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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与无声的靠近

    那场雨夜之后,供奉不再是一个试探性的举动,而是成了林晚生活中一个静谧而郑重的仪式。旧书桌空出的角落,被一方深色木质牌位占据,那是她特意从“承古斋”请回来的,没有花哨的雕刻,只在正中用小楷工整地写着两个字:“时许”。木纹沉静,像敛着夜色。

    每天清晨,无论多匆忙,林晚都会抽出十分钟。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细细的檀香,在牌位前的旧陶瓷小香炉里点上。青烟袅娜升起,起初浓白,继而化作淡蓝的丝线,盘旋、舒展,最终缓缓融于空气中。香气起初有些冲,随后沉淀下来,是沉郁宁和的木调。

    “时许先生,”她习惯性地这样开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空气里无形的涟漪,“今天天气挺好的。”或者,“我打算去南城区看看。”像每日汇报,也像对着一个老友絮絮低语。偶尔,她会报告面试结果:“又一个没回信呢。”话语里的失落轻得像落下的香灰。

    牌位静静地立着,香炉里的香灰缓慢累积。偶尔,燃着的香火会极其轻微地摇曳一下,仿佛有不可见的呼吸掠过。

    与之相伴的,是每顿饭的餐桌上,始终不变地多摆了一副碗筷,盛着属于“时许”的那一份。不再是便利店买的便当,她开始认真地去菜场挑选。即使只是一个煎蛋、一碗简单的清汤面,她都分出一半,认真放入对面的碗碟中。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起初是鳗鱼饭,然后是更用心烹饪的家常菜,再到水果点心。食物摆在对面,她在一旁吃自己的份,偶尔抬眼看看那盘食物——大多时候没有变化,但隔天再去收拾时,那盘食物却似乎失去了所有鲜亮的光泽,变得有些干瘪冷硬,仿佛在证明某种无形力量曾降临过。

    这成了生活中一种奇怪又默契的节奏。但林晚内心的焦灼却在日日累积。她奔波于城市的经纬线上,穿梭在不同的写字楼和面试间。简历像投入深海的石头,引不起半点回响。一次次地被面试官或含蓄或直白地拒绝,理由无非是“缺乏本地经验”、“刚毕业不够稳定”。A市像一张巨大的筛网,而她这粒外来尘埃,正被无情地筛落。积蓄日益稀薄,银行卡上的数字像无声的嘲弄。

    又是一个被拒绝的下午。林晚从恒温恒湿的华丽大厅走出来,烈日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前发晕。手机恰在此时疯狂震动起来。

    “晚晚!开门!本宫携物资前来救驾啦!”夏璐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和着敲门的“砰砰”声一起从听筒里炸开。

    门一打开,夏璐拎着两大袋东西就挤了进来。“啧啧,看你这小脸垮的,”她放下袋子,仔细端详林晚,“又被哪家不开眼的公司拒了?”没等林晚回答,她已经熟门熟路地把两大袋东西提进厨房,“去去去,洗把脸去!今天别想工作的事了,我带了烧烤!还有超棒的啤酒!”

    沉重的木炭烤炉在阳台架起,夏璐手法娴熟地倒腾着木炭和引燃块,火苗很快带着浓烈的烟熏气息窜起。腌好的五花肉串、牛肋条、玉米、香菇在铁丝网上嗞嗞作响,油脂滴入炭火,腾起一阵阵诱人的焦香,迅速弥漫了整个小小的阳台和客厅。

    夏璐开了两罐冰啤酒,塞了一罐到林晚手里。“喝!”她豪气地碰了一下林晚的罐子,“借酒消愁懂不懂?工作丢了再找,男朋友跑了我帮你骂,但是饭得吃,酒得喝!”

