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如探针般精确地刺入房间,在地板上拉出细长的光带。空气里,微尘在光束中无声地舞蹈,竟莫名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林晚被这静谧唤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空荡的房间,她对着清冷的空气轻声说:“早上好啊,时许先生。”
回应她的不是声音,而是床头柜上的景象——昨夜她睡前随手搁置的《小王子》,此刻正被一枚廉价的玻璃镇纸端端正正地压好,规整得不带一丝褶皱。林晚盯着那本书愣了愣,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她忽然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客厅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
昨晚餐桌上残留的、裹着红油汤汁的外卖盒子消失了;茶几上那些被揉成一团的零食袋也不翼而飞;甚至连她睡前嘟囔着“懒得洗了”随手扔进水槽的水果刀,都被擦拭得锃亮,静卧在沥水架上,折射着清冷的光泽。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空间,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翳,连尘埃都显得温驯柔和。
林晚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慢慢走到餐桌旁,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被系得方方正正的垃圾袋开口。“这是……你收拾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低喃。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呼吸的微响,静谧无声。但林晚后背的皮肤,却仿佛能感知到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带着点被当场“人赃并获”般的不自在,黏在她身上。
一丝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她的嘴角,驱散了昨夜那个“假外卖电话”残留的最后一丝心悸。她弯下腰,利索地提起垃圾袋:“谢啦,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真的,谢谢。”语气里是难得的轻快。
楼道的阴影里,林晚正要下楼,正巧遇见隔壁的老太太提着沉重的菜篮回来。老太太看见她,浑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低头避开,擦肩而过时却又像是不忍心,猛地停下脚步,枯瘦的手指攥紧了篮子提手,压低嗓子急促地说:“小姑娘,你……你住401?”
林晚停下,点点头。
“唉……”一声沉沉的叹息从老太太喉咙里挤出,“那屋……不干净。夜里少出门,有人敲门也别乱开。”话没说完,她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般,佝偻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下行的楼梯拐角。
林晚站在原地,楼道里的穿堂风吹得她后背有些凉。那些邻里间躲闪的目光、压抑的私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但奇怪的是,此刻想起客厅的窗明几净,水槽边的光洁水果刀,昨夜那个藏在寂静里的“田螺姑娘”,她胸腔里那股长久以来的焦灼感,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悄然抚平。
夏璐的电话来得准时又喧嚣。
“晚晚!我到楼下啦!快下来救我!东西重死啦!门口等你!”电话那头是夏璐永远元气满满、堪比扩音器的大嗓门,背景里还混杂着汽车鸣笛的噪音。
林晚小跑下楼时,夏璐已经等得翘首以盼,身边堆着像小山一样的物品:一个快被撑爆的巨大行李箱,几个鼓鼓囊囊塞满了不知名物体的超市塑料袋,甚至还有一个绑在箱子上的……鸳鸯锅?她整个人几乎被这些“暖房贺礼”淹没。
“我的天……你这是要把自己家搬空啊?”林晚赶紧上前,帮她分担了最沉的袋子。
“乔迁嘛!仪式感懂不懂?”夏璐笑嘻嘻地活动着手腕,眼神却快速扫视着小区的环境,“啧,位置是偏了点……不过你这楼看着还行。走走走!快带我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凶宅’!是不是一开门就阴风嗖嗖?”她搓了搓手臂,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林晚心里一紧,含糊道:“瞎说什么,赶紧上去。”
两人吃力地把东西搬上楼。推开401房门的瞬间,客厅里洒满的阳光和整洁的模样让夏璐微微“咦”了一声,没说话。她把箱子往玄关一推,自来熟地往里走,像个好奇的探秘者:手指拂过电视屏幕,扫过玄关那串孤零零悬挂的五帝铜钱,视线最终落在电视柜上新添的几个小摆件上。
“诶?你还真信这些啊?”夏璐拿起那个陶瓷小猫摆件,在手里掂量着,语气带着调侃,“我说晚晚,这玩意儿心理安慰作用远大于实际效果……”她的话音未落——
“哎呀!”
惊呼声中,那只小巧的陶瓷猫毫无征兆地从夏璐松开的指间滑脱,“啪嚓”一声脆响,在光洁的地板上摔成了几瓣!
