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醉梦熙自小便是那爱舞刀弄枪的本源狼女,身着素白衣衫的她,正于廊下清点箭簇为江湖历练做备,身旁的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正含笑为她递过新制的箭杆,那场景原是江湖侠女梦与人间烟火气最温软的交织。
身着素白衣衫的本源狼女八妹醉梦熙,正于庭院中低头清点箭簇为江湖历练做备,自幼舞刀弄枪立志成为侠女的她,指尖抚过锋利箭镞时,身旁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长子大风,正将新削的箭杆轻搁在她膝头,檐下光影斜斜掠过两人,将江湖梦与儿女情融作一帧日常的古风画卷。
暮春时节,西子湖畔的醉府笼罩在一片濛濛水汽里。青瓦白墙的院落中,垂柳依依,嫩绿色的枝条拂过九曲回廊的雕花栏杆,将细碎的阴影筛落在穿廊而过的穿堂风里。八妹醉梦熙立在西厢房外的檐下,素白的罗裙随微风轻摆,裙角绣着的银线狼纹在天光下若隐若现。她本是本源狼女,眉目间自有一股英气,此刻却微微蹙着眉,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支雕翎箭,正对着天光细细查看箭簇的刃口。
“这簇三棱镞虽利,却怕经不得硬物磕碰。”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几分习武之人的认真。发间松松挽着个蛮夷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湖风吹得微微颤动。身旁的石桌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支羽箭,箭杆是新削的白蜡木,透着淡淡的木香,尾羽则是洁白的鹅毛,在风中轻轻翕动。
“熙儿且看这支。”一个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传来。醉梦熙回头,见恋人大风正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手中握着一支尚未安装箭簇的箭杆。他是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身着藏青色的对襟长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指腹上带着常年握凿刀留下的薄茧。他生得高大魁梧,眉目却十分温善,此刻嘴角噙着笑,走到石桌旁,将箭杆轻轻放下。
“你瞧这节竹根,”大风用指节叩了叩箭杆尾部,“我特意寻了西湖边的斑竹,竹节处最是坚韧,配上你那狼牙关的箭簇,想必能多添几分力道。”他说话时,目光落在醉梦熙素白的衣袖上,见她袖口因常年挽弓磨出了细微的毛边,眼底不由泛起一丝疼惜,却又很快被笑意掩盖,“昨日见你在演武场练箭,那支青骓箭的杆身怕是快吃不消了。”
醉梦熙拿起那支斑竹箭杆,入手微沉,竹节的纹理在掌心摩挲出粗糙的质感。她想起前日在湖边练箭,一箭射出竟将百步外的柳树枝桠射断,当时大风就在不远处的茶棚里坐着,见她收箭时还笑着喊了声“好箭法”,此刻想来,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她低头掩饰般地抚摸着箭杆,心里却像被春日阳光晒暖的湖水,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这竹节倒是难得。”她抬眼看向大风,眸光清亮,“只是你整日忙着打理船行生意,何苦为我费这功夫。”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满是笑意。她知道大风自小跟着父亲学做木工,一手刨凿功夫出神入化,连府里的老木匠都常夸他手巧。前日自己不过随口提了句想寻些坚韧的箭杆,他竟真的放在了心上。
