    单禾悠撇脸。你自找的关我啥事。

    “还有分明是我的血救了你,没有我的血白珠可不能破咒,你也清醒不过来,这倒好怪我了是吧。”

    单禾悠皱着眉头,拉住他上了力道,“你在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江扼拽回自己的胳膊,冷道,“我巴不得走呢,用不着你催。马上就走,行吧。”

    单禾悠不爽他这表情,见得烦,直道,“你最好是。”

    -

    吵架半时辰后。

    深更半夜,江扼拿个软垫坐地上,在书桌一边靠着合眼。虽说是合眼,但又没睡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确实是故意的啊,伏在她身上这不就是有意看人类长什么样?要不是被脊骨那不知哪来的破咒蛊惑,他就是纯故意,没有一点意外了。

    单禾悠掀掀眼皮,又在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上移动,也就当屋子里没另外一个人。

    她拢了书,收了椅子。出门洗漱一番再进来,书桌边上只有风在自顾自地吹。她上床的时候瞟了一眼鱼缸,又是一坛空空的水。

    “真走了假走了,不是说走?也不知道刚刚坐那半天干什么?……现在才走……”她小声蛐蛐,吹灭了烛火,闭眼就进入了睡眠。

    借着夜色,墙壁上逐渐显现一道人影。身高马大,状似幽幽。他墨汁般的长发似乎才从水里拿起,滴哒哒地掉着水珠。蓝色的眼睛发着亮亮的光,一寸一寸扫过单禾悠,她睡得香甜,完全没有感觉危险将至。

    又有异物抹在她喉咙上。不是唇,是一只手,一道道白光在他手里聚合,那一颗圆珠子体积渐大,力量充实,仿佛从单禾悠身体四肢汲取着散落的力量,如拼积木一样,现在正一片片把它的碎片拼接好。

    他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注意到单禾悠的手动了一下。

    她手肘擦过他的按着喉咙的手,他略略一愣。再一看,她那手自顾自地揉了一把眼睛。她手肘上前几日开的那道缝,撞上他灵气溢散的手,缝上边缘的几瓣痂顺着动荡的空气落下来。内里是还没长好的肉。

    出这一下神,江扼再垂头,眼睛还看见她脖子上一道缝,他牙齿划的。那道缝都还没完全结痂,顺着他手这力道,脖颈间频频□□,已经又裂了开来,红红一道。

    喉间见血,江扼心一跳,不由想起昨晚荒唐慌乱的一桩桩事情。她喉咙从他嘴里跑走,他牙齿又尖,那时还没完全化成人类乖巧无害的牙,锐得很。在嘴里的肉无故划一道,的确一时半会儿也难好。

    整间屋子间或亮起白光,他浑身也白光溢溢,两颗珠子在汇集力量。

    脖颈跟着喉咙上手的动作抬起,她有点吃力,平静清凉的一道灵气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压下她的不适和醒意。眉头跟着身体的煎熬开始打结,她面容痛苦难耐,脖间缝里血漏出,渗出一面血。

    温热的血渐渐下滑,触上了江扼冰凉的指尖,他又是一愣。手间摊处的那一大块皮肤好像长出针眼,在他的指尖刺破挑血。

    他手一松,单禾悠身体平稳落地,眉间雾霾遣散。江扼倾身,打算直接叼出那一枚白珠。身体向下,嘴还没触到凉物。

    身下一片脆响。

    江扼迅速施法,汇聚体内所有灵气阻止白珠碎裂。一片泛着浅蓝的灵力丝滑地裹住白珠边缘,像缝合剂一样一点点粘好它。它维持住原形,周身裂缝消散时,江扼叹一口气。

    气刚叹完,灵气收缩,白珠就重新撕裂,不给人反应余地,重新回落单禾悠身体里。江扼挣扎一下,头抬起来,白珠影子都找不到了。

    房梁上的黄壳子吓得打颤。本来目视小主公夺珠就惊心动魂,可他高潮的大脑还没刺激完,主公就一停动作。虽然他也搞不明白,但见主公又要下手,心又提了起来,跟着往外跳,其余什么全都忘得干净。

    他看那白珠光彩夺目,渐渐从那人类体内出来,可谁知盛极之时就是颓败之日,江扼力量一不稳就完全控不住它,那白珠开裂,主公挽救却为时已晚,表面复原,其实内里已是千疮百孔。

    他的心脏惊得跳了出来,手一松,钳里的那把刀就掉了下来。那刀直往单禾悠脖子间落下去。

    他又是吓个一跳,蟹腿直接软了下去,像一滩死水一样坐在房梁上。不等白壳子反应过来,叫住江扼,江扼手一挥,抓住了那把下落的刀。

    循这刀不明不白的下落踪迹,江扼眼神阴鹜地盯着房梁上的两只蟹,本来郁闷的心情像是又铺了一层冰霜,烦得不行。

    他拿刀的手使劲,想把这刀送回蟹钳手上,眼神定在白壳子手上,一动手,手就被卸了力,双手被人反制压背。

    “我不懂你。”单禾悠眼神震晃,语气还有几分难言的哀怨,但她情绪转换地很快,正义凛然地审判江扼,“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出手,你昨天的话——我相信了的,现在又怎么说?”