“怎么回事?”夏璐自己也愣住了,盯着自己的手掌,“我……我没拿稳吗?”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浮上她脸颊。
林晚的心脏猛然一沉,几乎是立刻,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客厅那处空荡荡的角落。明明空无一物,但周遭的空气似乎骤然凝滞,温度都下降了几度。一股无声的警告意味弥漫开来。
“没事没事!”林晚强迫自己挤出笑容,语速飞快地安抚,“小玩意儿不值钱,碎了就碎了。你快去洗手,我去收拾。”她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还有些发懵的夏璐进了洗手间。
关上洗手间门,林晚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一一拾起,指尖有些发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对着空寂的客厅:
“别这样……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夏璐,她没有恶意。”话音刚落,茶几上那只透明的玻璃小鱼摆件,开始毫无外力作用地、非常轻微地晃动起来,直到林晚的目光紧紧锁住它才停止。
林晚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所有碎片倒进垃圾桶,感觉空气里的滞涩感似乎也随着垃圾桶盖落下而轻了一些。
火锅特有的麻辣香味很快在房间里蒸腾弥漫开来,滚烫的红油汤底咕嘟作响,驱散了先前凝固的氛围。夏璐被辣得直呼过瘾,脸蛋红扑扑的,暂时忘却了刚才的插曲。
“喂,这房子租下来到底多少钱?”夏璐夹起一片肥牛卷,在沸腾的汤里涮着,状似无意地问,“这么大,装修看着也还行,位置虽偏点,但也太便宜了吧?是不是……真有问题?”她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盯着林晚,“昨晚?有没有遇到啥‘特别’的?”
林晚正在喝冰可乐,呛得猛咳了几声:“咳咳……能、能有啥事?就……房东说线路老化了,灯泡时不时会抽风。”她眼神有点闪烁。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
啪!
客厅的顶灯,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光线瞬间明灭,房间里的影子随之晃了一下,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夏璐夹着肥牛卷的筷子僵在半空,脸色微微变了。她放下筷子,表情凝重:“晚晚,我说真的,这儿不对劲!很不对劲!收拾东西,今晚先住我那去,或者去酒店,钱我出!”她的担心写满了整张脸。
“哎哟真没事!”林晚连忙摆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笃定,“就是这破灯该换了!瞧你,自己吓……”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从厨房传来!盖过了火锅翻滚的喧嚣!
“什么声音?!”夏璐反应极快,霍地站了起来,眼神警惕地投向厨房门。
林晚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只能硬着头皮:“我、我去看看!”
厨房里,灶台上那瓶未开封、足有3L的金黄色食用油,瓶身朝下,实实在在地砸落在地板上!厚重的瓶底留下清晰的撞击痕迹,瓶盖则不知何时脱离了瓶口,骨碌碌滚到了冰箱底下的缝隙里,金黄色的油液正从倒下的瓶口汩汩淌出,在瓷砖上蔓延开来一片粘腻腻的油泊。
“怎么回事?!”跟过来的夏璐倒抽一口冷气,指着地上的油瓶,声音有些发紧,“这……这瓶子自己倒了?窗户关得死死的!”
林晚看着那片蜿蜒流淌的油迹,又望向紧闭的窗户,喉咙发干。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这绝非偶然。她蹲下身,费力地扶起沉重的油瓶,油腻的液体沾上了她的指关节,她小声道:“可能……放得离台面边太近了吧,震动掉下来了。”语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夏璐的脸色彻底白了,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厨房各处扫射,恐惧的种子终于破土发芽。虽然林晚故作镇定,但她明显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筷子仿佛都带上了逃命的意味,眼神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向空房间的角落,再也没有了初来的好奇和放松。
勉强吃完这一餐,夏璐主动提出帮忙收拾碗筷。在水声哗哗的水槽边,夏璐一边心不在焉地冲洗盘子,一边偷偷靠近林晚,声音压得更低了:“晚晚,还有件事……”
“嗯?”林晚正在擦拭电磁炉。
“昨天你不是说面试了星娱传媒?我……今天刚好碰到他们人事一个熟人,”夏璐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带着点担忧,“就……委婉打听了一下。对方提了一嘴,说他们选人很挑,尤其……不怎么倾向要刚来A市没什么经验的应届生。所以……你心里有个准备。”
林晚擦盘子的动作瞬间凝滞了,水流声在耳边变得模糊。她轻轻吸了口气,才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哦,知道了。”那点假装的不在意,在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里显露无疑。
夏璐看着好友骤然失去光彩的侧脸,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忍不住说:“别担心!工作多着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对了,今晚别住这儿了,跟我去酒店睡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害怕。”
林晚下意识地想应好——昨晚的阴影尚在,有闺蜜陪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就在开口的瞬间,她脑海中却闪过清晨那份整整齐齐的垃圾袋、被擦亮的刀锋……她犹豫了:“嗯……今晚可能……”
“能有什么事?”夏璐立刻察觉到她的迟疑,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该不会……真觉得没事吧?这地方明显不对劲!”她的质疑越发尖锐。
客厅里骤然响起清晰的碎裂声!
