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平静地和他对视两秒，率先移开了视线，把啤酒放在桌上就要离开，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
元绎侧臂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擦肩而过之际，孟京偏头看过来，面无表情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那一瞬间，包间里的安静变得很诡异，堪比一座人迹罕至的坟山。
孟京脚步不停，推开门出了包间。
元绎眉梢挑了挑，跟出去时唇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包厢里的人面面相觑，在门自动合上的瞬间凑到了一起，小声八卦。
简灼见她这么快出来还在疑惑，瞥见她身后的人后眼睛一亮，拽着身边的人小声道：“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我的第六感准不准！”
台球室认识元绎的人脸已经绿了。
谁、放、他、进、来、的！
“快打电话给菁姨！”
“菁姨去市中心了还没回来！”
简灼不明所以。
直到不知谁小声喊出了元绎的名字，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脸震惊。
这是元绎？
不是说……是个精神小伙排骨精吗？
孟京边走边解围裙，随手挂在衣架上，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元绎，抬手一指门外。
“出来。”说完自顾自往外走。
元绎低声一笑，懒洋洋地跟着。
这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几个干活的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眼就瞄到人群中身量最高的男生。
“元绎？”有个女生不确定地问。
“他上个月不是去湖西了吗，怎么回来了？”另一人跟着疑惑。
“回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在这？”又一人懵比。
“重点不是他为什么在这，重点是他要和孟京打起来了啊！”简灼脑子总算重启，抓起扫把就要冲过去，“抄家伙！”
孟京像是后脑勺长了眼，脚步一顿，回头瞥她：“不用跟着。”
简灼急得咬扫把杆。
元绎挑唇，几步追上去和她并肩：“这么久不见，脾气还是这么烂。”
“……”孟京斜睨他，“我本来没打算今晚和你打。”
元绎低头闷笑。
这个时间，台球室外昏暗得看不清路。
孟京无视他的笑声，打开手机电筒，绕着仓库找了一圈，小电驴不翼而飞。
元绎就这么插兜跟着。
直到两人重新绕回仓库大门，孟京轻啧一声，问他：“我车呢？”
元绎无辜摊手：“我先你来的。”
孟京盯着他。
元绎伸手挡了下她的视线：“别瞪我。”
孟京打掉他的手。
“找不到就跟我走吧。”元绎屈指，用关节轻敲她肩头，在她看过来时转身挥手，“我送你回去。”
孟京目光跟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
她一向排斥和人有肢体接触，他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正好让她讨厌不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说要回去了吗？”她语气不太好。
“但你明天还有早读，这个点瑞宁已经打不到车了吧？”
孟京有些烦。
她和元绎交集其实并不多，会和他结梁子，除了初遇那次意外，更多的是这人恰到好处的试探。
比如刚才，点到为止的触碰。
还有现在，无声无息的拆台。
“你那辆破车很吵。”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是吗？”元绎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突然指向夹在众多摩托里的自行车，“和脚步声比起来，可能确实有点吵。”
孟京：“……”
怎么不见那辆引擎声堪比油锯的机车了？
元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把车推到她身前，自己先坐了上去，又抬起下巴指了指后座。
孟京皱了下眉。
转身就走显得好像她认输了一样，乖乖上车又很没面子。
于是她轻踢了下车轮：“下来。”
元绎仿佛早有预料，自觉地坐上后座。
瑞宁的凌晨十一点，路灯还亮着，街边的店铺却没剩几家开了门。
孟京被冷风吹得没了表情，车后载着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男生，硬是过了三个上坡。
元绎抓紧皮垫，长腿憋屈地蜷起来，风钻进衣摆里鼓起一个大包。
“我的车什么时候还我？”她在附中附近停下，让出车头，凌乱的短发半遮眉眼。
“你把钥匙给我。”元绎没动，两条腿踩中脚踏，身子前倾抓住了车把，“我让人骑到附中门口。”
孟京瞥了眼他这莫名其妙的姿势：“钥匙放哪？”
“放便利店，你找老板要。”
她点头，把钥匙抛过去，转身就要走。
“孟京。”那人就着这个体位骑车拦住她，“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回来？”
孟京：“……”
明明是我带着你兜风吧。
“你看瑞宁校论坛了吗？”元绎轻笑，“话题度最高的帖，讨论我们什么时候一决胜负。”
孟京的脑回路很奇怪：“你现在想？”
元绎松开车把，直起身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老老实实坐回车座上，从她面前骑过。
孟京视线下意识跟着走了一段，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才垂眼收回。
“我没想和你交恶。”他说。