大风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廓,引得她微微一颤。“为我的侠女备箭,便是天大的生意也得往后排。”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腔调,“再说了,你若真闯荡江湖去了,我这箭杆做得不好,岂不是让旁人笑话我觅家儿郎手艺不精?”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卷着落花吹过,几片粉白的花瓣飘落在石桌上的箭羽间。醉梦熙望着大风含笑的眼睛,忽然想起幼时在山野间奔跑的日子,那时她总觉得江湖遥远,侠女梦不过是年少痴语,直到遇见大风,才知道人间烟火气里,也能生出这般熨帖人心的暖意。她低头将那支斑竹箭杆与桌上的箭簇并排放好,心里暗暗想着,待清点完这些箭支,定要让大风瞧瞧自己新练的“狼牙射”,也好让他知道,他备下的箭杆,绝不会被辜负。
廊外的西湖水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画舫的笙歌隐约传来,与近处风拂柳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将这片刻的温馨,酿成了江南春色里一坛微醺的酒。
醉梦熙指尖刚触到箭簇的冷芒,忽听得东厢房传来琴弦轻颤声——是九妹醉梦泠在试新得的冰蚕丝弦。那琴弦声如西湖水漫过青石,裹着暮春特有的湿意漫来,惊得廊下筑巢的燕子扑棱着翅膀掠过,尾羽险些扫到石桌上的鹅毛箭羽。大风见状忙伸手去护,藏青色衣袖拂过之际,醉梦熙忽然瞧见他腕间缠着的布条渗着浅红。
“又去船坞搬货了?”她搁下箭簇,捉过他的手腕翻开——果然,前日被粗麻绳勒出的血痕尚未结痂,今早新添的擦痕正混着薄汗渗出血丝。这布条是她昨夜用剩下的素白缎子边角料,原想给他裹伤时绣朵狼尾草,此刻却被他潦草缠成这样。
大风咧嘴想笑,却被她指尖按在伤口上的力道硌得吸了口凉气:“昨儿见你清点箭簇时盯着那支断杆叹气,想着去码头寻些老船木……”他话未说完,醉梦熙已从袖中摸出个青磁小盒。这盒子是三姐醉梦艾用杭白菊与薄荷调的金疮膏,开盖时溢出清冽药香,她用指腹蘸了些,轻轻抹在他伤口上:“船木沉得能压垮商船,你当自己是虎妞小葵家的二宝么?”
话音未落,西墙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两人转头时,正见五姐醉梦红蹲在太湖石后,怀里抱着的红绸包裹滚落在地,露出半柄寒光四射的匕首——这是她今早从恋人冯广坪的农具房顺来的,原想磨利了给醉梦熙开箭囊封口,不想被撞见。醉梦红朝他们挤挤眼,猫一样灵活地翻身躲到假山后,却忘了自己穿的绯红衣裙还挂在石棱上,惹得廊下的醉梦熙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几位姐姐啊……”大风摇头笑着,任由她用素白帕子替自己缠好手腕,“昨儿我路过前街,还见二姐醉梦甜蹲在燕子严的饼摊前,给新出炉的胡麻饼捏鸡爪子印呢。”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醉梦熙素白罗裙的下摆——那里不知何时沾了片柳絮,像朵被风吹落的云。
