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川坐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头埋在手里，清冷的白炽光灯打在他身上，一股颓然之势席卷而来，刺鼻的消毒水味实在算不好好闻。
宋熹和老远看到的就这样的谢明川。
一阵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熹和蹲在谢明川身旁，手搭在他的膝上，喘着气，有股子不易克制的紧张，“你没事吧？”
谢明川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对不起啊，我错过了你费心思准备的晚餐。”
宋熹和看到他没事，才放下心来，坐在他旁边的铁片椅子上，“跟你吃饭，最重要的当然不是饭。”
宋熹和继续说：“你吃了吗？”
“还没来得及吃……你也没吃呢吧，我去打包份饭。”
谢明川起身被宋熹和抓回来，晃了晃手里的盒饭，塑料摩擦出滋滋的声响。
谢明川一怔，这个包装袋不像是从餐厅里打包的，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每个炎热的午后，排着长队和所有同样怀揣着炙热的青年挤在狭小的苍蝇馆子里埋头找寻自己的梦想。
谢明川眼眶一酸，“找了很久吧……”味道真的很像。
宋熹和塞了一大口饭菜，眼睛亮闪闪的，含糊道：“还行，顺路买的，没花多少时间。”
谢明川抱住了她，情不自禁的。“谢谢”太浅薄，无法表达他难以述说的复杂情感，可是除了说到无味的这个词，他不知道再如何克制即将宣之于口的爱意。
那就用拥抱吧，恋人可以拥抱，朋友也可以。
当热气呼在耳边，拥抱的是恋人。
一抱很短暂，在宋熹和未来得及红透双颊前就放开了她。
夜深，走廊上的脚步声也少了很多。
谢明川先她一步吃完，放下吃完的纸盒。
“我去买瓶水？还是想喝饮料？”
“水就行。”
宋熹和望着谢明川的背影，手里的饭顿时无味。
脑袋像浆糊一般，他抱自己什么意思，是……友好？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他不知道不能随便抱女生吗？让人误会了怎么办？他也这样抱别人吗？
宋熹和把饭盒往袋子里一搁，面色凝重。
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宋熹和腹诽多多。
一瓶水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的神色还没缓过来。
宋熹和一把接过，喝了几大口，盯着前面的病房门。
“她叫陈芷，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我比她大四岁，跟她哥哥同岁，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谢明川低缓的声音如夏日夜曲，涤荡人心。
宋熹和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看他。
谢明川看她呆呆的模样，有些可爱，低头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陈芷哥哥因为发烧引起肺炎，没来得及治疗，去世后，谢明川一直照顾陈芷，扮演他哥哥的角色。
小时候陈芷很亲谢明川，后面慢慢长大，两人开始有了生疏，谢明川以为是男女有别，有了自己的隐私，她不说自己也不问。谢明川工作后，资金压力小点了，每个月就会多给她打点零花钱，让她买点吃的玩的，过得开心点。
谢明川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RED那次，不接电话，多次夜不归宿，衣着暴露，宿管向辅导员反映了很多次，陈芷屡教不改，也就有了包厢争执。
那次过后，陈芷稍微收敛了点，谢明川只当她在慢慢改。
直到今天晚上，陈芷给他打电话，捂着小腹，声音哆嗦，用着哭腔央求他，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找谁。
谢明川赶来看见的是满地狼藉，陈芷趴在地上，脸色苍白，腿间一团湿濡的红褐色血迹。逐渐爬满整个小腿。
谢明川看到这幅场景抱起她就往医院赶，坐在手术室前，沉默不语，仿佛像一尊雕塑。
自责、愧疚、痛心……让这雕塑生出嫌隙。
他只能做为一个哥哥去爱护她，不能代替花朵承受本该浸润的风雨。
陈芷被推出手术室，还在昏迷，单薄的像片纸。
医生说要静养，大概明天会醒，交代了吃食和生活上的注意。