两人动作齐齐一顿,脸色同时变了。迅速冲进客厅,眼前的景象让空气瞬间冻结——
就在她们刚才吃饭的茶几旁,那个原本已被倒入垃圾桶的陶瓷小猫的碎片,此刻竟然被一块一块、整整齐齐地捡拾出来,干净利落地码放在垃圾桶旁边的地面上!而垃圾桶里原本装着林晚早上丢弃垃圾的那个深色塑料袋,则被扯了出来,揉成皱巴巴一团丢在最上面,像是在表达不满!
夏璐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血色尽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着那堆明显不是林晚弄的碎片,牙齿打颤:“晚晚……这……这是谁干的?!” 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垃圾袋……明明……我们吃饭时它还在玄关!”
林晚也懵了,冷汗瞬间爬上后背。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客厅那面巨大的电视屏幕,“滋啦”一声,毫无征兆地自动亮起!但屏幕上没有任何图像,只有一片狂暴跳跃、嘶嘶作响的黑白雪花!更诡异的是,雪花声中,清晰地夹杂着一阵规律的、如同手指翻动书页的摩擦声——唰,唰唰……
“啊——!!!”
夏璐积蓄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堤坝,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猛地扑过来,紧紧抓住林晚的胳膊,整个人筛糠般颤抖,指甲几乎要陷进林晚的皮肤里,“鬼!真的有鬼!林晚!快跑!真的有鬼!它在这屋里!!”
林晚的心脏也狂跳得厉害,但夏璐崩溃般的反应反而让她自己强行镇定了下来。她紧紧回握了一下夏璐冰冷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剑,笔直地投向那嘶吼着雪花噪音的电视屏幕,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别闹了。”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恳求:
“她是我朋友,夏璐。她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你。”
这不像是在安抚夏璐,更像是在说服房间里那个看不见的存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
电视屏幕应声而灭,嘶啦的噪音戛然而止。客厅重新被寂静笼罩,只剩下夏璐惊魂未定、粗重颤抖的喘息。
林晚扶着几乎虚脱的夏璐坐到沙发上,感受到她仍在剧烈颤抖的身体,认真地看着闺蜜写满恐惧的眼睛:“璐璐,你冷静点听我说。”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终于开口:
“这房子……确实不太寻常。但这里……不止有我。”
她抬眼望向空旷的角落,目光复杂:
“还有一个……他叫时许。他……是这房子真正的主人。但他……不是坏人。” 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说服力。
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在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向黄昏的时段里,林晚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安抚到坦白,夹杂着半真半假的解释,如同走钢丝般,才堪堪让吓得魂飞魄散的夏璐,勉强在理智上接受了“凶宅里有个叫时许的鬼魂原主人”这个颠覆三观的设定。夏璐抱着膝盖蜷在沙发角落,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眼底深处惊骇的底色尚未褪去,恐惧混杂着巨大的好奇。
“所以……你见过他吗?长什么样子?像不像…恐怖片里那种?”夏璐压低声音,眼睛依旧戒备地扫视着安静的客厅。
“没见过……”林晚无奈地摇头。
“那他刚才……为什么那样吓我?!”夏璐的声音陡然拔高,委屈又后怕。
林晚语塞,目光不自觉又飘向那个空位,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埋怨:“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可能他不喜欢别人乱动东西?”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猜测。
就在这时,果盘里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在毫无外力触碰的情况下,忽然“咕噜噜”地滚动起来,径直滚到了夏璐的脚尖前,稳稳停住。
夏璐猛地一哆嗦,缩回了脚。
林晚的目光却亮了。她看着那个苹果,又看看夏璐脸上尚未平复的惊恐,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俯身捡起那个还带着凉意的苹果,递到夏璐面前,声音柔和下来:
“看…也许,他是在道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夏璐看看那个突兀滚来的苹果,又看看林晚眼中近乎确信的眼神,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巨大的好奇最终险胜了恐惧,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飞快地碰了一下苹果冰凉的果皮,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来,才小声嗫嚅道:“呃……谢…谢谢?”