    那把刀回到主人手上,瞬间锐利,银银泛光的刀面纵横向上,抵在江扼脖子上。

    “随你怎么说。”江扼扯了扯嘴角,瘫瘫打坐下来,怏怏玩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间冰冷的刀锋好似没有存在。

    刀前进,加强了一下存在感。

    江扼眯了眯眼,目光沉重地落在了刀刃上。他很烦,真的烦透了。那白珠裂了,一整颗就这么裂了,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这种事。原本一刻钟就可以取好的珠子真要等半个月重新塑型,这算什么,算巫师灵言妙嘴,一语中的吗?

    那……真一辈子拿不回来,江扼还活不活了?

    他一手又擒住那刀。有力气相争,单禾悠自然不肯,以为他要来夺刀柄,死死霸住刀柄。但江扼争都不和她争,她在刀柄上扑了空,刀刃却舔了满满一口血,又了了任务。

    江扼一只手把住刀刃,和她争夺一二,他原本眉头松弛,只是嘴角叼着有点吃痛,但僵持两下,一手对一手难分伯仲。

    他彻底磨灭了所有耐心。另一只手也夺上来,握住刀刃,噗嗤一声溅出血花,还滴了两滴血珠在他鼻子和嘴巴上。

    血溅射,他眼睛没眨,双手用手,扯出那把刀。光洁的刀面已是血红一片,他夺出刀在手里看了一刻,把裹着血浆的刀刃在掌间放好。

    “不是我要杀你吗?我给你机会报仇。”

    他递上手心的刀,任人拾取。

    单禾悠有几分慌神。她讶异的瞳孔对上对面绝无旁骛的蓝瞳,那眼睛仿若万里寒冰下的深厚冰层,稳稳浮于海上,幽深而晦暗,叫人读不懂。

    他眼睛一眨。千万里冰层同时开裂,溃散出冷气。莫名像岌岌可危后地破罐子破摔。

    昨天是喧嚣的热浪,今日是飕飕的寒。

    单禾悠接过那刀,但迟迟没动。

    江扼践行承诺,给她时间。她没有抓住机会,好好珍惜,那他来。

    江扼握住单禾悠擒刀的手腕,但稍稍使力不够,拗不过她。他自嘲般挑了挑眉,渡上他体内多少还有些许残留的灵气。单禾悠拗不过他,手跟着他的动作走。

    那刀又架在了江扼脖子上。

    她真没这意思,喊打喊杀只是为了在这非完全人类面前保命一下,顺便替自己出口恶气。这他自己要杀了自己,单禾悠可管不住。

    不对,拦都拦不住。

    灵气加入,江扼突然力大如牛。尤其脾气也像老黄牛倔得要死,全方位控住她的手腕,她找不到一下空隙可以跑路。

    这下好了,刀又在脖子上磨了个血缝。

    “你怎么不杀我?”

    他开口。

    “不敢吗?不是要报仇吗?”

    他又道。

    “……你到底敢不敢杀人啊,单禾悠。”

    他不屑地哼哼两声。

    单禾悠被他这疯癫语录惊了两秒,呆呆凝视他。这人实在太奇怪了,不就一下语气冲一点问他事实如何,他在这里发什么疯?还拿自己的生命发疯?

    “我不敢杀人,我不做杀人放火的事。”

    “哦。”

    江扼鼻腔里又哼了一声,扯嘴皮子问。

    “那我要杀你怎么办?”

    “你要杀我?”单禾悠头一缩,自保地捂住了自己慌慌张张的小心脏。她可不想死,她还要上学堂上课,还要出海捕鱼,还要拾菜花抓老鼠,还要坐着小船去外面瞧一瞧。她不要死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真要杀人放火,手起刀落就行,耍这么多嘴皮子功夫叫嚣做什么?……想杀又不想杀才会这样矛盾纠结。

    她忽而叹了一口气。相处几天,也有点经验和感觉。这鱼好像就这性格,嘴巴里恨死手也不一定下得去。

    被人威胁还能神思出走,江扼咬牙,恶狠狠道,“对,我要杀你,你不得好死。”

    “……”不带这样诅咒人的好吧?

    单禾悠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好笑,轻轻开口,“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难听?”

    见吞珠的人就这样直白地转移话题,江扼并不愉悦,他草草给了两个如实的字。

    言简意赅,“没有。”

    单禾悠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定睛一瞧他厌厌的眉眼,这就像随口一扯。

    江扼抬眼,眼里像在吃血,空洞洞烧着新火,腥蓝的瞳像一跃一跃的鬼火,簇簇团在一起烧。

    他轻飘飘补充,“因为一般能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人——活不到说完这几个字的时候。”

    “……”这算什么,死亡威胁?

    单禾悠感觉他现在真的在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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