孟京看了眼时间，锁屏显示着八通未接电话。她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朝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了自己租的房子。
每年的这几天，她都选择躲着周淑宜，今年当然也不会例外。
租的房子不大但胜在干净，门前堆了几个快递，她确认了下寄件人，边拆箱边打电话。
“小京？”那头估计正喝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收到新品了？”
孟京把那条淡黄色的长裙提起来：“……换风格了？”
“偶尔也阳光点嘛，你看下个星期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把模特图拍了。”
孟京偏头望向挂在门上的全身镜。
镜中的人眉毛细长，单眼皮压出标准的狐狸眼，非常有距离感的长相。
“周六吧。”她淡声回复。
那头连连应下，寒暄几句后挂断电话。
窗外忽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本就安静的环境更显孤寂。
她在通讯录界面停顿许久，最后还是退出。
正要睡下，手机忽然“叮”的一声，弹出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那人顶着黑猫的头像，网名是一个大写的“Y”，验证消息只有两个字：元绎。
孟京半天没同意。
对面又发来一条验证消息：车不要了？
孟京直接锁了手机，直到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才通过申请，扣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估计还在睡梦中，孟京莫名有些不爽，昨晚她满打满算睡了三个小时，双眼皮都出来了。
她臭着脸洗漱完，换上校服去了学校。
赶到校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迟到了，她被拦在教学楼前，被迫和其他倒霉蛋一起合了张影，没多久，老班背着手来接她，嘴里还哼着歌。
老班叫许韦，是个数学老师，她的克星。
许韦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不仅没骂她，还指着她沉甸甸的书包问：“带数学作业没有？”
孟京：“没。”
许韦眉毛一扬，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按照流程说教了她俩句，忽然咳了两声：“鉴于你数学成绩太差，我给你安排了个同桌。”
孟京：“嗯。”
许韦：“是个新同学。”
孟京：“哦。”
许韦没想到她不反抗，偷偷瞄了她几眼，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好气地让她罚站两节课。
还指定数学课再站。
孟京没反对，反正数学课站不站都一样。
一上午终于熬过去，孟京又饿又困，站起来的时候人都是晕的，干脆趴在桌子上补觉。
没多久就被吵醒。
许韦站在台上，旁边跟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
孟京不感兴趣，趴着继续睡。
“卫冕，你坐最后一排那个趴着睡觉的女生旁边。”
他刻意加重了“趴着睡觉”这四个字，前桌的女生赶忙悄悄撞了下她的桌子。
“孟京，老班点你呢。”
孟京根本没睡熟，抬头的时候眼皮因为疲惫而垂着，简直是把困字写在了脸上。
余光见向她走过来的身影顿住，她懒散地抬了抬眼。
是昨晚问路的男生。
看来那几个混混被察觉到不对的警察扣下了。
昨晚这人问路时，身后跟了两个二中那边的混混。
那俩人还挺有名气，说是跟着元绎的，却专盯附中这一片，代表作是七进警局。
孟京收回视线，把数学午间练扔进抽屉里，抽出英语书撑着脑袋默记单词。
桌子轻轻一歪，新同学把桌子和她的靠拢，全程和她零交流。
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孟京眼皮一翻，脑袋险些栽下去。
她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装认真，发现许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刚把英语书一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同学。”
她装没听见，后脑勺对着他趴下去。
一觉睡到上课铃打响，睁眼的时候桌上摆着一瓶牛奶。
她下意识叫前桌：“你东西。”
前桌疑惑：“你说牛奶吗？新同学放的。”
孟京：“？”
她看向卫冕：“你桌上没处放？”
卫冕停笔，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解释道：“谢谢你昨天帮我。”
孟京皱着的眉头松开，“哦”了一声靠回椅子上，不客气地拆开喝了。
卫冕没移开视线，孟京察觉到了，以为他是有事，结果没等到他开口，等到了手机电话铃声。
好在下节课生物，老师一向不提前来，没被抓包。
她毫不避讳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Y”。
是元绎。
凭俩人的交集，远没熟到打电话的程度。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挂了，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事。
Y：你的电驴还要不要了
京：废话
Y：来南路的派出所
孟京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没有回复。
她胃里还是空的，于是在上课前一分钟起身离开了教室，再也没回来过。
到南路的时候，元绎正在派出所门口等她，表情居然有几分心虚。
孟京看了眼派出所里面被两个警察围着的男生：“怎么回事？”
元绎：“昨晚让他们把你车藏起来，他们说推不动你的车，干脆扛起来跑，被人报警说是偷车的。”
孟京：“……”
她简直气笑了：“你的人还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