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义庄。
一进门就传来周冰夏怒吼的声音,她摔着手里的碗筷,大声嚷嚷:“都去给我找,那个丑丫头敢拐走孟哥哥,我定打断她的腿!”
身后的丫头们见两人回来,出声提醒她,周冰夏却不识好人心,扬起手发泄,想给人扇耳光,“死丫头,看我笑话是不是?”
那丫头默不作声,孟长空从背后截住她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让周冰夏猛地一惊,回头嚷嚷着:“哪个不要命的敢拦本小姐?”
见到这个“不要命的”是自己的心上人之后,周冰夏瞬间又变回那个温顺的千金小姐,笑嘻嘻地道:“孟哥哥,怎么是你呀?你们刚刚是去哪里了?”
孟长空冷声道:“你要打断谁的腿,又为何打这姑娘耳光?”
“那丫头刚刚犯错了,我平时不这样的,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你突然走了,我一时在气头上,才口不择言,无心之过,你不要放在心上嘛……”
“是嘛?”孟长空深深地问了这么一句。
见昔日里虽然任性野蛮,却单纯善良的小妹妹变得如此跋扈,目中无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变脸撒谎,这也更加证实了阿珍的话,不免对她感到一丝失望。
他们是年幼之时相识的,周林带着她去时梦阁办事,把人放在孟家小住过几日,家长嘱咐孟长空多照顾客人,几个小孩正是爱玩的年纪,很快便成了朋友,孟长空年长一岁,自小又是个博爱之人,对这小妹妹也多有照顾。
周冰夏也就很自然地对这个待自己好的哥哥心怀感激,后来长大了,再次相见之时,看到这个哥哥又生得面若冠玉,从前的单纯友情也转变成了少女怀春。
只是没有被好好教育的孩子,也缺少了同理心,这周冰夏只是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她喜欢的东西都应该被得到满足,丫头们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若孟长空表现出对她有丝毫的男女之爱,她也许就会认定孟长空是她的私有物。
可是这样的内在注定与孟长空不是一条道路上的,他们之间的年幼友情注定走向消亡。
可惜,周冰夏是意识不到的。
她只是委屈地低着头,“孟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对我生气。”
孟长空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相识多年,只是苦口婆心地劝道:“冰夏,众生平等,虽然每个人出身不同,可都是同样的血肉之躯,一样的珍贵。”
“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妹妹,所以才不希望你走歪路,那些丫头已经够可怜了,何必跟他们斤斤计较?”
孟长空也不愿在这里给别人说教些什么,只是他奢望着,如果劝一劝,可以减少些硝烟,让她府上的丫头好过些,让这个小时候一块玩的小妹妹迷途知返,那多费口舌未尝不可。
好在,这个时候,周冰夏还算听孟长空的话,认为他说的有一点道理,就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不犯什么大事,我以后都不罚他们了,可以吧?”
孟长空见她如此听劝,虽然半信半疑,倒也欣慰。
周冰夏挽起他的手,紧紧地将人都快贴到对方身上,又带着往饭桌那边去,上面还摆着她前面热过的菜,她献宝一般地笑道:“孟哥哥,陪冰夏吃吃饭,聊聊天嘛,我们都好久没在一块吃饭了。”
孟长空眸光停留在周冰夏挽他的手上,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涌上来,只觉得十分不适应,总有个念头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肢体接触,他依旧不舒服。
好像长大之后就不再似从前那般单纯,又想起陶月叶的话,才突然顿悟,原来她对他是爱慕之情。
孟长空仔细地问了问自己内心,确认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之后,想着必须要解释一番,便抬手握住她靠在他手臂的那只手。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周冰夏心猛地一震,低着头,害羞起来。
她正期待着,期待心上人会不会在这时候说些甜言蜜语的话,让她知道,原来她不是单恋。
可孟长空显然没给她任何希望,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其从自己的手臂挣开放下,两人隔开了些距离。
“冰夏,我们自幼相识,承蒙你的错爱,我对你只有友情,绝无半分私情,若是让你误会,我真很抱歉。我今日说这些,只是希望不用耽误你,愿你日后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如意郎君吧。”
那些美好的幻想与期待戛然而止,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
一向要强的周冰夏忍着泪,呆了好一会,才倔强地大喊:“好,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我讨厌你,哼!”
说着,周冰夏落荒而逃……
半夜,陶月叶刚入睡。
一个人鬼鬼祟祟潜入陶月叶房内,刮着一道风,捏着大刀,朝陶月叶砍来,颇像一个恶鬼。
陶月叶从她进门那会就已经察觉到,早早便惊醒过来,一个翻身,迅速起身在黑夜中给对方点了穴位。
那人举着大刀,立在原地。
陶月叶点火,光亮不多时照明整个屋子。
看清楚来人后,也是给气笑了。陶月叶叉着腰,瞧着眼前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周冰夏,轻轻一指,这人手上的剑就脱落了。
这是梦游了?
