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冰冷地包裹着我蜷缩在凹槽里的身体。丝绒窗帘粗糙的纹理摩擦着脸颊,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麻痹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挤压着肺叶,带来尖锐的窒息感。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盖过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我用尽这具健康躯壳所有的意志力,将呼吸压至最微弱、最无声的状态,如同冬眠的蛇。
周绥岸就站在门口。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大部分的光线,将书房内本就昏暗的光景切割得更加破碎。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雪松与无形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缓缓漫灌进来,无声地填满书房的每一寸空间,也沉重地压在我的每一根神经上。
他没有立刻走进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永恒。我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扫视,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一切的穿透力,如同无形的探针,缓慢而精准地掠过书架的阴影,掠过桌面的纹路,掠过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最终,那道目光的落点,如同被精准制导的冰锥,凝固在我藏身的、被厚重窗帘半掩着的落地窗凹槽。
他看到了。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激起一阵无法控制的细微战栗。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阻止身体因恐惧而瘫软。
他依旧没有动。
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只有他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镭射般锁定着我藏身的阴影角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猫捉老鼠般的耐心和……兴味。
终于,他动了。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末梢上。他走进书房,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如同囚笼落锁,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微光,也将这片隐秘的空间彻底封闭。
脚步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朝着书桌的方向。他没有开灯,任由昏暗统治一切。高大的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下移动,最终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停下。我蜷缩的角度,只能透过窗帘狭窄的缝隙,看到他腰部以下的深色西装裤管和那双线条冷硬的黑色手工皮鞋。他似乎在翻动桌上的笔记本,纸张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刮擦在心脏上。
他没有说话。没有质问。只是翻动着书页,姿态从容得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夜间工作。可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迫感,却随着这沉默的持续,呈几何级数地增长。他像是在享受这种无声的凌迟,享受猎物在恐惧中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下,冰凉地滴落在蜷缩的膝盖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高度紧张,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肺部因为屏息太久而隐隐作痛,濒临极限。灵魂深处那沉重的疲惫和绝望的黑潮,在这极致的压迫下疯狂翻涌,叫嚣着放弃抵抗,任由他处置。
【依依!撑住!他……他好像没发现?不对……他肯定发现了!他在玩你!这个变态!】啾啾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尖叫,带着哭腔和代码紊乱的滋滋声,【怎么办?怎么办啊!要不……要不我启动紧急脱离?虽然会扣很多积分还可能失败……】
“闭嘴!”我在意识里嘶吼,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狂躁,“没用!”
紧急脱离?在这个男人绝对掌控的空间里?不过是自取其辱。任务失败?死亡?此刻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我只想结束这场无声的酷刑,哪怕结局是被他亲手碾碎。
就在我即将被窒息和恐惧彻底淹没的临界点,那缓慢的、令人心悸的翻页声停止了。
书桌后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走向我藏身的凹槽。而是走向了靠墙的一个深色酒柜。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接着是冰块落入玻璃杯的叮当脆响,液体倾倒的汩汩声。一股醇厚而冷冽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雪松的气息,形成一种更加危险的氛围。
他端着酒杯,缓缓踱步,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那声音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击着我的心房。他的身影在昏暗中移动,最终停在了……离我藏身凹槽最近的那面书架前。距离近到我甚至能看清他手中酒杯里琥珀色液体随着他手腕轻晃而荡漾的波纹。
他背对着我。宽阔的肩背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冷硬而充满力量感。
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他离得更近了。那股混合着酒香、雪松和强大男性气息的压迫感,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度和一种……冰冷的专注。他似乎在凝视着书架上的某一本书籍,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掌控一切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料,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肺部像要炸开,求生的本能疯狂叫嚣着呼吸!
就在意识即将因缺氧而模糊的瞬间——
“出来。”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冰珠砸落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冰冷的回音。没有回头,没有看向我的方向,仿佛只是在对着空气下达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指令。
这三个字,像一道赦令,又像一道催命符。
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积蓄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猛地从藏身的凹槽里冲了出来!动作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僵硬而显得踉跄狼狈,几乎是扑跌在地毯上!
“呼——呼——”剧烈的、无法控制的喘息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楚。我蜷缩在地毯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不停地颤抖。
眼前一阵阵发黑。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他转过身时,那双在昏暗中依旧灼灼迫人的、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如同神祇俯视着尘埃。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缓慢流淌的痕迹。
狼狈。极致的狼狈。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猎食者的审视之下。
剧烈的喘息稍稍平复,但身体的颤抖无法停止。我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因为缺氧和极致的屈辱而微微泛红,死死地迎上他那双冰冷审视的眸子。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沉静的、洞悉一切的幽暗,和一丝……终于尘埃落定的、冰冷的兴味盎然。
他看着我此刻狼狈不堪、如同落水狗般的模样,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掌控一切的残酷满足。
“抓到你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冰冷的愉悦,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摇摇欲坠的尊严里。
“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