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禾悠

    远远的天边亮起一片,一轮太阳从山脚缓缓升起。一道道光束穿过墨色的云层,像煮好了一锅菜掀起锅盖,此时此刻,团团云雾播散开来,为这崭新的天光让出一片大路。

    单禾悠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觉醒来,简直腰酸背痛。她坐起来,左边晃晃手脚,右边晃晃手脚,这手脚胳膊别看着正常,要是断了残了这可怎么办?

    右脚一不小心一踹,蹬了一块硬物,“哎呦哎呦,什么东西啊?”

    掀开被子一看,一条鱼鱼鳃都渗血丝了。

    “……这……江扼?!”单禾悠一惊,赶紧捧起他送进水缸里,“你怎么又半死不活的样子?还在我床上啊?”

    “单禾悠你给我闭嘴,吵死了。”鱼唇翕动几下。

    “不是。”单禾悠手在他鱼唇上点了点,“你当鱼的时候也会说话啊?”

    江扼:“……”我就不想和你说话,不行?

    “单禾悠——我真的会杀人的。”江扼鱼嘴哔哩吧啦真的想骂死她,本来头晕眼黑,灵气真的被抽干了一样,薄得不能再薄了。就休息这么一下,耳朵边又开始有这种聒噪的噪音。

    “我又说错了什么你又要杀人,你们人鱼都是这样天天喊打喊杀吗?”单禾悠退开两步,和水缸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在这样的距离里,她可以放心说话。

    “单、禾、悠。”水缸里咕噜噜冒泡。

    对着这样一只泼皮无赖鱼,单禾悠对他的杀杀杀实在有点脱敏,“江扼,出门在外要有礼貌。我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和我讲话。”

    救命恩人?单禾悠忽喇喇脑子一疼,昨晚的记忆一幕幕浮现。那个时候,江扼胸前冒出白光,一瓣小小的灵气注入了体内,然后才浑身舒坦,疼痛消失。

    单禾卉垂眸看向水缸,一走神,一滩水就溅到地面。

    江扼又是一甩尾,宣告他的不满。

    “你扰了我的清梦还让我好好说话?”

    “单禾悠我告诉你,你大清早别再嚷嚷了,否则你下次还能不能睁眼见你爹娘,我就不清楚了。”

    江扼声量威敞,冷酷到底地说完这些话就尾巴一甩,头一缩,闭眼舒尾地沉入缸底睡觉。

    水缸外岑静无声,没有人说话了,但脚步声响起来了,还离门越来越远,离水缸越来越近。他觉得不对劲,正想抬头探探,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擒住他这尾鱼的鱼尾,用力一捏,江扼嗷嗷叫地嘶一声,“疼疼疼,疼死了!”

    “你……”他嘴里还没抖出几个字眼,就发现一双明亮得像太阳的眼睛正看着他。真就像窗户外那不得好死的太阳一样,发出烫眼的光亮,看得江扼鱼眼翻飞。

    身上疼死了,眼睛里好像也进了刺。

    “单禾悠,你真的是活腻了。”

    他放下狠话,自己都可以替单禾悠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一条鱼的怒火,这条鱼现在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真真切切。

    他真想杀了她。在这人类世界两天真是受尽了苦楚,被脊骨下了咒坑了也就算了,来这里一没好地方住,二又拿不出珠子,三还损了灵脉。昨天听师傅的话算了,杀了她去了灵珠便是,省下多少时间和事情。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还没骂完,脑海里忽而然就浮现了几个大字:我们扯平了,你其实是条好鱼。

    然后耳边有声音:江扼,我们扯平了。

    江扼心里拉起来的一根弦……断了。

    你说什么?这几个字从嘴里咽下去,他假装无事发生,一脸茫然和嚣张,“我干什么了你就在这扯平。”

    “你做了好事。”单禾悠笑着看他。明明做了好事还生怕留名,也就是这怪里怪气的鱼了。

    “好事?”

    江扼从她手里挣脱,化形人类。他生就白净,这又穿着白素衣裳,轻薄一缕挂在身上,像来去自如的风一样清新飘逸。

    他身上还有一股咸咸的盐味,其实就是水加盐,简单说来就是海水味。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脑海里又响起几个字。

    【你救了我,我看见了】

    江扼眼眸流转,惊骇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应该是你们鱼类的特殊功能传到我身上了?】

    这在脑子里隔空传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尤其对于她这个没去过远地方,平时也大岛不出,二村不迈的人。

    再一晃头,单禾悠发现不对劲。

    如果说江扼之前还算是小装一下生气,那他现在这表情——眉蹙八字,嘴拉一撇,如假包换地生气了。

    下一秒,单禾悠还要试一试隔空传话果不其然失败了。脑海里多了一层雾,是漫无边际的大雾,声音不知道可以再传到哪一个方向。

    “别再用这种和你没关系的法术,还浪费得都是我的灵气。”

    一边说,他脸上的表情还诉说了他的情绪。他眉间似糊了一团墨汁,黑乎乎粘在一起,又烦又厌。

    明明好玩!一点都不浪费。“……”单禾悠撇嘴不去撞他枪口,背过身去收拾物件。她今日起个大早,打算跳过早饭直接去学堂。

    江扼这人,站得高高大大一长条,没想到心眼这么小,小的人类窥探一下这小法术也不行。

    大腿一跨,江扼坐在窗户门栏上,望着远处不少荒芜的田野,心里郁闷又不解,但独独还不忘浆糊一下形象,“单禾悠,我和你说好,我就在这养伤一月,养完我就走,不会给你多添一点麻烦。但这一个月,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一个人类过好你的小日子就行了,别来掺和我们这些妖兽的生后,各自安稳,就挺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行不行?”