    林晚抿着嘴笑了笑,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麦芽的醇苦和细密的气泡,一路灼烧下去,竟奇异地抚平了疲惫紧绷的神经。夕阳的余晖在狭窄的阳台投下温暖的光斑,闺蜜的陪伴和食物的香气,暂时将逼仄的生存压力阻隔在外。

    她们聊着天,多是夏璐在说,吐槽她的奇葩客户、炫耀她最近打游戏的战绩。而林晚大多只是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更多是沉默地喝着啤酒。夏璐只当她心情低落,变着法地逗她开心,不断地给她续上酒水。

    “你看你这破房子,”夏璐咬着一串油滋滋的鸡翅,环顾四周,视线扫过那个摆在电视柜一角的深色牌位时停顿了一下,却也没多说,继续道,“其实真没啥阴森劲儿,我看你布置得还挺温馨。别管那些流言蜚语……只要你觉得没事,就没事!”她又给林晚开了一罐,“来,喝一个!敬未来!”

    林晚感激地笑笑,那点强装的镇定终究抵不住内心的无助和酒精的双重侵袭。冰冷的啤酒下肚,却像点燃了心里的酸楚。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那些被拒的理由,讲房东催租的消息,讲每天对着灵位上香时心里那些不敢深想的担忧。

    “我快撑不住了,璐璐,”林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圈泛红,“感觉像在泥潭里,怎么挣扎都沉得更快……我不知道还能在这里住多久……”酒精放大了委屈,也模糊了平日恪守的界限。

    “胡说!房租我帮你垫一阵!住多久都行!”夏璐拍着胸脯保证,又给她塞了一串烤得金黄的年糕,“实在不行,搬到我那暂住!我那小窝挤是挤了点,但肯定比这里暖……”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用更多的食物和更满的酒填补着朋友空洞的惶恐。

    不知道喝了多少,夜色彻底笼罩阳台时,夏璐的声音也带上了七分醉意,林晚更是醉眼朦胧。阳台上一片狼藉,签子散落,空酒罐东倒西歪。

    “走……我、我送你回卧室……”夏璐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扶林晚。

    “不用……”林晚努力想站直,却歪了一下,“就两步路……”夏璐还是坚持把她扶进卧室,安置在床上,胡乱扯过薄毯给她盖上。

    “乖乖躺着啊,我、我收拾一下……”夏璐含糊不清地说着,替她关了卧室的灯,只留下客厅一盏小夜灯昏暗的光线透进门缝。她回到阳台强打精神收拾残局,动作缓慢而拖沓。

    客厅里只剩微弱的光线。卧室里,林晚陷在昏沉的醉意里,胃里翻江倒海,头重得像灌了铅,白天压抑的所有情绪在酒精催发下彻底失控,一种冰冷的绝望无声地蔓延开来。她想哭,喉咙却哽得发疼。黑暗中,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牌位在黑暗中无声地立着。

    不行……今天的供奉还没做。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莫名地牵住了她混沌的神志。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出卧室,穿过客厅。阳台外,夏璐笨拙地清理着烤炉架,发出叮当的响声。林晚浑浑噩噩地走到牌位前,她记得厨房里还有一碗没吃的西米露,是下午她特意给自己准备的甜点,现在正好供奉。

    厨房里一片幽暗。她打开冰箱门,保鲜层的光线刺眼地亮起,映亮了她通红的、布满泪痕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她拿出那碗冷藏的西米露,冰凉透骨。碗壁的水珠迅速凝结在她的指尖上。她抱着那碗凉沁沁的甜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客厅中央的小茶几——那是她日常进行供奉的地方。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水底,动作迟缓笨拙得不像话。林晚努力想将西米露碗放在茶几上,手却不听使唤地重重一沉,粘稠的糖水剧烈晃动,在碗壁撞出闷响。就在碗底即将磕上桌面的瞬间——

    一股冰线般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极其轻柔地托住了那只碗的底部!