醉梦熙正想回话,忽觉袖口一沉。低头看时,竟是七姐醉梦紫养的那只紫毛狐狸叼着个箭囊蹲在脚边。这狐狸通身毛色如上好紫貂,唯独尾巴尖沾着点墨渍——是前日偷叼六姐醉梦兰的砚台时蹭的。此刻它爪子扒拉着箭囊上的狼头刺绣,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倒像是在催她快些收拾。
“莫不是紫姐姐又让它来探信?”醉梦熙弯腰揉了揉狐狸的耳朵,那畜生却突然跳上石桌,用鼻尖拱开她刚清点好的箭簇,喉咙里发出更急切的叫声。大风凑近细看,才发现最底层那支箭杆上刻着细如蚊足的字——是“狼牙射”的箭路图谱,定是昨夜他在灯下刻时,被这畜生偷瞄了去。
西湖的风突然转急,将廊下悬挂的鲤鱼旗吹得哗啦啦响。醉梦熙望着石桌上被狐狸搅乱的箭支,又看看大风腕上新换的素白布条,忽然想起今早母亲林秀琪在厨房熬的莲子羹——方才路过时,分明见大姐醉梦香正往碗里偷偷撒桂花,说是要给福州来的恋人聂少凯送去。这满院的烟火气,原比江湖传说更让人牵肠挂肚。
她重新拿起那支刻着图谱的箭杆,指尖划过凹凸的刻痕,忽然转头问大风:“你说……等我把这‘狼牙射’练熟了,去太湖边射鱼给九妹熬汤,会不会比她恋人觅两哥哥撒的网更快?”话音未落,那只紫毛狐狸竟“嗷”地叫了一声,仿佛在替大风回答。
醉梦熙话音刚落,那紫毛狐狸忽然用爪子拍了拍石桌上的箭囊,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她低头细看时,才发现箭囊暗格里还藏着半块风干的鹿肉干——是前日大风去山中砍柴时猎到的野鹿,特意选了最嫩的腿肉,用荷叶包着在檐下晾了三日。此刻肉干边角被狐狸啃出了细碎的牙印,倒像是给箭囊绣了圈毛茸茸的花边。
“这畜生倒比我还心急。”大风笑着揉了揉狐狸的脑袋,指腹蹭过它尾巴尖的墨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方才路过前街,见燕师傅的饼摊新出了芝麻糖馅的胡麻饼,想着你练箭时爱吃些甜的……”话未说完,油纸包已被醉梦熙抢了去,素白的指尖捏起一块饼,刚咬下便被烫得直呵气,碎屑落在素白裙上,像撒了把碎银。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大风无奈地替她拂去裙上的饼屑,目光却落在她发间的蛮夷髻上——那是今早她自己梳的,狼骨簪子歪歪插着,几缕发丝垂在颈侧,被阳光照得透明。他想起昨夜在灯下替她削箭杆时,她趴在石桌上画箭簇图样,墨汁不小心沾到鼻尖,自己伸手替她擦时,她忽然抬头问“江湖上的侠女,是不是都不擦鼻尖的墨”,此刻想来,嘴角不由得弯起笑意。
忽然间,东跨院传来二姐醉梦甜的惊呼。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醉梦甜正追着一只花公鸡跑过月洞门,橙色的裙角扫落了墙根的蔷薇,花瓣簌簌落在她提着的食盒上——那是给恋人燕子严送的午饭,此刻盒盖半开,露出里面用荷叶包着的糯米鸡,正被公鸡啄得直晃。醉梦甜边追边喊“你这偷食的畜生”,发间的鸡毛掸子却随着跑动来回甩动,惹得廊下的醉梦熙笑得差点呛到。
