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走在前面,奈奈子跟在后面,一路走来两人皆沉默不语。
似乎是觉得这样太安静了,走在前方的锖兔开口道:“真菰的眼睛很敏锐,哪怕动作有一点不到位她都能察觉,你哥哥在她的指导下实力会提升许多。”
身后依旧只有木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锖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后的少女并不能发出声音回答他。
他的肩膀微微下沉。
注意锖兔一举一动的奈奈子注意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有点疑惑。
怎么身前的人无端端突然失落了起来?
走了足够远的距离后,锖兔停下脚步。
“到了。”
锖兔:“这里已经是最远的距离了。”
他转身面对奈奈子,左臂微微一动,一节泛着金属光泽的树枝从他的袖口滑落了出来。
奈奈子眼中闪过一道厉光。
锖兔仿佛没有看见奈奈子变得危险起来的气息,他将这根树枝递到她的面前。
已经进入戒备状态的奈奈子错愕。
她不太确定地上下打量锖兔,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她从来不是愚钝之人,结合之前锖兔与炭治郎的指导战,她从锖兔的动作中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在奈奈子的注视下,狐狸面具下方,锖兔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绯色。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严肃地对接过树枝的少女道:“来。”
“让我看看,半年前便笃定用刀可以斩断那个大巨石的少女——”
“如今有着怎样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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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打过锖兔?大概还是不行的吧。”
“哥哥清楚,哥哥跟锖兔之间的差距还是很远的。”
额上有伤疤的少年与木箱里的奈奈子交谈,到现在灶门炭治郎与锖兔切磋的战绩仍旧是全败,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挫败,相反比之前锖兔和真菰未出现时明亮许多,重新变回之前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不过,即便还是不能打败他,那至少也要在锖兔手中多坚持一点时间,比昨天久一点就好!”
然后这样一天比一天久,一定会有与锖兔打成平手的那一天,然后再进步一点,就可以打败锖兔了!
箱子里的奈奈子静静听着灶门炭治郎说话。
自从那天起,奈奈子和灶门炭治郎每天都能在巨石附近看见真菰和锖兔。
白天先是由锖兔和灶门炭治郎对战,到了晚上,则是由真菰纠正灶门炭治郎的动作,以及告诉他在与锖兔战斗中暴露的不足。
而在真菰教导灶门炭治郎的时候,偶尔,奈奈子会被锖兔叫走一段时间。
一开始灶门炭治郎反应极为激烈,决不允许锖兔单独和奈奈子相处,直到奈奈子主动表示自己确实想去,面目狰狞的灶门炭治郎才勉强将手从刀柄上放下。
只不过在奈奈子和锖兔走之前,灶门炭治郎突然一改脸色,笑容十分温柔和煦、阳光温暖地对锖兔道:“奈奈子今年只有十二岁噢,锖兔,奈奈子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麻烦你一、定、要、注、意、噢~”
与灶门炭治郎战斗时从未感到棘手的锖兔在灶门炭治郎温和的语气下,头一次感受到来自灶门炭治郎的压迫感,背后沁出冷汗。
奈奈子和真菰也有独处的时候。
真菰发现奈奈子平日并非只是看书,偶尔也会做些……好像不符合她性格的事情。
粉瞳的少女会为一朵未曾见过的、不知名的美丽小花久久停留。
会为偶然一现的某种悦耳鸟鸣驻足。
偶尔还会拿着炭笔在纸上画画。
无人教导奈奈子绘画,真菰看着奈奈子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熟练,知晓奈奈子有着极为高超的绘画天赋,因为其现在所做的正如一无所知的孩童在没有老师的带领下,以自己的方式绘画这个世界。
所有见到的、美丽的事物,都会被记录在那小小的画册中,栩栩如生,其中些许与现实不同的细节透露着奈奈子对这些场景的感受,或者说是,偏爱。
在她笔下重现的这些事物,比现实更加柔和又温暖。
只不过真菰从未见到奈奈子绘画她或者靖兔,当她询问时,粉瞳的少女告诉她:暂时还不是时候。
对绘画一窍不通的真菰只能猜测,也许奈奈子还不擅长画人?或是觉得自己的画技还有待提升?
等奈奈子和真菰稍微熟悉以后。
“咦?奈奈子想跟我学习编织花环?”
面对真菰的询问,奈奈子轻轻点头。
真菰开心地一拍手:“好哦,在这方面我可是很有心得的哦,这可是我的强项!有多强……嗯,大概就跟能看出炭治郎招式哪里不对的眼睛一样厉害吧!”
真菰兴致勃勃地教导起了奈奈子如何编织花环,从选材、到编织手法。
“选材的话,首先奈奈子要想好要编织一个什么样的花环,然后再根据想要的这个花环去挑选花朵,从花的颜色、形状、大小这些角度去思考……”
“编织手法也有很多种,你看,这种手法编好后花环的环很好看,当奈奈子主要突出环的时候用这个手法,注意既然是突出环,那就不能让花抢占重点,花不宜多,也不能过分鲜艳,要以点缀环的角度出发……”
“然后是这种方法,编好后……看!是不是可以编许多花进去?这样编出来的花环就满满都是花朵,戴上这种花环就像将一整个春天戴在了头上一样美丽……”
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花环在真菰手中诞生,她深绿色的瞳孔亮着星点光芒。
奈奈子看着她难得抛弃沉稳,露出符合娇小身形的年龄的表情,一边认真听她讲解,一边将她此刻的样貌记录在眼里。
当晚,在灶门炭治郎和鳞泷左近次都入睡后,她静坐在书桌前,抬起手,炭笔在纸上落下。
在真菰教导奈奈子编织花环这件事以后,奈奈子开始会主动与真菰交流。
锖兔似乎很在意男子汉的话题。
真菰看了奈奈子写的一行字后捂嘴笑了起来。
她小小声地对奈奈子道,仿佛在说一个秘密一般:“这个啊……奈奈子知道吗?锖兔面具下的那张脸,特别的好看哦!是非常符合时下女孩子们喜欢的那种美丽少年郎呢!”
