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曦光漫过檐角,露水凝在藤萝叶尖摇摇欲坠,青砖地上也横斜着海棠花影,被夜风拂过碎了一地。

    沈栀禾正倚着雕花窗棂,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瓷杯,目光沉沉的落在案几上摊开的古籍文书中。

    那上面白纸黑字,逐一叙述的都是有关西域蛊虫的说明,旁边的宣纸上也密密麻麻,写满了方延对冯丛海病情的诊断。

    但术业有专攻,方延能做的也仅仅是缓解他所受的痛苦,并不能药到病除。

    沈栀禾为此忧心了一夜,本就被梦魇惊扰的她又再度辗转反侧,眼角下都落了淡淡的青污。

    疏月跪坐在青玉簟上为她梳妆时,话里话外都是怜惜之意:“殿下……你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旁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不必逼自己太紧的。”

    少女摇了摇头,眉眼间都是无奈:“冯丛海这事延误不得,若他死于蛊虫之下,光凭那些书信我根本扳不倒贺家。”

    “更何况贺泉身在高位,没了扬州太守替他敛脏,还有其他官员愿意毛遂自荐为他卖命。所以贺泉必须落网,冯丛海也只能活,本宫不能放手不管。”

    疏月知道自家公主性情倔强,认定的事便不会改变,此刻见她神情笃定也知扬州一案无回旋余地,只好垂眸寻个折中的法子。

    她边往她发髻上插步摇边说:“那奴婢自今日起去吩咐小厨房为殿下准备安神汤?”

    少女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进来禀报要事的季漾给打断了。

    “殿下,人在外头候着了,卑职把扬州城内所有的大夫都找过来了。”

    沈栀禾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昨夜方延的话如同砸了个平地惊雷,待季漾回府后她便马不停蹄的要求人去遍寻名医,一刻也没停歇。

    她隔着镜像与他对视,温声道:“扬州政务繁忙,你也多有劳累,今日晌午就回去歇着吧。”

    青年没动,浓密睫羽敛下眼眸,朝她俯身作揖:“殿下现在不是打算去地牢探视冯丛海么?他老奸巨猾又心怀不轨,还是让卑职陪殿下一同前去吧。”

    少女闻言抿唇轻笑:“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见他仍旧倔着没动,沈栀禾复又摆手示意道:“罢了罢了,随你,要去就去吧。”

    她话音落下后青年就退出了内室,抱臂倚靠在门廊前等她梳妆打扮。

    半盏茶后两人才一前一后踏进了冯府的地牢中,身后还跟着七位大夫。

    空中满是潮湿气味,悬挂在墙壁上的火把也是倏忽明灭,光影摇动间才能清楚的看见墙面上层层叠叠的血手印。

    刑具架上弯曲的钩刃还挂着半片风干的皮肉,沈栀禾只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不远处的地牢负责人在看见公主亲临后便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为她引路,整个人谦卑恭顺。“殿下,这边。”

    季漾则持刀侧立护在她身旁,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地牢幽暗,密径也多为直道,方便采光。他们顷刻间便走完大部分路程,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随着小厮开锁的叮当声响,原本蜷缩在草甸上的冯丛海也开始有了动静。他缓慢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华贵的衣裙,再往上便对上了她那双平日里清丽漂亮的眼眸。

    “殿下……”

    他嗓音沙哑,被西域蛊虫折磨的早已没了人样,眼睛仿佛干枯的水井,双目无神。本就皱纹从生的面庞更是变得干瘪,一下就苍老了十岁不止。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再次上演,沈栀禾只觉悲凉。她微微偏过头,朝后使了眼色示意他们挨个上前为其整治。

    刚才引路的那个男人则一门心思都记挂在了少女身上,看她眉心微蹙便一脸谄媚的凑了上来,讨好道:“殿下是不是累了,奴才这就遣人去搬张椅子让殿下休息,顺便沏壶好茶。”

    季漾也觉得沈栀禾近日来多有疲惫,靠面容上化的浓妆才多提了几分气色。他抬眼望向她,语气都是担忧:“殿下,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少女闻言摆了摆手,温声道:“本宫无碍,你不要太过杞人忧天了。”

    说完她便有意揭过了这段插曲,视线稳稳的落在站在牢房角落里的一名老者,开口询问:“情况如何了?”

    姓胡的那名大夫这才挪动步子走至她跟前,他头发苍苍,神色略显凝重,说话时嘴角发白的胡须都在随之微微颤动:“殿下,草民学艺不精……实在是看不出来他症状所在。”

    沈栀禾摩挲着瓷杯,听见这话时并不觉惊讶,抬眼望向他身后众人:“其他人呢?”