    那股冰冷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手腕,稳稳地向上,缓缓地将那只沉重的玻璃碗平平安安地“放”在了茶几的正中央。整个过程轻柔得不可思议,连碗里的糖水都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水面,如同被微风抚过。

    林晚怔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下放姿势,忘记了收回。

    一点淡而恒定的银光,如水墨滴入清池,在她身侧的空气里晕染开来。几缕银丝无声地缠绕、勾勒,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挺拔身影再次显现——比雨夜那次更加清晰,更加稳定。

    依旧是半透明的,像月光凝结成的冰霜,边缘有微弱的莹光流转。轮廓清晰得可以辨认出他利落而略显单薄的肩线,挽起的衬衫袖口下修长的手臂形状,甚至能隐约看到额前垂落的几缕碎发随着无声的气流微动。

    没有了饭盒蒸汽的朦胧遮掩,那张脸的线条在清冷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收得利落而清隽。那双眼睛,像最深的夜海,此刻正沉沉地凝望着她,里面不再是全然疏离的平静,而是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浓色。

    林晚迷蒙的醉眼茫然地与他对视着,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是幻觉还是真实。

    “你……”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那半透明身影上前一步,依旧无声,却带来清晰的寒流靠近的感觉。一只同样虚幻的手臂抬起,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虚虚地扶住了她那摇晃得有些厉害的肩膀。林晚只觉得肩头一沉,一股冰玉般的寒流渗透衣料,瞬间流窜全身,让她纷乱的脑子稍稍“冻”得清醒了一丝丝,也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对……对不住……”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道歉自己弄洒供品,还是道歉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又麻烦你了……”眼睛用力眨了眨,想看清眼前的人,视线却始终雾蒙蒙的。

    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眸,深沉的忧色更浓了。眉间的纹路也更深邃了些。他没有开口,似乎知道此刻言语无用。

    林晚的醉意和委屈像潮水般再次涌上,混杂着这段时间无路可走的恐惧。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滚落,烫得她自己都觉出了痛。她下意识地、仿佛抓住最后依靠般,微微侧身,额头竟主动抵向那股支撑着她的冰冷源头——即使只是虚幻的手臂,也给了她此刻唯一可以支撑的支点。

    “……我真的……好没用……”断断续续的哭诉混杂着酒气,“工作找不到……钱快没了………我守不住这地方了……也守不住你了……”抽泣让她难以说清话语,只是喃喃地重复着“怎么办”、“我好没用”……

    冰冷的手臂在那一刻似乎也僵住了片刻。林晚能感觉到那无形的支撑变得更加稳固,将她微微前倾发软的身体轻柔地“托”住。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小心地收拢了一下那无形的、带着寒意的力量,形成一个更稳固的支撑姿态。

    他没有试图阻止她的哭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提供着那片足以让她短暂依靠的、冰冷的安定感。无形的存在,无声地承接着她滚烫的泪水、委屈的呜咽、还有她靠过来的、带着滚烫酒气与悲伤湿气的额角触感。

    林晚的哭诉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抽噎,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薄。酒精的疲惫猛烈地反扑上来,眼皮沉重得像压了铅块,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清醒,仰起被泪水浸透的脸,看向那片模糊而温润的冷光中清晰起来的脸庞,声音嘶哑哽咽:

    “……我要是……真走了……你怎么办呢?”她固执地、忧虑地想要一个答案。

    黑暗中,那双凝视着她的、夜色般深沉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长久的沉默。

    一直沉稳支撑着她的冰冷力量,微微向下压了压,似乎在引导她回到沙发的位置。

    林晚像一个扯线木偶,顺从着那股轻柔引导着她身体的力量,摇晃着,一步一步退回到沙发前。那股力量小心翼翼地卸去,她重重地跌坐下去,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意识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最后望了一眼那抹站在茶几前、散发着清冷微光的身影。

    她看见,茶几上那碗刚刚险些被她弄翻的西米露,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极其轻柔地托起。碗稳稳上升,最终,停留在她摆放牌位的那个位置前方的空气中。碗壁上凝结的水珠汇集成更细密的水流,蜿蜒滑下,落入虚空。

    恍惚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模糊了一瞬。

    随即,一个声音,穿透了沉重的迷雾,低沉、柔和得如同枕边絮语,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难以言喻的某种释然般的变化,清晰地落入她快被黑暗完全吞噬的耳中:

    “这里……也是你的地方。”

    那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酝酿着一个更重要的讯息。林晚努力地想集中精神听清那个词。

