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挽棠就醒了。
窗台上的小铁锅还搁着,焦黑的边缘硌得她手心发疼。
她摸了摸枕头下原身的病历——上面写着"体弱多病,禁劳累",冷笑一声塞进柜底。
厨房门吱呀响的时候,陈秀兰正蹲在院儿里择菜。
她抬头看见穿蓝布衫的小媳妇系着碎花围裙,手里攥着把缺了口的菜刀,眼皮子一耷拉:"起这么早?
我家可不养闲人。"
苏挽棠没接话,径直往厨房钻。
老式蜂窝煤炉压得死,她蹲在地上吹了半天才窜起蓝火苗。
打开碗柜,酱油瓶见底,八角罐里剩三颗,连块像样的五花肉都藏在最里层——原身嫁过来时,陪嫁的聘礼怕早被人扣了。
"就这点儿料。"她把肉搁在菜板上,刀起刀落切得方正。
前世在五星酒店,连客人要块三分肥七分瘦的肉都得精确到毫米,这点儿难不倒她。
炒糖色的时候,陈秀兰晃进来了。
她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苏挽棠把白糖炒成琥珀色,肉丁裹着糖色在锅里翻,突然嗤笑:"装模作样。
老顾家不吃甜口。"
苏挽棠把肉块推进砂锅里,又倒了半瓶二锅头。
酒气混着肉香"轰"地窜出来,陈秀兰的眉头慢慢松开。
她凑近看砂锅里咕嘟的汤,里面飘着半颗拍碎的葱头,几片姜,再没旁的调料——这小媳妇,竟用白酒去腥,糖色提鲜?
"开饭了。"苏挽棠把砂锅端上桌时,顾砚深已经坐在椅子上。
他军装扣得严严实实,目光扫过她发红的眼尾——显然是被煤烟熏的。
陈秀兰刚坐下又要开口,被扑面而来的肉香呛得闭了嘴。
深褐色的肉块颤巍巍的,咬开是透亮的琥珀色,肥的部分化在舌尖,瘦的部分裹着蜜甜。
她筷子顿在半空,最后还是夹了一块。
第一口下去,陈秀兰的喉结动了动。
她年轻时在部队食堂帮过忙,什么样的红烧肉没吃过?
可这肉不腻不柴,甜咸正好,连肉皮都炖得软乎,像......像她妈临死前给她做的那碗。
"再来碗饭。"顾砚深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苏挽棠抬头,见他碗里已经空了。
他垂着眼扒饭,喉结上下滚动,第二碗见底时,陈秀兰的筷子还停在半空。
院外突然传来嚷嚷声。"顾家这是煮什么呢?"李建军扒着墙头探头,军帽歪在脑后,"我大老远就闻见香了!"
不等顾砚深开口,他已经掀开门帘挤进来:"嫂子手艺行啊!"筷子戳进砂锅,油星子溅在军装口袋上也不在乎。
嚼了两下,他猛地站起来:"炊事班那老王头总说自己是大院第一厨,我看他连给嫂子提鞋都不配!"
"李班长。"苏挽棠递过一碗饭,"我们家没那么多菜。"
"嗐!"李建军扒拉着饭,"明儿炊事班改善伙食,您去指点两招?
我们连那几个新兵蛋子,吃我做的菜直皱眉头!"
陈秀兰突然放下碗。
她摸了摸苏挽棠的手腕——原身瘦得骨头硌手,可刚才颠砂锅时,这小媳妇手腕稳得很。"昨天我话说重了。"她咳了两声,"既然进了顾家的门......"
"妈。"顾砚深擦了擦嘴,"我去连里。"他路过苏挽棠身边时顿了顿,"味道不错。"
苏挽棠站在院里看他走远,晨风吹得围裙角翻飞。
她低头收拾碗筷,听见院外几个军属凑在一起嘀咕:"听说了吗?
食堂昨天有战士上吐下泻......"
"可不是?"另一个声音压低,"也不知道是不是菜有问题......"
苏挽棠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墙角那口小铁锅,锅底的焦痕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
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