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七

    月华银装,几刻星星悬挂夜空,窗前阵阵风声起。

    严歌时抱着琵琶,倚靠在镜台边,手指拨动琴弦,似珠落玉盘,随着心境,又好似绵长低沉,凄凄惨惨,余音回绕。

    琵琶声与风声相奏,哀转曲折。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严歌时只道:“我不想吃。”

    宋正暿却推门而入,提进一盒膳食。

    严歌时蹙眉,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吃饭,饿坏肚子,遭罪的可是自己啊。”

    宋正暿劝道:“那些闲言碎语只是闲得发慌的可怜人传出来的,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为何惩罚自己呢?”

    宋正暿摆好饭菜,端起碗筷,递给严歌时,认真地道:“歌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严歌时接过碗筷,“听闻你私下去惩罚那些造谣生事和传播流言之人?”

    宋正暿默认,严歌时却说:“谣言止于智者,我并不在意那些低俗之言。”

    “可这世间却极少智者,多的是听风是雨的俗人,我不想任何人欺辱了你。”

    宋正暿深邃的双眸含满了真情,“若他们伤你,我可以不做这宋府将军,我一定会对抗皇命,娶你为妻,此生只你一人,若实在不行,我便带你走,天涯海角,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严歌时红着眼,轻声呵斥道:“你疯了吗?”

    宋正暿道:“只要我还未曾娶公主,我们便有机会。”

    “歌时,我是认真的,请你一定照顾好自己,看你难受,我真的怕自己做出不可控的事情来。”

    这几日,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前些日,失踪多年的祈家姑娘祈佩被认回,祈家为巴结太子,将祈佩送给太子为妾,在嫁给太子为妾当晚,行刺太子,伤其右手,被审问多日,竟说是祈父指使,又点明祈家密谋犯罪的证据……

    祈家被革了职,关入大牢,祈佩死在狱中,被挂在城墙,以儆效尤。

    祈佩昔日是烟暖台的歌女。

    烟暖台之人都对她有感情,顾墨然说起此事时,久久不能平复心情,说一句便又想哭。

    向晚道:“皇家之人真是冷血,人都死了,何必处置得如此残忍?”

    严歌时胸口好像塞了团棉花,踹不出气来,“他们将此事闹大,将尸体暴尸城墙,怕是根本没相信祈佩的那番说辞,是想引出背后之人吧?”

    可此事,却只是祈佩一人的复仇,无声息的,报当年害母之仇。

    京城越来越冷,城墙的尸首也冷得如冰,烟暖台的姑娘望着她,心也冷冷得发疼。

    祈佩“死后”的第三日,竟然被宋正暿的手下带回了烟暖台,“祈姑娘所犯重罪,只能送到烟暖台秘密救助,外人绝不可知。”

    那时候她们才知,祈佩竟然还吊着一口气在。

    祈佩一案是宋正暿审理的,宋正暿听过她的故事,竟放过了她。

    祈佩躺在她从前的房里,被秘密救了六天,竟真被救活过来。

    她一醒来,顿时泪流满面,嗓子却被毒哑了,烟暖台的姑娘也从不说什么,只是照顾她,祈佩慢慢地也能下床,能走路,嗓子也开始恢复……

    后来,祈佩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歌时,宋少将军没有你想的那样光明磊落,他也参与党争,我的嗓子便是他毒哑的,是他带我回祈家,是他告诉我的计划……”

    “可他救了你,”严歌时始终相信宋正暿,她道:“参与党争,不代表他非光明善良之人,凭他真心实意爱民这一点,我便信他。”

    祈佩说:“他救我,是因有所取舍,不过,他确是放过了我。”

    祈佩笑着说:“谢谢你们,我大仇已报,我以后只为自己而活,再过些日子,我便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非。”

    祈佩做了一辈子他人的刀,被人利用半载,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那样便很好。”

    祈佩计划离京那日,宋正暿回了烟暖台,不知与祈佩说了什么,她竟然又哭又笑,最后被宋正暿的人带走了。

    严歌时冷冷地盯着他,质问:“你带她去哪,跟她说了什么?”

    宋正暿道:“她是罪臣之女,更是刺杀太子之人,躲躲藏藏一辈子,又能如何,只有翻案,才能真真为自己而活。”

    “她的身份,好好利用了,是一把极好的刀。”

    这两句话如晴天霹雳,严歌时问:“你是她背后之人?”

    “不是,可我确实暗中谋划,歌时,你别怪我,日后我定会跟你解释的。”

    严歌时不知道他们密谋些什么,只是没过多久,皇后母族赵家因谋逆之罪,全部入狱,太子也元气大伤。

    那日,宋正暿来寻严歌时,忽然问:“歌时,你想见见他们吗?”

    “谁?”

    “赵家。”

    京城地牢,严歌时站在牢房门外,眼神冰冷,面上逐渐爬上可怖之色。

    只是再如何怨恨,也难以掩盖她孤身之怜。

    赵妤迎着那道阴影,看向严歌时,一瞬间,肉眼可见地惊喜起来,而后,泪水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严歌时问:“谁是赵妤?”谁是她的母亲?

