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不熟练吗,兄长就不能多担待担待我这个做妹妹的。”林郁姝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让它听起来显得不那么犯冲。
“郁姝,你摸着良心说,从小到大,只要你犯错,无论大小,哪一件我没有原谅你?”林施玉停下了手中的笔,抬眼望着林郁姝,他的眼神很平静,林郁姝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虚。
平心而论,林施玉对她实在不算差,虽然口头上总是看不起,至少他暗里从不使坏。
但是他是大夫人的儿子,一想到自己亲娘不明不白被大夫人害死,林郁姝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林施玉的迁怒。
当然了,这话她可能一辈子也说不出来,因此面对林施玉无奈的诘问,林郁姝只得装傻。
像是看出林郁姝的逃避,林施玉站起身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回房休息。还有,求亲之事不必担忧,我已经推了亲事,不仅如此,未来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了。”
虽然这是好事,但林郁姝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为什么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提亲了,你不会对外说了什么吧。”
“放心,我这个做兄长的岂能坑害你,不过是称你正在病中而已。”林施玉懒懒看了她一眼。
林郁姝这才放下心来,满意的走了。
回到房中,屋子里只有几盏幽暗的烛火还亮着,春桃在外间的榻上睡熟了,林郁姝蹑手蹑脚回到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知道自己整日在烦闷什么。
其实林施玉处理公务很辛苦,每月也都给她按时发放月例银子,可是一想到自己每日接受他的好,就仿佛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和母亲。
她永远忘不了林施玉外出求学那段时日,家里只有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大夫人等在正院是如何日日想尽办法欺辱自己与母亲。
那几个姨娘也过得苦不堪言。
自母亲被大夫人借口治病却最终把她活活害死之后,她心里想的不过是早早成亲离府。
现在这样赖在府中算什么呢?
是因为檀郎,对,一定是因为檀郎,她还等着他的诺言,至少他得给她一个答复吧,而不是突然消失不见。
可是万一他真的要娶了她,扪心自问,她敢答应吗?
林郁姝喜爱檀郎,因为他的容貌出众,也因为他屡屡示弱讨好,从不对自己说重话。
但要问一问这是不是爱,她真的不知道了。
成亲之后可是要有孩子的,处处是花销,她在家里还有林施玉支的钱,林府的吃穿用度虽比不上什么世家大族,可她好多年都没过苦日子了,嫁给檀郎之后,她真的能接受他家中一贫如洗的状况吗?
林郁姝不知道,她发愁的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
以至于之后梳洗完毕,出门碰到林施玉的时候,他颇为惊奇的看了林郁姝一眼,接着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黑脸道:“你昨夜想什么呢,以至于一宿未眠。”
林郁姝不说话,她心绪不大好的时候,说不出话。
“不会是你那个始终不知名的小厮吧?”
林施玉总能轻而易举猜到自己的心思,林郁姝也不打算分辨什么,反正总会越描越黑。
“郁姝,断断续续一年多了,你扮儿戏也得有个限度,不要再胡闹了。我知道你喜欢看戏文,可那算不得真,要是你还没演够,我在府里雇人陪你演戏还不好吗?”
听他说完这番话,林郁姝一时间有好多话要反驳,可是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终她只是颤抖嘴唇说了一句话,“你不打算让我再见他一面吗?”