“二姐又被鸡追了。”大风摇头笑着,伸手想替醉梦熙顺顺被风吹乱的发丝,却被她侧身躲过。她将最后一块胡麻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去年她给燕子严送桂花糕,也是被鸡追得满院跑,结果糕点全撒在虎妞小葵的虎头鞋里了。”说话间,她已将箭囊系在腰间,素白罗裙随着动作扬起,露出裙摆下绑着的狼牙关短刀——那是父亲醉合德用废犁头熔了给她打的,刀鞘上刻着小小的狼头。
西厢房的窗纸忽然被捅破个小洞,露出三双亮晶晶的眼睛——是六姐醉梦兰带着觅如和觅佳在偷看。醉梦兰穿的蓝色衣裙蹭到窗台上的墨砚,顿时染了块深色,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朝醉梦熙比划手势,意思是让她试试新做的鼠须箭靶。觅佳的亮黄色裙摆扫过墙角的蚂蚁洞,立刻有几只工蚁爬出来,顺着她的裙角往上爬,惹得她直跺脚。
“她们又在捣什么鬼。”醉梦熙笑着摇头,伸手去拿石桌上的箭支,却被大风按住手腕。他指了指她腰间的箭囊:“方才狐狸叼来的肉干,你不打算分给我一块?”阳光透过廊下的紫藤花架,在他藏青色的衣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眼眸里映着她素白的身影,像落了片初春的雪。
醉梦熙忽然想起幼时在山野里,自己作为本源狼女,总觉得江湖该是风餐露宿、快意恩仇的模样。直到遇见大风,才知道原来备箭时有人递过新削的箭杆,练箭后有人留着热好的胡麻饼,连被鸡追着跑的日常,都能酿成比青梅酒更甜的滋味。她从箭囊暗格里掏出那半块鹿肉干,掰下一小截递到他嘴边,自己咬了剩下的大半,肉干的咸香混着芝麻糖的甜,在舌尖化开时,远处画舫的笙歌恰好飘来,与九妹醉梦泠的琴声撞了个满怀。
此时西湖的潮水正漫过堤岸,将岸边的青石染得湿润。醉梦熙望着大风嘴角沾着的肉干碎屑,忽然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唇瓣时,自己先红了脸。廊下的紫藤花又落了几朵,恰好掉在新清点好的箭羽上,将江湖梦与儿女情,又织进了这江南的日光里。
醉梦熙指尖刚擦过他唇瓣,忽听得西墙根传来“簌簌”声响。转头看时,只见五姐醉梦红像猫一样攀在假山上,绯红裙摆勾着青苔,正朝她打手势——掌心摊开,是枚磨得锃亮的铜扣,原是大风前几日给她修补箭囊时掉的。醉梦红晃着铜扣朝廊下笑,发间别着的鱼骨簪子随动作轻颤,那是恋人冯广坪用太湖鱼骨磨了三日才成的。
“你这五姐总像夜里的狸猫。”大风笑着摇头,伸手去接醉梦红抛来的铜扣,却见她指尖还沾着木屑——定是刚从冯广坪的农具房偷了砂纸,想替醉梦熙打磨箭簇的毛边。此时醉梦红已灵巧地跳下假山,绯红裙角扫过一丛鸢尾花,惊起几只蓝蜻蜓,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
忽然间,院门口传来母亲林秀琪的呼唤。两人循声望去,见母亲系着靛蓝围裙站在月洞门下,发间簪着朵刚摘的白兰花,围裙上还沾着糯米粉——定是在厨房给九妹醉梦泠包鱼肉馄饨。她朝廊下招手,素白的衣袖扬起时,醉梦熙瞧见她腕上戴着的玉镯,那是父亲醉合德用教私塾攒了三年的束脩买的。
“该去帮母亲择菜了。”醉梦熙说着便要解下箭囊,却被大风按住肩头。他指了指她腰间狼牙关短刀的穗子——不知何时缠上了根紫毛狐狸的尾巴毛,在风中轻轻晃着。“方才狐狸叼肉干时蹭上的。”他说着便伸手去解,指尖触到狼毛穗子时,忽然想起昨夜她趴在石桌上画箭谱,自己替她研墨时,墨锭不小心滚到她手背上,留下道淡黑的痕,她却笑着说“这便是侠女的印记”。