“只不过啊,锖兔的志向更偏向那种器宇轩昂、身强体健的男子汉,他一直不是很满意自己这副面貌呢。”
真菰笑眯眯道:“所以他才会一直一直,强调身为男子汉应该如何,身为男子汉应该怎么做,这是他心中对自己的、以及对看重的后辈的要求。”
“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师弟们,都要成长为不辜负鳞泷先生教导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行!”
“听上去有点大男子主义对吗?”
真菰轻轻对奈奈子道:“但请不要讨厌他,锖兔确实认为身为男子需要顶天立地,要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由于身体客观的差异,弱小里不免包含有女性,但锖兔很尊重女性,他从不否认女性的能力,而且欣赏有能力的女性。”
例如她。
蹲在地上的真菰笑着歪头,脑袋侧贴在自己的手臂上,就像同龄的学生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睡午觉一样:“所以,锖兔与大男子主义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哦。”
“与其说是大男子主义,不如说是强者保护弱者论的拥护者呢。”
“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真菰歪着脑袋看向坐在一块低矮石头上奈奈子:“说起来,奈奈子也是呢,一直守在炭治郎的身边,是在保护他吧?”
身着梅花团短和服的少女轻轻笑着。
“明明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呢,但是我……的时候应该比你大一些,因为我的身形在同龄人中偏娇小。”
她轻轻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奈奈子没有反抗后才将手放在黑发少女的头顶,轻轻来回摸了摸。
“辛苦啦。”
奈奈子没有回应,但她也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
真菰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奈奈子。
明明身上的气质令人本能地恐惧、退避,但靠近以后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对温柔无法抗拒的孩子。
和锖兔一样,她也很喜欢奈奈子。
尽管他们知道奈奈子在面对不相干的人时,性格并非在他们面前这般。
可能会非常冷酷、非常无情。
但是就像那些被记录在画中的景象一样,一旦成为被粉瞳少女偏爱的那一方……
“视线,就再也无法从……身上离开了呢。”
真菰轻轻呢喃,看着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粉瞳少女,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起身抱住她。
奈奈子身上的味道很独特,不是少女普遍会拥有的香味,而是一种十分清冽的味道,吸入后连胸腔都变得冰冷,是深冬的季节的味道。
但拥抱久了以后才能察觉,有一股极淡极淡的惑人甜味隐藏在其中。
就如其本人一般。
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被抱住,但奈奈子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放任了粉色和服少女的动作。
半年过后,锖兔佩戴着真刀出现在巨石前。
两人的对决,胜负就在一瞬间。
一瞬过后,灶门炭治郎一刀将锖兔所戴的面具从中间斩成两半。
面具下的面容如真菰所说,十分美丽,但又不缺英气。
锖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欣慰笑容:“你终于,做到了啊。”
真菰也同样露出一个笑容,然而笑容中却藏有一份悲伤:“炭治郎,要赢噢,一定要打败那个家伙。”
一阵浓厚的雾突然升起,锖兔和真菰二人皆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立在灶门炭治郎身前的,是一个被从中间劈开成两半的巨大石头。
“炭治郎!”
不知何时,鳞泷左近次出现在了灶门炭治郎后方。
他看着那块被斩成两半的巨大岩石,声音颤抖:“啊,你做到了是吗。”
鳞泷左近次:“但是……”
灶门炭治郎:“……鳞泷先生?”
老人对他道:“实际上,本来我没打算让你去参加最终选拔的。”
灶门炭治郎:“……”
然后他听到鳞泷左近次用微涩的声音道:“我不希望再有孩子死去了。”
灶门炭治郎愣住了。
站在一旁的奈奈子沉默着。
“我找来了最大的最坚硬的石头,又故意没着重提醒你全集中的呼吸这个关键,就是不希望你去参加最终试炼,不想看见你死在那里,但即便如此,你依旧斩断了岩石。”
老人走上前抱住灶门炭治郎:“炭治郎,你很棒!你已经超乎了我的预料!你做得很好了,孩子,一直以来你都很努力,做得好,做得好。”
老人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灶门炭治郎的后背。
一直以来的委屈、不解,在这一刻从灶门炭治郎的心头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眼泪从眼眶溢出。
灶门炭治郎并不愚钝。
之前灶门炭治郎还不知道自己始终无法进步的问题出在哪里,可等锖兔和真菰出现后,他也隐约明白了问题的根源所在,他难免不解,难免委屈,而现在——
“鳞泷先生!”
灶门炭治郎伸手回抱鳞泷左近次,眼泪啪塔啪塔从脸上滑落,最终滴落在鳞泷左近次的衣服上,滴落在脚边的落叶中。
他做到了!
鳞泷左近次抱紧了灶门炭治郎:“炭治郎,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灶门炭治郎向他保证:“我会的,鳞泷先生,我会的!”
奈奈子看着沉浸在情绪中的两人,默不作声。
与她背后站着的,包含锖兔和真菰在内的13位已逝的鳞泷弟子,一齐默默地、欣慰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