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教过你进屋之前先敲门吗?”江从邦言语犀利地直接回怼了过去。
虞雨眼闻言抬头,不知何时江从邦已经站到了她身边。高大的身影不偏不倚正好将她遮挡住。
她方才的惊惧隐隐约约散去了一些,她攥紧了江从邦的衬衫袖口,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江从邦自然而然感知到了她的不安,无声地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安抚着。
门口的桑闻道目睹一切后,直接愣了神,好久都没有下文。江从邦俯身抄起虞雨眠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
虞雨眠把头埋在江从邦胸前,整个人瑟缩在他怀里。她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紧紧地抓着他心口前的衣料。小声到听不见地都嚷着,“江从邦...”
有时候害怕是不自主的,就像猎物遇到了猎人。
如果说,平日里碰到桑闻道,那么虞雨眠觉得自己会有直接杀了他的勇气。但是,现在身份暴露,估计江从邦也护不住她,只会把她牺牲掉。毕竟,私下养海族实验体是要掉脑袋的。
门口处的桑闻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从邦怀里的人。
有趣。
这一整个房间明显就是事后的样子,江从邦睡了个人,有趣,这可当真是有趣。
这家伙在科研界,在商圈纵横了多年,不见他身边有过人,今天这一趟还真是没白跑。
真是好奇江从邦的枕边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江从邦的结实的后背和臂弯间露出的半截小腿,白皙笔直又修长的腿,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
可江从邦护得紧,意思很明显。
“看够了吗?”江从邦微微转头,毫不客气地一记眼刀瞪去。
他天生就有着属于尊者强者的气场,令人生畏,言行举止皆是自威。桑闻道找补掩饰着尴尬,找回了话茬:“师兄..你可真是好兴致,什么时候开始金屋藏娇了?”
江从邦神色慵散,语气间尽是蔑视,“这么好奇别人的私事,我和我老婆在这里做起来,你要看吗?”
桑闻道:“······”完全没想到他丝毫没有抱羞的意思,反而还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时无语。
江从邦抱着虞雨眠上了楼。
他穿好了外套慢条斯理地走下楼,修长的手指整理着袖扣。黑西服除了为他增添了庄重,更多却是凸显了他的压迫和盛气凌人。江从邦骨子里渗透着矜贵,是站于至高点藐视众生的边缘人士。
桑闻道向他递过去一支烟,江从邦负手而立,冷冷看了一眼,立马回绝:“不用。”
这倒是奇了。
“你之前不是最好这口吗?就因为我来,不小心扫了你的雅兴,这么生气。”桑闻道带着笑调侃。
江从邦没回答他的话,主人家不接烟,他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怎么不领家属下来聊聊,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家室了?”
江从邦耐着性子回了他一句,“她不喜欢,她怕生。”
可真是有意思。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江从邦的语气冷得像淬了冰。
换作别人,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除了自己这个师兄。
在科学技术领域的威严就不必说了,任谁想见他一面都难,谈合作总得是三请五请,请不请得到既看运气,也看他心情,有江从邦在,没有完不成的事。
三十岁刚打头的年纪,手上的个人科技专利就有十多项。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桑闻道每次来不是在外面吹风,就是吃闭门美。
这次事态紧急,想着来老宅,碰碰运气,可就撞上了这么一出戏。
早前同英州打商战,仅凭江从邦一人之力就逆转了全局,一串病毒代码导致英州造上万台计算机器瘫痪,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估计。
噩梦般的存在。
“当然不是。”桑闻道不敢和他有磨擦,带着几分恭敬拿出手上的资料。
“昨天夜里,我们家族的游轮出了两条人命,紧接着指挥中心的人员赶到,直至现在,法医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
楼上的虞雨眠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指。
指腹上的隐形指纹贴,和镶着药的美甲都已经被卸掉了…江从邦肯定是知道了她做了什么。
桑闻道与江从邦是同一位导师,比起江从邦,桑闻道对海族的研究更痴迷的,程度用疯狂都形容不了。
但两人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非常的表面。桑闻道还会猩猩作态,江从邦的态度更是不屑掩饰。
桑闻道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他是中英混血人,发色在金色与棕色之间,一脸中式风儒的长相,配上眼镜,斯文败类的形象有了脸。
“死亡时间,只相差毫厘,半个小时之内两条人命,还没留下任何破绽和其他的珠丝马迹,可真是不简单。”
“要说不是蓄意谋杀,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说两起案子凶手不是同一帮人,只是偶尔碰到了一起,概率也不太大。”
江从邦拧着皱起来的眉,不耐烦地问:“所以呢?”