只是随口一说,变成鬼变成风,拿刀砍她,竟然还成真了。
看来这孟少侠要在脸上画小王八了。
周冰夏眼神空洞而茫然,僵硬地立在原地,嘴里念了一句话,在寂静的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嘟嘟囔囔的,什么“杀你”“惦念”?也听不准确。
哼,说的什么鸟语?!
“别惦记孟哥哥,否则杀你?”陶月叶撇撇嘴,随意猜了猜。
蹙着眉听了好一会,还是没搞清楚,她索性不再深想,这反正这不会是一句好话。
陶月叶也没那个心思管周冰夏的死活,给人点了穴,也不给解开,不管不顾地爬上床继续去睡觉了。
次日。
周冰夏从地上醒来,冷了她一夜,有些咳嗽,呆愣地爬起身。
正巧,这时候陶月叶也起了床,伸了个懒腰。
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陶月叶才假装震惊,赶紧上前扶起周冰夏,“哎呀,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啊?”
“该不会是得离魂症吧?”
周冰夏看到她顿时火冒三丈,将人推开,大骂:“你滚呐,什么离魂症,我看,是你这个丑八怪想害我,把我弄到你房间的!”
“小姐,我哪敢啊,我要是想害你,怎么会把你弄到自己房间里,又什么都不干呢?这不是存心招人来怀疑我嘛!”
周冰夏冷哼,跋扈地嚷嚷:“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装模作样的。谁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
“我问你,昨天你们干什么去了,你究竟跟孟哥哥说了什么,让他对我如此绝情?”
陶月叶低头,可怜巴巴地解释:“昨天晚上,就是有个采花贼,他觉得小姐很漂亮嘛,就想抓小姐过去做老婆,结果抓错人,把我这个丑丫头带走了,这人家都是爱好美女,看我这么丑,就把我丢下了嘛。”
“我想呐,公子一定是以为小姐遇到危险了,紧张得不行,赶紧出来追踪那采花贼,结果半路上看到那采花贼把我撇下,我们就一道回来的。”
“小姐,公子那么懂规矩,一路上,我们什么话都没敢说呢……”
周冰夏被陶月叶这么一忽悠,半信半疑,思绪都给打乱了,可她那几句话也实在受用,昨晚的脾气都好像消散不少。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
“我谅你也不敢撒谎,”周冰夏正得意那么片刻,又问:“那你说,他为何昨晚说那些话,分明是拒绝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昨晚公子看到被抓的不是小姐之后,都松了一口气呢,显然是在乎小姐的嘛,以我看来,小姐定然是特别的,可能公子只是不懂感情嘛。”
周冰夏顿时觉得她说的很有理,毕竟,这么一对比起来,她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千金之躯,又跟他有多年情分,可胜过千百倍这丑陋面孔的丫头。
比起其余人,那也是绰绰有余。
要家世,她有家世,要样貌,她也有,她有什么好灰心的?
现在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他会被她的诚心打动!周冰夏这样想着,顿时觉得美滋滋,就又被陶月叶胡编乱造的几句话给哄好了。
至于陶月叶,她可不想管这些人的风流事,也就是想到哪,说到哪,随便糊弄糊弄这几个人,至于后果,她毫不关心。
让这跋扈的小姐吃一吃爱情的苦,惩罚惩罚她也是好的。
这一日,就是周林老爷的寿辰了。
周冰夏作为周林唯一的亲属,早早就被派出去应酬。
周林义庄热热闹闹的,来了好多形形色色的人。
宴会广场上,一位醉鬼拖着一个箱子,突然从天而降。
那醉鬼头发乱蓬蓬的,垂落在额头,一只手拖着箱子,一只手抓着酒瓶,步伐摇摇晃晃地走来。
麒麟山酒仙鬼手白策!
武林中,人人对他又敬又怕。
那麒麟派是武林顶峰正派,出的个个都是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不染尘俗的翩翩公子,宁为忠义气节而死的大侠。
可这白策却是个特殊,他年轻那会便打遍天下无敌手,还算是个正道之人,可这人稳坐武林宝座第一,难遇敌手,突然有一日,性情大变。
他疯了。
又是嗜酒又是好赌,差点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赌没了。
他还开始练邪门魔功,将从前的正而不邪忘了个干净,变得阴狠毒辣,随心所欲,放荡不羁。
后来,这位人人敬爱的大英雄,坠落神坛,变得疯疯癫癫,也变成了武林禁忌。
或许是念及旧情,他如此违反门规,麒麟派都没有将他逐出师门。
突然的某一天,这个人消失在众人视野,彷佛人间蒸发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蓬头垢面的,还真让人感到震撼,在场的很多人甚至都认不出他。
白策闷了一口酒,就在人家寿辰宴上大肆叫嚷:“周林!周林!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