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闹钟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响起。

    床上，埃伦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良久才回过神。他似乎梦到了什么，尝试着仔细回想却又什么都抓不到，只有一份迷茫久久盘旋在心中。

    仅仅隔着一道门的另一个房间，母亲又在对着电话抱怨。

    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埃伦并不在意，他起身洗漱，收拾好摊在桌子上的书本，背上书包走出家门，“嘭”地关上门，将争吵声隔绝在房里。

    大学的课堂枯燥无趣，埃伦默默地拿出笔记，记下存在于脑海的故事。

    在翻到扉页的时候，他的动作略微一顿，手指摩挲过“埃伦”两个字，竟然有片刻的陌生感。

    埃伦不由自主地回忆梦中的碎片，思绪无意间飘向远方，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忽地，埃伦对走到自己身侧的老师脱口而出“佐伊”两个字。

    女老师讲课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抿唇笑道：“怎么了这位同学，还没睡醒吗？“

    她胸前挂着的工牌分明写着另一个名字。

    旁边的朋友用力拍了下埃伦，才让他从恍惚中回神。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埃伦走出教学楼，看到了坐在树下看书的艾莉儿。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清晰地触动了。他能够感知到，盘旋于心头的不安有了休憩之地，获得了片刻安宁。

    这让埃伦忍不住靠近艾莉儿，询问她在看什么书。

    艾莉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向来沉默寡言的男生，将书合上，展示封面上的文字：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正巧，埃伦看过这本书。埃伦露出腼腆的苦笑，颇为感同身受：“这个故事太让人悲伤了，男主的一生都很痛苦。”

    出乎意料的，艾莉儿又抬头看了埃伦一眼，摇着头说：“埃伦，这只是两只小白鼠的故事而已，不管是男主还是阿尔吉侬。你没必要为两只小白鼠感到痛苦。”

    埃伦有些愣住，心口那种沉重的不安有一瞬间去而复返，如同一记重锤。

    他尽力忽视异样感，看着艾莉儿脸上略带轻视的神情，急切地想着说些什么别的事情，从眼前的尴尬中逃离。

    艾莉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再次把书合上，对他说：“你太迟钝了吧，埃伦。你看不出来吗？我并不喜欢你，答应和你在一起也只是无聊而已。”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原来真的这么笨，我都这个态度了，你怎么还不放弃？”

    少女的笑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刺眼。

    埃伦落荒而逃。

    【5.2】

    “埃伦，你有在听我说吗？”

    男人用手上的稿纸敲了几遍桌子，埃伦才回过神来，略显茫然地问：“库克老师，怎么了？”

    库克不耐烦地指着稿纸：“别和我装傻！你老实交代，这篇小说真的是你写的吗？有人发了匿名信给我，说你抄袭了他的作品！”

    “抄袭？”埃伦十分不解，他解释道，“老师，小说中的内容大部分源自我做的梦，当然是我写的。”

    库克却说：“是梦的话，那就不奇怪了。埃伦，梦是现实的倒影，你不可能梦见不存在的事物。肯定是你从哪里看到了这个故事，才会梦到它。”

    “这样看来，你确实可能抄袭了别人。”

    这样的判断荒诞不经、毫无依据。

    埃伦涨红了脸，努力为自己辩驳：“不！我、我并没有抄袭。库克老师，那个指控我的人是谁？您应该让我与他当面对质。”

    库克摇了摇头，将稿纸丢给埃伦，遗憾地说：“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回去吧，我没有你这种行为不端的学生，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老师！请您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埃伦抓住库克的胳膊，祈求他的信任。

    可眼前的“老师”只是不耐烦地甩开他，将他赶出办公室，用一扇门无情地隔绝了。

    耳鸣声响起，充斥着混沌的大脑。

    失魂落魄的埃伦走出学校，将不被认可的稿纸丢在角落的垃圾桶中，再没看过一眼。

    【5.3】

    父亲久违地回到了家。

    埃伦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男性的名字写得潇洒果决，女性那里却被钢笔刺穿、划破，横亘了整张纸，留下狰狞的裂痕。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呼来喝去的宠物吗？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和你离婚！你做梦！”

    日复一日的抱怨沉积成了刻骨的积怨，母亲徘徊着歇斯底里，数落着男人的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父亲靠在墙上冷眼旁观，看见埃伦回来了，也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脸上的神色更加不耐烦。

    “废话少说。我时间有限，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

    听到他这么说，母亲突然笑了。

    埃伦看到母亲拿起了刀。

    那是她平时做菜的刀，此时成了她报复的武器。失去理智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冲向男人，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永远与我在一起，怎么能食言呢？”

    埃伦的耳鸣声更加强烈。

    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亦真亦幻。他看着母亲越来越近的身影，仿佛听到了车祸撞击的声音。

    “哐当。”

    刀掉落在地上。母亲惊愕地退后，似乎并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

    埃伦的手臂流出了鲜血，染红了衣袖，低落到地板上。他脸上的神情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无知无觉的麻木。

    父亲终于有了怒色，他抬手给了母亲一耳光：“你这个疯子！竟然还想害我！”

    “是你逼我的！”母亲咯咯笑了，“谁让你要抛弃我去找那个狐狸精？你休想摆脱我，就算是死，我也要一直缠着你！”

    父母的互相指责还在继续，埃伦却没有了往常的茫然无措。

    他凝视着染血的指尖，漆黑的瞳孔因这个颜色而跃动了一瞬，脑中尖锐的嗡鸣似乎也被抚平，安静了下去。

    “埃伦。”

    “埃伦。”

    “埃伦！”

    是谁在叫我？

    埃伦抬起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镜子中的少年嘴唇微动，眼中浮现出近似癫狂的笑意。

    原来是他自己在说话。

    镜中人说：“埃伦，你已经迷失太久了，该想起来了。”

    是啊。

    埃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拿起棒球棒，重重地敲在了镜子上，碎片散落一地。接着是花瓶、茶几、电视……

    久违的破坏欲在他的体内苏醒，手臂上的疼痛侵染四肢百骸，却无法覆盖心底的阴霾。

    一片狼藉之中，埃伦走到阳台。

    他仰起头，沉默地看着星空，仿佛置身天地的摇篮。

    不知是梦的彼端，有另一个身影与他互相依靠，可那是如此短暂，又遥不可及。

    埃伦缓缓露出微笑。

    他伸出手，将最为明亮的那颗星星抓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