桑闻道:“有趣就有趣在这了。”
“游轮上出现了你的技术。”
“无声无息地,没有经过操作台,监控录像却没有了……唯一能联想到的,唯有师兄你个人研发的无线电磁信号切断技术。”
虞雨眠听到这眼皮不禁一跳。计划之中的,却又莫名有些心慌。
武器是从道上得来的,行动用的科技技术和器具是江从邦的,整件事自己和小白,撇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会想到暗杀非法交易高层的会是异种,高层间的利益之争向来如此,今天笑着谈买卖,明天就可能出人命。或内部贿赂,或内遮掩销毁证据,档案袋里的悬案多了去了。这一次估计也是一样的。
想办法帮小浔遮掩住身份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江从邦:“所以呢?觉得是我做的,找我问罪来了?”
“不敢。”
“所以我怀疑七年前实验室出逃的最高级海族实验体s0001和s0002,十有八九是出现在了游轮上。”
桑闻道:“这些都是次要的,最有趣的是,勘查出了极能的痕迹。”
江从邦好似来了兴趣“噢?”
桑闻道继续补充,“目前游轮上的所有人员正在逐一进行排查...”“要是真到了移送到科研院的这一步..你会提不起兴起来吗?江博士。”
虞雨眠的心被高高调起。
中州法律规定不得以任何方式诱导他人敏感期。所以送入科研院进行敏感期诱导需要三方的代表签字。
科研院的代表,无疑是江从邦。期任何一方不同意,申请就会被驳回。
桑闻道缓缓起身,作出一个恭请的姿势,“民事局和指挥中心的人全都忙着排查群众呢,不一块去凑个热闹吗?”
虞雨眠一惊,不能让他去,一定要托住他。
谁料,江从邦一脸的慵懒松散毫不在乎的模样,“没兴趣。”
“不急。查出来再说吧。”
桑闻道呵呵一笑,“等申请到了这边,您签个字就成。”“抱歉,扰了雅性请继续,可别让美人独守了空房。”
桑闻道走出了宅邸,虞雨眠松了口气。
中州最高属审判司。
所有嫌疑人都要逐一进行排查审问,白浔也不例外。
魏真庭在旁听席上翘着腿,一旁的江与义正禁危坐。
魏真庭望了一眼被带上来的白浔,开口问道:“这就是还存疑的群众?”
江与义:“是。指挥中心排查了大部分群众,逐一检察后,还有些问题的就安排送到了审判司 。让法官们认一认还是有保障的。”
“魏司怎么看?”
魏真庭饶有兴趣,“这小孩子看起来是个脾气有意思的。”
就算被调侃了,江与义也依旧端正凛然,“你认人只看外表吗?”
魏真庭:“这么些年了,你还会看不出来吗。我倒觉是觉得,是不是异种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没什么,会比人心更加恐怖。”
两人都不再说话,专注听审。
中州的徽标置于审判台正上方,左右两侧的中州旗帜数量与分布对等,处处都彰显着中州律法至上的宏大与威严。
哒,哒,哒···
主审官江淮之身着法装,率领着一众副审法官入场。
为首的江淮之神情格外肃穆淡漠,无框的眼镜闪烁着不近人情的寒光,他衣得无此得体,胸前别着中州最高属法院的徽章。坐旁十二位副审官亦是严肃坐落在主审席两旁听审护审。
最高属的法官几乎全部都毕业于中州的名牌大学,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英,对于海族的识别精准度不必明说。
“姓名。”
“白浔。”
“哪个浔?”
“浔江的浔。”
“年龄”
“18岁。”
江淮之一一核对着信息。
白浔坐在审判席下,两只手的手指不安分地蜷缩着,脑中回想着虞雨眠曾经教给他的话。
人根本不是他们动手杀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暴露身份,排除自己的嫌疑。
“如果说真得到了那天,走到了被送上审判司审判的地步,也不要害怕,一步一步顺着走就好。中州向来以群众为主,没有大概率的把握,他们是不敢妄动的。”
“不用太过担轻易暴露身份,你是龙妖,基因与人类的相似度极高,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第一步是核实身份信息。这一步也算一个测谎的环节。就算编了谎话也没有关系,因为很多人被送上法庭或多或少都会存有些私心,你年纪小,有些紧张也是正常的,法官们在保证审判工作的同时会充分尊重人权。”
叩叩···
江淮之敲了敲法槌,审判继续。
“为什么会出现在游轮上?”