正说着,东厢房的窗棂“吱呀”一声推开。九妹醉梦泠探出头来,粉红色的鱼鳞纹裙摆扫过窗台上的水盆,溅起的水珠落在她刚绣好的鱼纹荷包上。她朝廊下使劲挥手,发间的珍珠渔泡发饰叮当作响:“八姐!方才听见你说要去太湖射鱼,可别忘了带上我新织的渔网!”话音未落,怀里抱着的青铜鱼哨掉在地上,发出清越的响声,惊得梁上燕子扑棱着翅膀飞出巢去。
此时父亲醉合德背着书箱从院门进来,青灰色长衫沾着巷口的柳絮。他瞧见廊下的两人,便放下书箱走过来,指节上还留着握毛笔的薄茧。“今日在私塾讲《游侠列传》,”他笑着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醉梦熙腰间的箭囊上,“倒是想起你幼时拿扫帚当剑,追着隔壁家的黄狗喊‘替天行道’的模样。”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紫藤花架,在他斑白的发间落了片碎金。
醉梦熙正想反驳,忽觉裙摆被轻轻拉扯。低头看时,竟是小加加牵着恋人刘阿肆站在廊下,两人都穿着素白的衣衫,像两株并蒂的荞麦。小加加手里攥着把刚从地里摘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她踮着脚将花插进醉梦熙的蛮夷髻里,羊角辫上的稻穗发绳扫过醉梦熙的脸颊,痒痒的。刘阿肆则默默递过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羊蹄甲——他听醉梦熙说过,用羊蹄甲煎水擦箭杆,能防虫蛀。
西湖的风忽然送来一阵甜香,是前街燕师傅的胡麻饼又出炉了。醉梦熙望着满院忙碌的家人,忽然想起昨日在书坊看到的《江湖异闻录》,里面说侠女需得餐风饮露、孑然一身。可此刻她看着大风替自己系好铜扣的手指,闻着母亲围裙上的糯米粉香,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烟火气,远比书中写的江湖更让人心安。
她伸手取下髻上的野菊,别在大风藏青色的衣襟上。花瓣蹭过他心口时,听见他低声说:“等你清点完箭簇,我带你去船坞看新做的箭靶——用的是去年冬天捞起的老船木,够你练‘狼牙射’的了。”话音未落,那只紫毛狐狸忽然又窜出来,嘴里叼着个油纸包,正是方才没吃完的胡麻饼,碎屑撒了一地,倒像是给这江南春色铺了条甜香的路。
此时夕阳正漫过西湖的堤坝,将醉府的青瓦染成蜜色。醉梦熙望着大风衣襟上的野菊,又低头看了看腰间重新系好的箭囊,狼头刺绣在余晖里泛着微光。她忽然明白,原来侠女的江湖路,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的闯荡,而是带着满院的牵挂与暖意,将每一支箭都射向有烟火气的远方。廊下的光影渐渐拉长,将两人的身影与满院的喧嚣融在一起,织成了比任何江湖传说都更温柔的日常。
醉梦熙刚将野菊别上大风衣襟,忽闻东跨院传来“扑棱棱”振翅声。转头望去,二姐醉梦甜抱着的花公鸡竟扑上了晾衣绳,橙红色尾羽扫落了三姐醉梦艾新晒的兔毛围巾,绿莹莹的绒毛如柳絮般飘向廊下。醉梦甜提着裙摆追过去时,发间鸡毛掸子上的彩羽纷纷散落,恰好有根艳红的鸡毛掉在大风递来的箭杆上。
“这鸡再闹,明日便让冯广坪做成叫花鸡。”五姐醉梦红不知何时蹲在葡萄架下,绯红裙摆蹭着架下的蚂蚁洞,引得觅佳的工蚁们排着队往她裙角爬。她指尖转着枚磨尖的铜扣,原是想替醉梦熙在箭囊上刻狼爪纹,此刻却挑眉看向那只捣乱的公鸡,猫一样的眼眸在夕阳下眯成狡黠的线。
父亲醉合德刚翻开《游侠列传》想讲古,忽觉袖口一沉。低头见九妹醉梦泠正踮脚往他袖袋里塞鱼鳞软甲,粉红色的渔泡发饰蹭着他青灰色长衫:“爹,这甲片用太湖银鱼的鳞晒了七七四十九天,比书里写的软猬甲还轻呢!”话音未落,怀里的青铜鱼哨又掉在地上,惊得梁上燕子衔着的泥团砸中了石桌上的箭羽。
