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PX30星的夜晚，一切机械停工，只有日常喧嚣。
这里虽然穷，但生活气十足。
林昭等到人声消散才进到回收厂。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滴下一滴血。
又等了一会，她才正式开始工作。
有了血液的渗入，她能更快更精准地找到异常金属。
在一列列报废电车中，林昭拆出了一个事件数据记录仪。
她的意识无法疏通这个部分，那就只好用更原始的方法——亲手拆开看看。
原材料是无限金，但不是寻常品种，更像是被强制休眠的犟种。
不过没关系，可以拿回去让她的机器人看看。
空无一人的厂房仓库，空旷而寂静。
林昭集中精力干着活，忽然若无其事地抬手，拧下左肩上的一个金属钮扣，朝大门方向扔去。
钮扣在空中没有下落的弧度，反而笔直地飞了出去。
钮扣化作一根长刺，又突然停了下来。
林昭有些意外地扭过头去。
反应了一瞬，恍然一笑，继续工作。
今天的情况并不复杂，找出三处异常就带回修理厂了。
只不过，一人去，两人回。
林昭把绑起来的双眼无神的人往沈既明跟前一推：“你控制的？我看你恢复的挺好啊？”
“人总要有进步的。不会伤他的脑子，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问他。”沈既明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Nex，这三块无限金交给你了。”林昭觉得，这人还是没变的。
“好的。”
沈既明第一次听到这个无限金的回应。
“它们还分工合作啊？”
“Nex更容易撬开同类的嘴。”林昭坐下，迅速点击着各个屏幕，又试着问了一下，万一美梦成真了呢，“你可以控制他答话吗？”
“你问。”
她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姓名，有无编号，给谁做事，来这儿做什么。”
那人仍旧目光空洞，但不耽误他开口说话：“基尔，深冕会，编号gty033，去QPX30星回收记录仪。”
“记录仪来源？你的目的？”
“只奉命，不知情。”
林昭瘪了瘪嘴。又是这样。
深冕会似乎从不让知情人出来干活，都是纯办事的小喽啰。
她看向沈既明的脸色，对方浑然自得，似乎完全没有不适感。
“没有要问的了？”沈既明直面着打量，十分大方地让她看。
“问不出什么的，纯打工人。”
“那人怎么处理？”
林昭没答话，只是和Ksio一起拎着人出门去了。
沈既明就在屋内饶有兴致地观察Nex。
Nex把三块金属放进自己肚子位置的抽屉里，收了四肢，变成一支筒。
不出十分钟，它又恢复成普通机器人的模样。
“这就导出数据了？”沈既明问它。
但不出所料，又没有回答。
他挑了挑眉，也不强求。
他耐心等着林昭回来，从狭窄的天窗看出去，天色渐亮，远处的天空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黄。
“…你在这干嘛？不困吗？”林昭脸上略有倦意，一看见他还精神奕奕地坐在那儿，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你在这到底想做什么啊？”
沈既明二郎腿一翘，说了实话：“我外出是有任务的，只不过，临时转个弯来找你。”
林昭双手一摊：“那你去干活啊？”
“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做什么？”
好奇心是有的，但林昭不确定，她该不该知道。
但沈既明摆明了就是要讲给她听：“你还记得云环线那次事故，我们所有人向外涌的情景吗？”
“不记得，我在屋里没动过地儿。”
“…我在出去找人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人，在混乱中十分不同。”
“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
“我不确定，当时太乱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我也一直留意着。”
林昭算着时间，也两年多了。
真沉得住气。
“那你现在是确认了？”
沈既明愈发正经起来：“我不喜欢偶然这个说法，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不少人其实都注意到你的异常，但出于各种原因，都隐而不发。我能看透很多人的意图，但有一位，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对你的关注。”
“…你说正事就说正事，别带上我，真刻薄。”林昭嘟嘟囔囔，他这一番话，把她的小心翼翼衬得像笑话一样，“所以你的意思是，早就有人关注我，为了自己的目的接近我？谁啊？”
“关世。”
林昭眨了眨眼，原本要说的话突然卡住。
她下意识以为，会是文白英老师。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难以改变。
“关世老师…他以前救过我，多关注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她小小地反驳了一下。