白浔:“为了...找我姐姐。”
江淮之:“为什么要去游轮上找你姐姐?”
白浔:“我...我是个私生子,只有我姐姐对我好……后来,她…她被一个有钱的老板霸占走了,我听说这艘轮船上有好多富人……就想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我想找我姐姐。”
这话一出,江淮之皱了皱眉,眯起了眼,思索着什么。
两旁的副审官也面面相觑。
这种财阀富人强抢哪家美人小姐的桃色事件可是并不少见。
无非全是花钱买爱的各种拉扯,说是强迫监禁吧,有钱的人好吃好喝养着,软磨硬泡,好好哄一哄,总是能达到目的,说完全不会心动不会被收买是假的,所以自然而然口供就会改。还有类似故意讹诈钱财的,有钱人用些手段,审判司进行调和,不造成伤残也就差不多都过去了。
头疼的永远是法官们,既要保障好人权,查明真伪,又不能把权贵给得罪狠了。
江淮之:“是谁带走了你姐姐,你知道吗?”
白浔支支吾吾,“他……很厉害的,是···他应该是科研院的人……”
全场寂静。
江淮之:“你的姐姐叫什么?”
白浔:“我姐姐...叫…虞雨眠···“
白浔脑中快速地回想着虞雨眠的话,她曾说“ 要是有人问起我是谁,直接回答就好,我的身份不会有人猜疑。”
虞雨眠···
江淮之思索着。
六年前虞家被灭门,唯一幸存下来的那个小姐...自那之后,这个虞小姐消声匿迹,不论是出于躲避仇家还是其它隐情...身份踪迹都难以查证。
江淮之低头审察着指挥中心做的初级检测报告。
基因测序,分子诱导,抗寒抗冻能力测试,信息素排查...全部正常。
至于他是怎么到游轮上,当成服务生的,猜也能猜到。
有钱人事多眼杂,他没什么身份,年纪又小,见过的世面也少,估计是见他长得好看些,就这么招用了。毕竟这样的人出了什么事好打发,好收拾,甚至...可以拿来当替死鬼。
江淮之:“休庭。”
法槌响起。
“江主审...这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说的话半真半假,保险起见..要不要请下批令,送去科研院?”副审官们纷纷议论。
在很多人心中这场审判,目的并不是查出他杀没杀人,而是他有什么样的疑点,他倒是是不是异种海族。
江淮之依旧不偏不倚,“不急。”
夜晚。虞雨眠一整天都紧崩着神经的弦,生怕江从邦开去科研院。
江从邦索性把资料和书扔到了一旁。
床头的台灯发着温情暖意的光,窗帘虚掩着窗外喧嚣繁华的都市,此刻卧室内唯有美好与安宁。
虞雨眠乖乖躺在江从邦身边,无力地靠在他的胸膛。
难得会这么乖。
江从邦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安抚着,整个房间内都是着淡淡的琥珀香信息素。
联络器响起,江从邦接通。
“淮之,出什么事了?”
江淮之···虞雨眠微颤,尽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
江从邦的四弟江淮之是审判司的主审官。
江家兄弟人才辈出,江从邦执掌科研院,他的三弟江与义在指挥中心任部长,仅次于司令魏真庭,四弟江淮之在审判司也是属一属二的存在。
联络器中江淮之的声音继续传来,“江博士···”
虞雨眠垂下眼睑,继续听看兄弟二人的谈话。
对于身为二哥的江从邦,江淮之也是官方地称呼一声“江博士”,这一家子或因职务避嫌,或因平日各行各事,当真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用申请科研院的检查吗?”
不!不可以!绝不能让他同意。
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虞雨眠下意识地往他怀中拱了拱,两人贴得更紧。
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安,江从邦轻轻揽着她的后背安抚,同时继续回应江淮之,“我抽不开身。”
“你的辨识准确率在96%以上,可以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尽量抓些紧。免得有人从中作祟,落下个以宫压民,滥用职权的名声。”
联络器另一旁的江淮之坐在桌前,望向桌上各种厚本法典一边的花瓶。
花瓶中的海葵花百年不败,在昏夜中闪烁着细微的光芒,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最公正的法官在此刻有了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