此时母亲林秀琪端着莲子羹从厨房出来,靛蓝围裙上沾着的糯米粉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她刚把白瓷碗搁在石桌上,便被七妹醉梦紫的紫毛狐狸叼走了碗里的莲子——那畜生尾巴尖的墨渍蹭到碗沿,倒像是给白瓷描了朵写意的墨莲。醉梦紫隔着窗棂轻笑,紫色衣袖拂过砚台,溅起的墨点恰好落在六姐醉梦兰新画的鼠须箭靶图上。
“瞧这墨点,倒像靶心该有的孔。”醉梦兰举着画轴从西厢房跑出,蓝色裙摆扫过墙角的鼠洞,几只小田鼠探出头来,爪子上还捧着她昨夜遗漏的米粒。她将画轴递给醉梦熙时,发间的玉鼠簪子晃了晃,那是恋人南宫润用蓝田玉磨的,鼠眼嵌着两颗黑芝麻,此刻正对着箭簇反光。
小加加忽然拽了拽醉梦熙的素白裙角,指了指院门口——只见虎妞小葵正拖着二宝往这边跑,橙色虎头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二宝手里的弹弓。那弹弓是大风用老船木削的,弓弦上还缠着虎妞小葵的虎毛,此刻正“嗡嗡”作响,吓得廊下筑巢的燕子又扑棱着飞远。
“八姐!试试这个!”虎妞小葵将个布包砸在石桌上,里面滚出几颗磨尖的鹅卵石,每颗都沾着褐色泥土——定是她从二宝家的船坞挖的。醉梦熙拾起一颗,指尖触到石棱上的齿痕,忽然想起前日大风替她磨箭簇时,虎口磨出的血泡,此刻那血泡已结成淡红的痂,像枚小小的狼族印记。
西湖的潮水恰在此时漫过堤岸,湿咸的水汽裹着前街胡麻饼的甜香涌进院子。醉梦熙望着石桌上渐渐堆成小山的箭具——五姐磨的铜扣、九妹的鱼鳞甲、虎妞的鹅卵石,还有大风新削的斑竹箭杆,忽然觉得这哪里是备箭,分明是把满院的牵挂都系在了箭羽上。
“明日去船坞练箭,”大风忽然凑近她耳边,藏青色衣袖替她挡住吹乱发丝的风,“我让二宝把太湖石搬到靶场,你若能一箭穿过石孔,我便把去年冬天攒的狼毫笔给你——那笔是用雪山顶的老狼毛做的,写‘侠’字最是有力。”他说话时, breath拂过她耳后,引得那只紫毛狐狸又“嗷”地叫了一声,爪子扒拉着箭囊上的狼头刺绣,倒像是在替她应下这赌约。
夕阳将廊下的紫藤花染成琥珀色,醉梦熙低头看见自己素白的裙角上,不知何时沾了片鱼鳞——定是九妹塞鱼鳞甲时蹭上的。她忽然想起书中说侠女需断情绝爱,可此刻看着大风衣襟上的野菊、母亲围裙上的糯米粉、还有满院追鸡的喧嚣,忽然觉得这带着烟火气的江湖,才是她真正想闯荡的远方。
石桌上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醉梦熙舀起一勺喂到大风嘴边,余光瞥见西墙根下,四姐醉梦青正缠着恋人何童讲《搜神记》,青色蛇纹裙摆扫过青苔,惊起的萤火虫恰好飞进觅媛的金色袖袋里——那袖袋上绣着的猴子正捧着仙桃,倒像是要偷食这江南的暮色。而廊外的西湖水,正将满院的灯火与笑语,都揉成了碎金般的涟漪。
醉梦熙刚将莲子羹喂到大风嘴边,忽听东跨院传来“咔嚓”声响——二姐醉梦甜追着花公鸡撞上了葡萄架,晾在架上的兔毛围巾簌簌落下,恰好裹住了正在磨鹅卵石的虎妞小葵。橙色虎头鞋踢翻了装着鱼鳞片的木盆,粉白鳞片混着兔毛在夕阳下纷飞,惊得廊下筑巢的燕子叼着的春泥全砸在四姐醉梦青的青蛇纹裙摆上。
“都瞧瞧你们的姐姐!”母亲林秀琪笑着拾起滚到脚边的铜扣,靛蓝围裙扫过石桌上的箭簇,指尖在素白碗沿抹掉狐狸蹭上的墨渍,“昨儿聂少凯从福州捎来的荔枝,本想等你们清点完箭簇再分,这下倒好,全被那鸡啄了壳。”她说话时,发间的白兰花掉在莲子羹里,漾开的涟漪映着醉梦熙腰间狼牙关短刀的穗子——不知何时又缠上了虎妞小葵的虎毛。