“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不过这几年观察下来，他还是露出点尾巴。”沈既明说着，给林昭发了一份档案。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林昭没少看绝密档案和命令，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了。
零号坐标…
她从来没听说过，深冕会还有这种东西。
她现在的任务包括追踪隐匿起来的深冕会残余，摸清他们的行径，传回消息，方便联盟军打个措手不及。
至少她获得的情报中，没有涉及到这个词。
“关世老师是这个…零号坐标？”
“目前没法确认零号坐标是什么，但我确实查关世的过往。毕竟是退役准将，经历太多丰富，不好查。”沈既明直言进度不顺，“但我们怀疑，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接触过金属意识事件了。”
“…多早？”
“早于，救你的时候。你能再回忆一遍，当时你逃命的细节吗？能想起什么算什么。”
说实话，虽然过去很久了，但从锈骸团手底下死里逃生，这种经历实在很难忘记。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会梦到自己被星匪打死或抓回去继续做苦力。
“我记得…我在每次外出作为买卖接头人的时候，都会小心留下记号，那次有联盟军清扫星匪，我本想趁乱逃跑，但巧的是，那是我第一次在那个地方接头，对地面情况不熟悉，跑也是慌不择路，还受了皮外伤，我就边跑边把身后的金属搅乱，最后确实是逃出去了…”
她自己回想着，越说越心虚。
生死关头，谁还会想着保守秘密呢？
当然是全力以赴撒腿就跑。
“是用血？”沈既明再次和她确认，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你觉得，那个时候，关世老师看出来了？”
“有可能。因为那次剿匪后，关世的独立队又去联盟外执行了一次远征任务。”
林昭虽然没有参与过，但上学时候学过案例。
远征任务不是入侵攻打别的文明星系，只是确认和寻找潜在合作伙伴。
这种任务通常耗时久，短则一两年。而且队伍较大，一般以团为单位。
像关世的独立队，还不到寻常规模的三分之一。
“你要去他去过的地方？”
“早就看过他的远征记录，当然是一无所获。但我们很幸运，有联盟外的客人闲聊，说在那个时间段，在断代星看到过联盟的军人。领头的似乎就是关世。”
“…怎么会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
“是联盟起的名字，现在是个旅游圣地来着。那里经历过很多，只留下不同时代的遗迹。”
林昭突然下意识压低声音：“那你现在是不是脱离队伍擅离职守啊？”
沈既明以同样的姿态回应道：“是啊，感动吗？”
林昭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不能说是全员恶人，但好人的确不多。
反正不是她的工作，不管了。
她连接上Nex，把记录导了出来。
“那里面有什么？”沈既明也凑过来看。
“带回来的无限金是变异种，所以常被用在传感模块或日志寄存器。”
“没有记录？”
“Nex擅长抽象模糊的表达，可以撬开任何品种无限金的嘴。”林昭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大致看了看，今天的工作成果也很常规，只要照常上传就好。
“无限金…进化得挺杂啊。”
沈既明是知道近几年无限金的动静的，因为接触的环境和物种越来越复杂，的确有些无限金被分化了出去，不再支持“纯理性文明”的思想了。
而且深冕会的存在也证明，无限金内部早就分为两派，仍在支持深冕会的那部分，更擅长伪装，甚至骗过了它们的同类。
但Nex的能力，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沈既衡挺忙啊。”沈既明轻轻感慨，但又隐隐咬牙切齿。
温和派无限金只储存在他的自卫队，所以他一定是知道林昭近况的。
这两年，他却死死咬住林昭已死的说辞。
林昭鼓励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好进步吧少年，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她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家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去睡个觉，你再好好洗个澡吧，身上还有味儿。”
“马上就天亮了，还睡？”
“林老师三小时后就要上岗了，老师不能翘课。”
她也不管沈既明是跟上来还是去哪，反正她真的需要休息。
天一大亮，她照常来到空仓库，但过了上课点，一个人也没来。
虽然经常有小孩子帮家里的工，没法来上课，但也不会集体都不出现。
她觉得不对劲，刚想出去看，门正对着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林老师，你能不能去看看？许、许许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