    “……小晚,”那个柔和的声音,吐出了这个从未被对方如此自然唤过的名字,“以后……不用对我用敬称了。”

    称呼的改变,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意识彻底沉沦的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林晚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甚至来不及咀嚼那一声过分亲昵的“小晚”,意识就被无边的黑暗温柔地劫持,拽入了沉睡的深渊。

    客厅彻底沉入寂静。只余下阳台外夏璐收拾完毕关门的声音,随后也是长久的安静。

    夜灯的光线微弱,勾勒出空气中那抹清冷孤高的轮廓。时许维持着托举那碗西米露的姿态,目光沉沉地落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呼吸渐沉、眉头却紧蹙着的女孩身上。

    月光隔着厚厚的窗帘,吝啬地透进一丝青白色的光影,无声地流淌过他半透明的指尖,也漫溢过沙发边缘,替那个醉中带泪的女孩描摹出一个柔软的弧度。那碗糖水在无形的支撑下,始终保持着水平,凝固在时光之中。他静静地站着,身影比之前凝实了几分,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却依旧缥缈,像一碰即碎的梦境。

    许久,许久。久到窗外的城市彻底沉睡,连霓虹的闪烁都稀疏下去。

    他的身影才极其缓慢地向沙发走近一步。那股无形的力量终于撤回,那碗悬在半空的西米露无声地、稳当地重新落回冰冷的玻璃茶几上,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嗒”。

    冰凉的“目光”垂落在林晚微微拧紧的眉心和被泪水浸润的睫毛上。沙发另一头叠好的薄毯被一股无形的气流轻柔扯动,展开,再稳稳地从半空落下,妥帖又无声地覆盖在她蜷缩的身体上。

    当夏璐蹑手蹑脚地从阳台推门进来准备离开时,客厅里只剩下沉睡的林晚和均匀的呼吸声。薄毯盖得严实,茶几上那碗晶莹的西米露安静地盛放在牌位前。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夏璐环顾一周,只感觉客厅格外安静,空气里仿佛有某种沉淀下来的气息。她轻轻带上门走了。

    黑暗中,客厅一角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光影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如露水消失在晨光里,彻底隐没于沉寂的黑暗中,只余下香炉里那一点点未燃尽的暗红色香头,在无边夜色里明灭着暖意。

    林晚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头痛欲裂,口干舌燥。阳光刺透窗帘缝隙,将客厅切割出明暗光带。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薄毯从身上滑落。昨夜那些破碎的、带着情绪的画面混乱地在脑海里闪现,模糊又强烈。

    她呆滞了几秒,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墙角那个小小的牌位和其前的小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根新的檀香,青烟袅袅,正是她往日清晨点香的习惯时间。一缕阳光恰巧落在香炉上,缭绕的烟雾在光线中显出清晰的上升轨迹,弥漫着一股沉静的安抚力量。

    视线平移。

    茶几上那碗……她明明记得昨晚被她带进厨房又拿出来供奉的……西米露,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洗得干干净净、倒扣在沥水架上的玻璃碗,反射着晶亮的晨光。

    再然后,记忆的碎片猛地闪过一道微光——那个在昏沉夜色中靠近的、冰冷而安稳的身影,那双在微光中凝视着她、承载着她失控泪水的深海似的眼睛……

    还有……那个声音……那个柔和地、清晰地对她说出的两个字……

    她浑身一震,所有模糊的感知如潮水退去,留下清晰而滚烫的沙滩。心口骤然缩紧。

    她记得,清清楚楚记得。

    那个名字……那个她从未奢望能以如此熟稔、平等方式被呼唤的……

    “小晚……”

    仿佛他们之间那堵名为“异类”的、坚固又脆弱的高墙,在那一声轻唤里无声坍塌了一片。在昨夜,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拒绝的姿态穿过了那片废墟,走进了她的领地。

    而那声呼唤的余音,此刻才像滚烫的烙印,重重地烫在了她的心尖上。

    脸颊不可遏制地发烫,心脏在宿醉的头痛中狂跳着,带来一丝缺氧般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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