    对面六人暮地都低下了头,不约而同的表明自己无从下手。

    半个身子都瘫软在草甸上的冯丛海在听见这些话后神色都变的如丧考妣,嘴角耷拉着,眼睛里流露出悲哀,乞求她。“……殿下,我不想死啊,你救救我好不好……”

    沈栀禾被他这事搅的心烦,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揉了揉眉心,强压下心中不快,沉声开口:“你先前有和谁接触过?贺泉在你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

    他一问三不知,连连摇头:“殿下……贺老行事缜密,冯某只是枚弃子而已啊,又怎么会窥见这等要事。”

    说完他就急忙转移话题,边磕头边声泪俱下叙述自己委屈,生怕少女袖手旁观,让他小命不保。

    “殿下……我也算揭露贺泉贪污腐败的功臣,求您看在我戴罪立功的份上救我一命,老臣不想死啊。”

    “够了!”她看着他这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终于气上心头,直直将手中的瓷杯摔在他面前,残渣碎了一地。

    “是你自己选择与虎谋皮,如今惨遭报复也是你应得的,本宫可没有多余时间在这里听你叽叽喳喳,你要是没有有用的消息,死了也是活该!”

    冯丛海被她的举动吓的怔住了,整个人都蜷缩着往角落里逃,嘴里还呢喃着“不想死”之类的话语。

    他这般软弱窝囊,又因西域蛊虫的蚕食而失了心智,沈栀禾也不欲多留,转身提着裙摆就离开了此地。

    路过关押着昨日被捕刺客的牢房时,她才特意停了脚步,转头纷咐季漾道:“传本宫的命令,对他们这群人严刑拷打,务必问出关于西域蛊虫一事。”

    说这话时,她眼里的情绪忽明忽暗,一双秋水瞳缓缓从牢房里面的人身上扫过,语气没什么温度。

    待到几人从地牢出来后,疏月便立马迎了上来,轻声附在她耳畔低语:“殿下,裴大人说想要见你。”

    昨夜之事还历历在目,沈栀禾这会面对他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来人打断了。

    “殿下!”

    裴时逾早料到不欢而散后她会心有芥蒂,特意侯在长廊处。他缓步朝她走来,俯身作揖,姿态恭顺谦卑,语气平和:“殿下,微臣是真的有要事相商,你听完后再回绝也不迟。”

    见他神色认真,少女也不好再由自己脾性作主,毕竟政事最重要。

    “行,说吧。”她抬手抚过云鬓,随即又点头示意周围的无关人等一一散开。

    等到重新归于寂静后,青年这才从袖口拿出了一幅羊皮卷。他将其摊开放在身旁的石桌上,修长指骨在上面轻点,清冽嗓音娓娓道来。“这是微臣结合扬州的地势而重新规划的水坝结构图。”

    “我们打算利用拱形结构将水压传递到两侧山体,并以土石堆筑抬高地基,分层夯实。”

    “那些工匠也认可了微臣的提议,所以特来请殿下过目。”

    她对这些方面并没有涉猎,沉思了一会后才开口道:“此事你全权负责就好,本宫不会过问。”

    末了她又补充道:“若是水利工程出了问题,我皇兄自然也是找你问责。”

    裴时逾好脾气的点了点头,他双眸幽黑,笑容也显的浅:“微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只是这修筑水坝事大,单凭暗卫和禁军恐难以完成,所以微臣想让殿下下令招募丁夫。”

    少女瞬间理解到了他的话外之音,挑眉与他对视,冷下声音道:“裴卿这是变着法子来问本宫要钱了?”

    青年唇角微勾,睫羽倾覆下来,谦恭的看不出一丝锋芒。“殿下言重了,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谈私吞,再者冯丛海他贪污了那么多民脂民膏,也该回馈百姓了。”

    他见她不说话,又继续倾身靠近,润泽眼珠微微一转,显的神色无辜:“还是说,殿下要因为昨日的不快故意卡微臣的这一要求?”

    她整个人身子都往后仰,语气傲慢:“不行?”

    “殿下是这扬州城里的掌权者,生杀予夺大权尽握,你哪怕是指鹿为马都不会有人敢反驳,微臣哪敢有意见。”

    沈栀禾闻言轻嗤,莹白指蔻缓缓抚过他下颌,意有所指道:“你这人总是面上功夫十分到位,背地里却胆大妄为,本宫若真这样做了,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编排我。”

    “说不准远在长京的皇帝马上就能收到我的弹劾信。”

    裴时逾并不反驳她的观点,双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她。“那殿下同意么?”

    她收回了手,语气没什么温度。“我不会因为私交而影响政事。”

    “更何况你我二人观点不合,你对我刻板印象已久,本宫犯不着与你计较。反正段家倒台后就会散伙,不是么?”

    这是她第一次将这种东西摊在明面上来谈,裴时逾也默认了这个说法,缓声道:“既如此,那微臣明日就会拟出所需花费,还请殿下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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