房间里依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但林晚却感觉到,那股若有似无萦绕着的低气压和冰冷感,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
暮色四合时,夏璐终究还是不敢留宿。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收拾好东西,拖着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匆匆离开。临出门前,还抓住林晚的手臂,手冰凉,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林晚,你答应我,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打电话给我!听到没有?别逞强!这地方真的不能住人!”
送走闺蜜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厚重的防盗门被林晚轻轻合上。她的后背缓缓靠上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客厅里,窗帘随着穿堂风微微拂动,阳光褪去后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她慢慢走进客厅,目光掠过那瓶静静伫立在餐桌上、瓶身还有油渍的橄榄油,最终落在沙发上。那里,一个原本平整的抱枕,此刻明显地向下凹陷了一小块,边缘也被轻轻推到旁边——仿佛有人刚刚在这里落座。
一丝好笑又好气的情绪涌上心头。林晚走过去,在那个凹陷的位置旁坐下。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抱枕上柔软的绒毛,对着那片凹陷的空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喂……刚才,你是故意的吧?就因为……她摸了我的猫?”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然后,那个被推到一边的遥控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了回来,精准地滑到了林晚的手边。
林晚拿起冰冷的遥控器,按开开关。电视屏幕亮起,欢快喧闹的综艺背景音瞬间流淌出来,填满了整个空间,却又让这寂静显得更加分明。她靠向沙发背,目光落在屏幕上跳跃的光影,思绪却飘远了。身体被喧闹包围,心却被一种奇异的、无声的陪伴熨帖得格外安稳。
夜深了。林晚洗完热水澡出来,带着一身蒸腾的水汽走到床边。脚步忽然顿住——床尾那床叠放整齐的毛毯,赫然多出了一条!正是她昨夜裹着抱怨太薄嫌冷的那条!
此刻它被仔细叠好,就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质地看上去更加蓬松柔软。
她走到床边,指尖抚过毯子上细腻的绒毛纹理,心里某处像被温热的羽毛轻轻拂过。黑暗中,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时许先生……谢谢你。” 真挚得没有一丝杂质。
空气里,似乎响起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轻得像尘埃落定。
林晚躺进被子里,毯子的温暖迅速包裹了她。月光被窗帘切割,在木地板上投下银灰色跳跃的光斑。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勾勒起来:那个从未露面的年轻男人,有着怎样清俊的眉眼?新闻里寥寥几笔提及他前途无量却骤然凋零的生命……独自徘徊在这空旷冰冷的房子里无数个日日夜夜,是种怎样蚀骨的孤寂?
心脏某个隐秘的角落,被一种陌生的、细细密密的酸涩感轻轻扯动。她翻了个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对着空气,像在分享一个悄悄萌生的念头,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羞赧:
“时许先生……如果你不嫌烦……以后,也可以多‘告诉’我一些事。虽然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但……我会努力‘读懂’的。”她觉得这话傻气,嘴角却弯了起来。
仿佛为了回应这份近乎自言自语的邀请——
啪嗒。
床头柜上那盏老旧的台灯,突然温柔地闪烁了一下。暖黄色的光芒短暂地跳跃,随即又归于稳定。
林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即绽开一抹安心的、像被点亮似的笑意。她没再说话,只是拉高了一点毛毯的边缘,将自己妥帖地包裹,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稳。
这一夜,黑甜无梦。
而在她床边的黑暗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轮廓在月光里微微凝实。白衣黑裤,身姿清冷。时许无声地伫立着,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清辉的边缘。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熟睡后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许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长久沉眠后被唤醒的困惑,有对这份突兀闯入的鲜活暖意无法解读的好奇,更有一丝连那冰冷心绪都未曾觉察的、近乎温柔的波澜。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抬起,如同被磁石吸引,指向她睡梦中微张着的手背。光影微闪,他的手指如同穿过水影般,毫无阻碍地越过了那温热的肌肤,只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微弱的寒意轨迹。
时许的指尖顿住,随即微微蜷缩收回。月光下,他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幽邃的眼眸深处,冰封了不知多久的湖面下,仿佛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也罢。
至少此刻,这个空旷寂静的囚笼里,不再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和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