“我会让人知会他一声的。”林施玉微笑道,他微微俯身在林郁姝耳边道:“而且,他也不算亏了,你漂亮又大方,他应该感激你才是。”
林郁姝流出两行泪,春桃在一旁像是料到早会如此,娴熟的掏出一方丝帕递给她。
林施玉驻足欣赏了一下他这位任性的妹妹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今天心情很好,以至于郁姝这样为外人哭他也丝毫没有动气。
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他最近怀疑的事终于坐了实——他并非林家亲生子,而是从外面抱养的孩子。
大夫人,他所谓的嫡母所做的种种异常行迹,在此刻也都有了论断。
其实他很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世,所以得知此事时并无半分惊讶,相反的,他甚至有些隐隐约约的雀跃。
因为他终于能把郁姝留在自己身边了。
虽然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但是林施玉无论如何舍不得她嫁做人妇。
自己好好养了十多年的妹妹,亲眼看着她出落成了大姑娘,那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妄想用些许田地金箔就换走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林郁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味的沉溺在与檀郎恩断义绝的伤感之中,毕竟她自认为自己还是个颇重感情之人,如今却要率先背信弃义,心里破不好受。
林施玉不是第一次领教他妹妹郁姝掉眼泪的功夫了,知道她一时半会是止不住的,于是施施然往林郁姝手中塞了块方帕子,转头叮嘱春桃道:“看好你家小姐,劝劝她不要为了个外人这么作践自己。”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林郁姝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追忆中十分心痛,但不知为何林施玉一开口她胸中便莫名气闷,于是原先的伤感情愫也淡了。
她用帕子揩了揩眼泪,转头对春桃道:“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要跟着我。”
见春桃果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林郁姝一个人去了后花园的水池边上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毫无章法的奋力往水中投掷,把那些池子里的鱼纷纷吓得四散而逃心里才仿佛解气了一些。
她平时其实也挺爱惜这些林施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玩意,可是一旦受了气,就不由自主的想跑到这泄气,谁让这些东西的主人一点也不顾及她,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正一个人愤恨的投石子,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道:“打水漂可不是你这么个玩法。”
林郁姝抬眼往这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颇有书卷气的青年缓步而来,她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府后花园中,难道你完全不识礼数吗?”
“非也非也”那青年见林郁姝似乎正在气头上,连忙收起笑脸庄重道:“我乃是你兄长的旧友,今日特地来府中拜访,不料下人通报过后迟迟未见你兄面影,所以斗胆来寻,不料正好碰到小姐在此处。”
“哼”林郁姝依旧保持着冷笑,反唇相讥道:“阁下说的倒好听,可是说的和做的怎么分明是两码事,口中说着冒犯,但是我见你面上明明毫无冒犯之意,不仅私闯后宅,还对一个从未见面的女子妄加揣测,莫非你与我兄长熟悉到了这个地步吗?”
那青年被林郁姝如此抢白了一顿倒也不恼,依旧笑着道:“小姐说的有道理,此事的确是在下考虑不周,可我与乃兄确实有要事相商,所以万望小姐能亲自帮我催一催。”
“实在不巧,他方才应该才岀府,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要不你还是改日再来吧。”林郁姝看着这个嘴上说着十万火急可是一点也看不出的人,莫名其妙道。
“那不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等到他是绝对不会走的。”那青年干脆做出一副无赖行径,一屁股坐在林郁姝面前的石凳子上。
林郁姝本来就已经是耐着性子劝他离开了,如今他还不走,林郁姝也不想跟他客气,直接打算把不远处的小厮喊过来把此人架出去。
可是对方却好像看破她的意图似的,先声夺人道:“难道林小姐就不想知道家兄摊上了什么大事,竟这样不管不顾?再者,把辛辛苦苦赶来的客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轰出门外,这就是林府的待客之道吗?”
林施玉心想她才压根不管林施玉的事呢,可是看样子这人就是要赖在这里了,于是她只得道:“好吧,既然你愿意在这里等那就等好了,我还有事就不能招待你了。”
说罢林施玉就要迈步离开,而身后那人也没再出声打扰。
用晚膳的时候春桃告诉她今晚林施玉那边有事,所以她们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用膳了,林郁姝想到了凉亭中碰到的青年人,心道这人还真能等。
晚上洗漱过后,林郁姝回到自己住处,正打算睡下,却又被告知林施玉喊她过去。
林郁姝真是好不郁闷,但是她又不能不从,于是怀着一肚子气闷的她走到廊下时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如果她稍微注意到今夜的烛光格外微弱,也许就会发现今夜走廊下当差的人格外少。
也许她会仔细驻足想一想这其中的缘由,而不是毫无知觉的往前走,以至于扣响了林施玉寝殿门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困倦之外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感受。
除了困倦之外,今夜的空气里还漂浮着一股暗流涌动的异香,林郁姝不记得什么时候林施玉也有了晚上熏香的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