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傍晚,江府。

    江知韫刚从茶馆回府,路过内园时,远远地瞧见一群拿着扫帚撮箕的小丫鬟围在花圃边。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丫头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引得其余几个丫鬟不时捂嘴惊呼。

    春信也看见了,脸色顿时沉下来:“小姐,我去教训这群偷懒的丫鬟。”

    江知韫伸手拦住她:“无碍,都是群小丫头。”

    顺着廊道,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花圃边。

    几人说得正起劲,无一人察觉江知韫和春信正在她们身后。

    春信竖起耳朵,听见那小丫头兴奋地说:“这是可是我刚打听到的消息,今日未时,谢家那位小霸王带着沈侍郎家的公子调戏姑娘,反被一顿胖揍。”

    “还有这事?我只听说他在四方茶馆发疯似的,自己往头上泼茶水。被人拦下后,冲出茶馆,直接跳进了渭河。”

    “现在渭河还结着冰呢,他是疯了?难不成真像传言那样,听曲儿入了魔?”

    “才不是因为听曲呢。”小丫头凑近几人,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是看上了那个戴帷帽的女人,求爱被拒,发疯了。”

    众人震惊:“咦!”

    春信脸一白,下意识看向江知韫,见江知韫正抬眼看着那名小丫头。

    她正要开口说话,江知韫却收回视线,开始打量自己。

    “若不是你们姐妹两长相一样,你这寡言的性子,与那丫头可半分不像。”

    江知韫轻笑道:“要不,我把她要到兰若居,兴许能让你也活泼些。”

    春信看向那满脸稚气的丫头,冷冽的眼神变得柔和。

    她无奈地说:“小姐可千万别,她这般闹腾,会把我们院子搅得不可安宁。”

    兴许是讲开心了,小丫头叉着腰,开始用手比划起来。

    两人没有再听下去,她们穿过廊道,不一会便到一座小院,兰若居。

    屋内,提早点好的炭火炉正发出阵阵暖意,消去了门外带来的寒意。

    担心不够暖和,春信又炉内添了几枚银丝碳,才转身去小厨房熬药。

    江知韫脱下了大氅,露出底下的一袭青色竖领竖领长袄,显得身子愈发清瘦。

    前几日,柳仙在西域遇到一个贩卖古籍残卷的大梁人,得了一本关于经络之法的残本。

    虽在巫医的治疗下,柳仙双手的伤势有很大起色,但仍难已长久提笔。便托人将残本送至京中,托江知韫抄录一份,顺带送来几帖西域养身灵药。

    江知韫点燃一盏烛台,放置书案上。在暖黄色的烛光下,她翻开残卷,神情专注地执笔抄录。

    下笔行云流水,字迹锋骨傲然。

    忽然,烛火剧烈摇曳起来,房内光影变得忽明忽暗。

    就在此时,江知韫的脑海中,出现了三天前的那道声音。

    “如今信我了吗?”

    江知韫神情不变,继续翻着残卷,不疾不徐地回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系统闻言,顿时急了:“有我助你,用不了半年,你便能备好兵马,起兵造反。你难道不想提前坐上皇位,成为万人之上?”

    “我是否起兵,与你何干。”

    “你——”

    她提起笔,在砚台上沾了沾墨水。

    “天地万物,自有命数,既然我前世夺位改变不了局势,不如这一世独善其身,至少落个清闲自在。”

    系统半日无语。

    作为龙傲天系统界的新手,它的任务是「辅佐宿主称帝」。而这,是它来到的第134个世界。

    在上一月考核中,它的完成率位于标准线以下,被主神系统发送了警告通牒:再次失败将被扔进主神系统,销毁重铸。

    这个世界是它最后的机会。

    因此,它花了不少积分,才将龙傲天雷达监测范围扩大到全大梁,并通过反复计算,确定江知韫的数据——龙傲天值高达90%,称帝概率达99%。

    这是它第一次遇到这么高匹配度的宿主。

    按往常经验来说,如此高的称帝概率,宿主绝对是个事业狂,怎么重生后突然变了性子,对称帝没了兴趣。

    想到这次任务失败的严重性,它苦思冥想后,决定用最好使的那招。

    它故作高深地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害你丧命?”

    江知韫目光一沉,笔下动作顿住。

    系统见有戏,心中一喜,继续抛出诱饵:“除了这个,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死后发生了什么。”

    江知韫眉头一挑,放下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哦?都说来听听。”

    系统嘿嘿一笑,没有卖关子:“你死后第二天,一支名叫黑袍军的叛军攻入京城,扬言要将你挫骨扬灰,不过并没成功。因为谢言为护住你的尸身,一把火烧了皇宫,他也死在那场大火中。”

    江知韫眸中闪过诧异。

    前世,她因厌倦朝中老臣为催她延绵皇嗣而屡次上奏,象征性地纳了五六位男妃,但她从未踏入后宫半步,与谢言也鲜有交集。

    他为何甘愿同她,殉身火海?

    “黑袍军为首者谁?”

    系统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它话中充满诱惑,宛若话本里蛊惑书生的狐精:“你答应我称帝,我就将一切告诉你。我相信,凭你的智谋,加上我的先知,拿下皇位,易如反掌。”

    江知韫垂下眼眸,像是在衡量一番。良久,她才开口问道:“我要如何做?”

