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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烟火和承诺

    日影斜长,集市喧嚣渐渐散去。林晚在市场摊贩间徘徊良久,直到黄昏的光线镀满街道,才终于提溜着鼓鼓囊囊的几个塑料袋离开,最后路过古玩店,踌躇半天,决定买下老板极力推销的朱砂手串,顺便还买了串五帝铜钱,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沉甸甸的负担在她手指上勒出几道深红的印痕,火辣辣地疼。她把东西搁在冰凉的路沿石上,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望着天际那轮熔金般缓缓下沉的落日,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倏然涌上,让她只想就此瘫软下去。

    无声叹息后,她摸出手机叫车。屏幕的光明明灭灭,等待的焦灼在空气里蔓延,过了好一阵,才有司机接了单。

    车子滑到跟前时,一股淡淡的膏药味率先钻进鼻腔。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墨镜几乎压到鼻尖。林晚心头警铃微动,下意识抿紧了唇线,拉开后座车门,选了左侧靠窗的位子坐稳,报出小区地址后,便沉默地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

    车子启动不久,司机却搭起话来:“姑娘是住XX小区啊?”

    “嗯。”林晚应着,语调平平。

    “哪一栋呢?”

    林晚的眉尖不易察觉地蹙起,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壳上收紧,片刻,还是轻声回答:“四号楼。”

    司机扶着方向盘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一丝惊愕从墨镜后飞快掠过,紧接着便是干涩的回应:“哦……挺好。”余下的路途,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林晚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只含糊地应几声。直到窗外逐渐浮起熟悉的楼影,她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了一丝。

    利落地扫码付款,下车,按电梯,开门。几乎是肌肉记忆地抬手拍向门侧的开关灯,却没有如预期般亮起。

    “砰!”

    身后的防盗门却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拽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楼道里最后一点微光。

    心脏瞬间悬到了喉咙眼!林晚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在浓稠的黑暗里手脚并用地向前摸索,指尖却猝然触到一只冰凉的拖鞋!她猛地抽手,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整个人几乎瑟缩成一团。就在惊魂甫定之际,“啪”一声脆响,清晰地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只给窗户留了很小的缝隙!强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林晚几乎是手脚并用,四肢着地地挪到卧室门口。朦胧的月光下,她放在窗台上的那只旧布偶,正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她缓缓蹲下身,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把那玩偶紧紧搂进怀里,脸颊深深埋进它柔软、带着陈旧气息的布料中。

    而她身后不远处的浓重阴影里,时许双臂环抱,冷峭的目光越过她头顶微乱的发旋,投向窗外楼下——那辆送她回来的黑色轿车并未离开,如同蛰伏的兽,诡异地停在那里。他的眼神冰寒刺骨,直到尾灯终于亮起,悄无声息地滑入沉沉夜色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

    目光落回那个抱着玩偶、微微颤抖的单薄背影,时许的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声音低若蚊蚋,只有虚空中的他自己能听见:“就这点胆量,也敢闯进来?”

    话音刚落。

    “滋啦…滋啦…”

    头顶的吸顶灯突兀地明灭闪烁几下,随即“啪”地一声,整个空间被惨白的光线填满。

    林晚被光烫到般浑身一哆嗦,好半天才敢抬头。确认那刺眼的光稳定下来,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才稍稍退潮。她几乎是虚脱地爬回客厅,几乎是扑倒在沙发上翻找遥控器,急切地按下电视开关。荧幕亮起,综艺节目的喧嚣与人声如同暖流瞬间倾泻而出,终于注入了一丝活气。她将自己深深地塞进沙发角落,背抵着柔软的靠垫,劫后余生的脆弱感才稍稍被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安抚。

    她对着屏幕上喧闹的影像,像是在控诉,又像是抓住缥缈的救命稻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抖:

    “时许先生……我们说好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友好共处,你别动我,我……我也不会收你。”这话听上去,更像是给自己壮胆的苍白威胁。

    沙发上原本慵懒靠着的时许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说法颇为新鲜。下一秒——

    “啪。”电视机屏幕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攥紧,猛地抽搐!她吓得整个人弹跳了一下,随即挺直背脊,声音带着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我……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神!我才不怕……”话音未落,怀里紧抱的布偶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往下拽!

    “啊——!”恐惧的堤坝瞬间溃塌。布偶失手掉落,她瞬间缩回沙发最深处,像受惊的幼兽将自己蜷成一团,眼眶迅速涌上热潮,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断了线般簌簌滚落,砸在手背,又烫又凉。

    时许的本意只想略施小戒,吓唬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闯进他领地的小姑娘,并非真要弄哭她。此刻看着她惊吓惨白的小脸上挂着滚烫的泪,纤弱的肩膀无助地瑟缩抖动,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幼兽般的呜咽,他终究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跟一个吓破了胆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心底最深处,一种久违的、近似于“不忍”的情绪悄然浮起。他没再做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

    时间在寂静里变得粘稠。林晚哭得噎住了气,鼻音浓重地,断断续续地开口:

    “对不起……呜……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定给你弄个牌位……天天烧香拜你……祈祷你……早点去投胎……下辈子大富大贵,长生不老……好不好?我……我真没钱了……你再吓我…我……我只能卷铺盖连夜坐车回家了……”

    她觉得自己说得掏心挖肺,情真意切。屋子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她破碎的抽泣声在回荡。

    又过了几秒,林晚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鼓起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为这荒诞的“交流”强行画上句号:“两……两清了啊!我好好供着你,我们以后友好相处!你没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确认再无诡异之事发生,她才颤巍巍地从沙发里爬出来,继续收拾那堆新买的锅碗瓢盆。新买的杯盘碗盏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细响,像是奋力驱散这屋内压抑的阴云。

    待一切归置停当,夜已深沉。巨大的惊吓和情绪的宣泄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刚倒进松软的床铺,眼皮就沉重得再也无法支撑。意识迷蒙消散前,她似乎想起什么,朝着房门的方向,声音轻得像梦呓,又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坚持:

    “时许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肯定不会随便进女生房间……也不会……打破我的被子结界吧?”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立刻用被子将自己兜头蒙住,几乎是下一秒,沉沉的呼吸声便悄然响起。

    门外,一直静静伫立的时许,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似乎牵动了一下,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真是个……麻烦。他透明的身影转过,无声穿过墙壁,消失在书房幽暗的光影里。唯有书页,似被一缕夜风惊动,无声地翻过一页。静谧的夜里,只剩下她平稳悠长的呼吸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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