宋熹和顺顺他的背，是安慰。她没经历过这样是，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他心情好点，低缓道：“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明川把她的手攥紧，温热的手心开始发烫、发黏，爱情的河流在他们手中发源。
室内昏暗，宋熹和惊醒，看了眼手机，才7点多，还早。
本来宋熹和准备陪谢明川一夜的，他不肯，强硬的在医院附近开了个房，自己回医院去了。
宋熹和揉了揉乱造的头发，给司机发了信息，送来换洗衣物。
在路上买了早餐，想着陈芷估计会醒，不知道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买了个遍。
谢明川一整晚都坐在走廊，隔段时间进去看下情况，一夜没睡好，下巴冒着青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宋熹和刚落座，他就醒了，眼神疲惫，按了按后颈，让自己清醒点。
“来这么早？”他的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不是周围很吵？”
宋熹和连连摇头，“不是不是，睡个差不多就行了。”
宋熹和把早餐摆出来，给他挨个介绍，“想吃什么？她醒了吗？我不知道她爱吃啥，就都买了点。”
谢明川拿过两个肉包和豆浆，“你吃了吗？”
“嗯嗯。吃完了来的。”
谢明川刚咬了口包子，病房内传出一阵动静。
陈芷虚弱的睁开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先是迷茫，然后了然。
“醒了？”谢明川问。
“嗯。”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宋熹和顿时觉得自己鲁莽了，估计是她在，不好意思说事了，扯了个借口，给他们让出空间。
“我去叫医生。”走了两步又回来，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扔下句，“你们吃。”就飞快的跑出去。
陈芷听见关门声，才把目光挪到他身上，“你那个小姐学生？”
身体不好，也不耽误她话直。
谢明川皱眉，不喜欢这个称呼，“之前是学生，现在不是了。她姓宋。”
谢明川理着早餐，问她：“吃什么？”
“粥吧。”
谢明川刚想给她端过来，又放下，等医生看了再吃。
谨遵医嘱。
陈芷一个虚弱的白眼，转了个方向不去看他。
“医生说是外伤性流产，得静养住两个星期院，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嗯。”陈芷淡淡的应了一声。
谢明川呼出几口粗气，“你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没有。”
“……”
“他干的？”
“嗯……”
谢明川开口准备追问。
“我发现他在外面还有女人，一时没忍住，吵了一架。”
“他知道吗？”怀孕这件事。
“不知道。”
“你知道吗？”
陈芷缓了很久，垂眼，好像快睡着了。
“知道。”
谢明川蹭的一下站起身。
“你准备怎么办，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有分寸。”陈芷的眼底划过暗光。
“你……”
门开。
谢明川的责骂卡在喉咙，让开路，靠在墙边，让医生检查。
宋熹和走过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怎么了？聊的不开心吗？”
谢明川拍拍她的手背，冲她摇摇头，勉强一笑，“等会我送你回去，出来这么久，家里肯定担心。”
宋熹和本来想再陪陪他，但是待在这里也只能给他添麻烦，于是点头。
医生说检查完，没什么问题，就走了。
谢明川给她端过粥，调好床的高度，“能自己吃吗？”
陈芷摇头。
刚醒还没什么力气。
谢明川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有些烫，谢明川带着责怪，没发现她紧皱的脸。
宋熹和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我来吧，你先去吃。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不由分说的接过勺子，刮起表面一勺，凉一会才喂给陈芷。
吃完，宋熹和说在门口等他。
谢明川给她调平床，收拾好垃圾，“我出去会，有事叫按铃，午饭前回来。”
“去送你小女朋友吗？”
“你胡说什么？”谢明川压低声音，望了一眼门口。
“我又不是瞎子。”刚刚医生检查，两人在角落里面磨磨蹭蹭的，谢明川眼里的宠溺，陈芷八百年才见这一回，他们没点什么，她是真不信。
“就你眼神好，不准在别人面前瞎说。”
谢明川警告完她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