    赵妤上前去,已然是泪流满面,喃喃自语:“歌时,我的歌时……”我的孩子啊……

    一个母亲想在临终前握握女儿的手,可终究是严歌时不认,拒绝她的靠近。

    严歌时含着泪,质问:“为何害死我的亲人?”

    “歌时,对不起……”

    严歌时强忍泪水,咬着唇:“他们是多好的人啊,堂堂正正做人,却无辜惨死,只因牵扯到你们的利益,你们这些祸国佞臣,死有余辜。”

    “你们不配为我的亲人!”

    “我姓严,只是严家人。”

    牢中被撤离了旁人,远远的,只传来沉哀声,以及严歌时决绝的声音。

    当年,严铭考取功名,曾得赵家扶持入仕,与赵家嫡女赵妤暗生情愫,赵家却不同意此婚事,赵妤只当自己已经嫁给他,醉酒后,竟壮着胆子,以天地为证,许以成亲,与之一夜风流。

    赵家封锁丑闻,将人深养于家,待赵妤生下严歌后,便将孩子送去严铭面前,从此不管不问。

    后来,严铭受皇帝信任,事业平步直升,赵家却回过头想与之结交。

    那一年,严铭查到赵家贪污受贿,偷运黑钱的铁证。

    严铭不知官道黑暗,一心将此证承上,赵家便对严铭动了杀心。

    而祈家一直有把柄在严铭手上,严铭只是苦于没有切实的证据,赵祈两家便用一场大火,带走了清正明廉的清官严铭。

    严铭本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清官,却因此而惨遭灭门。

    那时候的皇帝已没年轻时的勤政,被美人误国,不理朝政,听到此事,根本不细审,便断定严铭在修建城郊学舍时,私吞赈银,判定那一场大火为事故,老天要收此等恶人……

    美人从不误国,本该是皇帝的责任,却要女人承担他人抛来的责任,是何道理?

    严歌时不懂,独坐窗镜台,悲看门外雪,簌簌流琴音,潺潺荡华露。

    宋正暿带来几块糕点,道:“你与初识,多了许多悲愤……”

    “承蒙你们相助,连我的杀父之仇也已得报,我能有何悲愤?”

    宋正暿道歉:“歌时,对不起,本该让你安宁一生,是我的错。”

    严歌时叹了一口气:“你没有错。”

    “为我父亲平反,我应当谢你才对。只是真相一旦掀开,却是我另一方亲人下马,这与我而言,还真是悲哀,可是真相本就该大白于天下。皇后说,这些年,他们也曾暗中帮我,只是,我宁愿与他们并无瓜葛……不过,血浓于水,如何割舍?”

    严歌时眼眶里含着泪花,倏然道:“阿暿,你知道吗?有一年,我得了疟疾,是母亲得知消息后,不怕传染,日夜照顾,那是她为我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吧……”

    说着说着,她落下泪,又忽然笑起来。

    那日正面与他们相见,严歌时却连一句“母亲”,都不知要如何唤出来。

    不敢揭开真相,不止因不想染上仇恨,更因为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后来,宋正暿还是将赵妤救了出来,给了些银两,派人送回了老家。

    谣言是公主平息的,关颂杉请求皇帝出了告示,强硬地说,若谁再制造皇家谣言,便牢狱处置。

    信与不信,只是个人见解,那些人只愿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做个冷漠的看客,对所谓的澄清,无所记挂,只是对皇家威严,忌惮罢了。

    关颂杉常陪伴严歌时,对她有了许多了解,两人倒是成了至交好友。

    她越来越觉得嫁给宋正暿,拆散姻缘,实在无趣,便上告皇帝,想解除婚约。

    有人问:“是否为烟暖台舞姬之缘由?”

    关颂杉坚定地道:“严歌时姑娘是极其善良之人,她可以高傲,可以拒绝不喜之事,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更没有拆散我的姻缘之行。我的亲事,与她毫无干系。”

    “宋少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只是我与其不和,难成夫妻罢了。”

    “他们二人或者有情,或在我之前,而我与之定亲期间,其二人清清白白。”

    这一番话,也是极为真诚的,想为她证明。

    证明一些什么呢?有什么需要证明,需要澄清呢?

    窗外又下起瑞雪,偶尔也飘起雨点。

    烟暖台外传来笛声,清亮悠远,如月游云宇,似海潮沉落。

    听闻严歌时每日噩梦惊觉,宋正暿便夜夜在窗外吹笛,为她安梦。

    那晚魂惊梦起,严歌时起身开窗看月,却见屋外吹笛之人,两人终是相坐对饮。

    宋正暿道:“我只是宋正暿,会在战场上厮杀敌寇,却不参与权贵之争。”

    严歌时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我是信你的。”

    宋正暿似酸涩,似解意,轻轻一笑,道:“边关叛贼进犯,过些时日,我可能要走了。”

    良久,严歌时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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