    “饲养兵马需要大量银两,而樋口钱庄,常年暗中替人洗白巨额银资,如今,那里还有一笔尚未流通的巨款。

    钱庄掌柜身上有一信物,凭它可进入地库畅通无阻,而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

    系统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呢喃。

    “夺下它。”

    *

    和上次一样,系统只出现不到一刻钟,又消失不见。

    江知韫猜测,它或许是受了某种限制,才只能偶尔出没。

    不过,她这次套到不少信息。若要说是否有用,还需要有待验证。

    她将残本的上卷抄录完,拿出一卷长幅宣纸,平铺在桌案上。

    根据前世记忆,先将侯公公党羽尽数罗列出,接着是樋口钱庄及背后的东家和大梁各大势力。

    一个个串联在一起的名字组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大梁甚至周边诸国都囊括其中,而这张网深处,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阴谋。

    待写到谢府时,她顿住笔。

    谢家,也藏有秘密。

    这时,门发出“吱嘎”一声。

    春信端着药碗进屋,朝书桌走来,眼神丝毫没有往桌案上瞥。

    江知韫接过药碗。

    褐色的药汤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苦味,夹带一丝土腥气息。她面色不改,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回漆盘中,接过帕子擦拭嘴角。

    “派人几个人手去盯着谢府,尤其是谢太傅和谢言。”

    “是。”

    *

    谢言躺在床上,纵使身上盖着厚被,塌边摆着数只火炉,脸色仍苍白如纸。

    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墙上那幅他八岁时所写的字画。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檀香。

    他终于确信,他重生了。

    “江知韫。”他喃喃自语。

    昨日他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四方茶馆的太师椅上,台上的楚婵儿正弹着前世名扬京城的曲儿《凤凰引》。他只觉得身上灼热得慌。

    似乎有一股火焰,从骨缝中冒出,攀附着骨节向躯体肝脏蔓延。和前世他死前那般,被烈焰焚身,令他灼骨蚀心,欲死而不能。

    恍惚中,他似乎瞥见了江知韫的身影。

    谢言将脑袋埋入被中,声音闷闷地从被褥里传出:“那个冷情冷心冷肺的女人,我竟为了她甘愿落到那般下场。”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她如今还未登基,我这就上那江府,让她见识见识我的威风。”

    又想起什么,他颓然地躺回床上。乌黑的长发平铺在背后,将他的脸色衬地更加苍白。

    “不行,说好这辈子与她再也不相见,我要有骨气。”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似是有人在来回踱步,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让颇让人生烦。

    谢言眉头蹙起,嗓音沙哑道:“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探入屋内。

    是他的贴身小厮,大曹。

    大曹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药汤走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谢言的脸色,道:“少爷,老太太派人熬了药,说是治风寒的,里面加了□□糖。”

    一边在心中腹诽着:他这少爷什么都好,但最怕苦味,从来不肯喝药。

    果不其然,谢言看都没看药一眼,直言道:“倒了吧。”

    “是。”

    大曹敏觉地察觉到主子此时心情不佳,他再不再劝阻,端药转身便走,临近门口却被谢言叫住。

    谢言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地上。

    他走至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是自己十八岁的模样,心中感到些许别扭。

    他走到屏风后,一边更衣,一边问:“昨天把我送回来后,父亲没有说什么?”

    大曹摇摇头:“昨日府里来了人,老爷与他在书房里谈了几个时辰。”大曹面露疑惑,“不过这次,老爷把下人都屏退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谢言穿外袍的动作一顿:“是谁来了?”

    大曹摸着脑袋,想了想,回道:“那人一副很普通的书生打扮,看样子像是来请教老爷的学生,但他走路姿态,昂首直腰,与往常上门拜访的寒门学子不大一样。”

    谢言穿好衣服,又从桌上的檀木盒子中,取出将一块篆刻着“言”字的汉白玉玉佩,挂在腰间。

    前世,江知韫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剿侯公公党羽。凡事与其有过勾结者,皆被打入诏狱。

    一时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他原以为向来以清廉闻名的父亲,自然安枕无忧,谁料却突然将他的画像献入宫中。

    那日两人的谈话,至今仍在耳边回响:

    “侯公公权势滔天,为父为保谢家安稳,曾在一事上,为他行过方便。此事虽不大,但有朝中几人知晓。如今他们接连入狱,怕是受不住几轮逼供,就会将为父供出来。”

    谢太傅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沉重,“为父不畏惧下狱,只是你祖母年事已高,又视谢府如命,若真到了那一日,恐怕她身体受不住。”说到情处,他不禁眼眶湿润,又想起谢言在场,连忙用衣袖掩去眼角泪花。

    谢言仿佛没看见谢太傅的小动作,淡漠道:“父亲有话直说,不必以祖母性命相胁。”

    谢太傅抹眼泪的动作一顿,神情滞住,半晌才苦笑一声:“你这执拗的性子,像极了你的母亲。”

    谢言仍低头不语,看着杯中茶梗起起伏伏。

    谢太傅望着谢言的头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言儿,我知你怨我逼走你母亲,才故意和那群小子厮混,日日惹事气我。但如今谢府有难,而你的画像已被女帝选中入宫。若能让女帝爱慕于你,到时候东窗事发,只要你求求情,谢府全府上下几十条性命,皆可保下。”

    谢言的目光移向腰间的汉白玉玉佩。

    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他自幼丧母,是祖母一手将他养大。祖母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谢府和父亲出事,怕是不出几日就抑郁成疾,甚至......撒手人寰。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好。”

    他就此进宫,一去三年,直到死去。

    但他心中始终存有疑惑,父亲所犯之事,究竟是什么。若是小事,能让他这迂腐古板之人,不惜将独子送入女帝后宫?

    他曾暗中探查过,却收获甚少。江知韫也如她所言,将侯公公党羽尽数清剿,哪怕有人逃至千里之外,也将其缉拿斩首。

    而谢家,不知是否是父亲的美男计起了作用,直到他死前,都安然无恙。

    想起前世的经历,谢言目光沉沉。

    “你去打听一下,昨日是否有人听见他们在谈些什么,或者知道来人的去向。”他嘱咐道,“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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