    这三个字相比之前的语气,算得上是‘好好说话’。

    单禾悠眨眨眼,然后点头,“行啊。”

    “行,那我睡了。”

    单禾悠关门准备出去,手在门把手上才关上又推开,实在耐不住心里的小九九,“那我以后还可以用隔空传话吗?”

    “不、可、以。”

    江扼平静的面容上又掀起波涛。

    “那……”

    “单禾悠,我真的会杀人的。”

    他眼睛冷淡地瞥向门口,人已经麻利地开溜。

    王奶奶在单禾卉回家的这条路上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每次去学堂,单家丫头都走这条路,她一直记着呢。

    煌煌亮的星一颗又一颗点缀着黯淡的夜空。单禾悠在长长曲折的小路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黄色长衫落地,一头银发长而凌乱地披在肩头,腰弯半截,靠一根枯黄的拐杖在夜里才摸到方向。她鞋上有潮湿的露水,也有泥泞里的黄土。

    “王奶奶,你怎么在这呢?”

    单禾悠赶忙跑上去,扶住她胳膊,焦急万分道,“您怎么出门了呢?也不找个人陪着?”

    “我在等你,丫头。”王奶奶褶皱的面容有了波折,她莞尔一笑,挽上单禾悠的胳膊,“奶奶有个忙,想让你帮。”

    “您说。”听到这里,单禾悠惊慌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我觉得我命数到了,孩子。”

    这几个字一出,就像细密的针眼不由分说地扎在单禾悠的皮肤上,那不是一种巨痛,反而是一阵泛滥且普遍的鸡婆疙瘩。

    “到什么到啊,奶奶你最近身体很好,你这是说什么话呢?”

    “我的命不好,我一直知道。这一次命数要尽了,我也知道的。我这一条烂命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只唯一有一件事情我迟迟放心不下。”

    新月又朗朗挂在天空。

    单禾悠提笔斟酌,很久很久,还换了几张纸,才粗粗写好一封信。

    吴佩蓉在门外走走停停,几次苦口婆心后,终于放开嗓门大喊道,“吃饭了悠悠,你在这屋子里大半天干什么?快出来吃饭!”

    单禾悠房间的门虎躯一震。

    “来了来了来了。”单禾卉听这语气,也是浑身一震,心里直发毛。她再不去,怕吴佩蓉会把这门踹开,拎小鸡仔一样,一把拎起她放到餐桌上好好吃饭。

    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平静的水缸溅起了一点水花。

    桌上两荤两素,单禾悠肚子也饿,洗个手,拿好碗筷,就又哼哧哼哧开始吃饭。

    吴佩蓉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单禾悠就满足道,“好吃,娘,你又一次证明你的厨艺天下无双。”

    单富勇跟着也是点头,嘴里大口饱饱的米饭,“石头岛第一。”

    单禾悠夹一筷子鱼肉,汤汁浓稠,“太谦虚。”

    吴佩蓉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两个埋下头吃饭的人。行动胜于言语,说明她厨艺确实好。

    “就不是这事。”吴佩蓉道。

    “嗯,那怎么了,娘。”

    吴佩蓉凑到她耳边,像是心里做了几番铺垫,才开口,“你水缸里的那条鱼好像死了。”

    米饭粒呛了单禾悠一喉咙,“啊?”

    吴佩蓉确切地点头,如假包换般看着单禾悠,“我今天去了几次,那条鱼就没动过。睡也不可能睡这么久吧,你可别把这鱼养死了。”

    单禾悠扒拉个借口,顺着她的话一路解释,“娘,有可能你去的时候他刚好就睡了,你走开的时候他可能又醒了,可能就是刚好错开了。”

    “那这是又能睡,又会睡,比我还能睡,我第一次见。”吴佩蓉开玩笑,用手拍了下单富勇,“你说对不对?”

    “那是。”单富勇跟着就憨憨点头。

    筷子刚放下,吴佩蓉又有好点子,问道,“它说不定还很能吃呢,是不是,悠悠?”

    “是吧。”单禾悠摸摸头,尴尬一笑。

    单禾悠:“……”不会真的还在睡吧,大哥。

    她咕噜咕噜塞进这一口饭,眼睛不自觉地就瞥了一眼卧室门口。

    四只眼睛就这么撞个正着。

    江扼长衣翩袂,站在门边,眼神诡异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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