大风低头替醉梦熙解着穗子上的毛团,藏青色衣袖拂过石桌时,碰倒了六姐醉梦兰画的箭靶图。蓝布裙摆扫过的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恰好形成个歪歪扭扭的狼头,倒比醉梦熙自己绣的更显野趣。“这倒像你幼时在山野画的符。”他笑着用指腹蹭过墨迹,想起三年前在西子湖畔初见时,她正蹲在柳树下用箭杆画狼图腾,素白裙角沾着湖泥,却偏说那是“侠女的勋章”。
忽然间,院门口传来竹笛声响。众人转头,见大姐醉梦香挽着聂少凯站在月洞门下,明黄豹纹裙摆扫过门边的石狮子,惊得蹲在石狮上的五姐醉梦红险些摔下——她正用冯广坪的砂纸打磨箭簇,绯红裙角勾着砂纸的纹路,像朵开在暮色里的野玫瑰。聂少凯手里提着个竹篮,荔枝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檀香味飘来,惹得紫毛狐狸又窜出来,爪子扒拉着篮子上的流苏。
“给你们带了福州的鱼丸。”聂少凯笑着掀开篮盖,雪白的鱼丸在青瓷碗里晃悠,汤面上浮着的葱花被夕阳染成金色。醉梦香伸手去拿碗时,明黄衣袖拂过醉梦熙的箭囊,袋口露出的鹿肉干碎屑恰好掉进鱼丸汤里,引得觅佳的工蚁们排着队往碗边爬。“瞧你这狼女妹妹,备箭还带着肉干。”她笑着捏了捏醉梦熙的脸颊,指尖触到她耳后未擦净的墨痕——那是昨夜画箭谱时留下的。
九妹醉梦泠忽然拽了拽醉梦熙的素白裙摆,粉红色鱼鳞裙摆在地上扫出个半圆,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小加加递来的野菊。“八姐你看!”她举起青铜鱼哨,哨口卡着片银鱼鳞片,“方才觅两哥哥托鱼群捎信,说太湖的银鱼正肥,等你练熟了‘狼牙射’,他便在湖边摆鱼宴。”话音未落,鱼哨突然吹响,清越的声响惊得梁上燕子衔来的柳枝掉在大风新削的箭杆上。
父亲醉合德刚翻开《游侠列传》想讲豫让桥的故事,忽觉书页间夹着片狼毛——定是醉梦熙前几日看书时掉的。他笑着捋了捋胡须,青灰色长衫蹭到石桌上的鹅毛箭羽:“今晨在私塾,学生问侠女是否都不食人间烟火,我便讲了‘荆轲嗜鱼’的典故,不想下课时,竟有孩童往我书箱里塞了条风干的鲫鱼。”阳光透过他斑白的发间,在书页上的狼毛影子里落了片碎金。
此时西湖的夜雾渐渐漫上堤岸,将远处画舫的灯火晕成朦胧的橘色。醉梦熙望着石桌上堆满的箭具——五姐磨的铜扣嵌着狐毛、九妹的鱼鳞甲沾着菊瓣、虎妞的鹅卵石裹着兔毛,还有大风用野菊梗替她穿好的箭囊,忽然想起幼时在山野里,总以为侠女该是独来独往的孤狼,直到遇见这满院的人,才知道江湖路原可以这样热闹。
“试试这鱼丸?”大风用竹筷夹起颗鱼丸,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聂少凯说福州人做鱼丸要捶打千次,像极了你练箭时的狠劲。”他说话时,眼尾的笑纹里落着廊下的灯笼光,藏青色衣襟上的野菊被夜露沾湿,花瓣轻轻擦过她素白的衣袖。醉梦熙咬下鱼丸的瞬间,听见西墙根下传来窸窣声——是四姐醉梦青正缠着何童用蛇蜕做箭弦,青色裙摆扫过的苔藓上,萤火虫正顺着箭杆往上爬,像给箭羽缀了串星子。
廊外的紫藤花在夜风中轻颤,醉梦熙低头看见自己素白的裙角上,不知何时多了块鱼鳞形状的墨迹——定是六姐画箭靶时蹭上的。她忽然伸手摘下大风衣襟上的野菊,插在箭囊的狼头刺绣旁,花瓣沾着的夜露滴在箭簇上,折射出的光里,映着满院人说笑的模样。而远处的西湖水,正将这琐碎的日常,都酿成了比月光更温柔的江湖梦。
醉梦熙刚将野菊插在箭囊上,忽听西厢房传来“啪嗒”声响——七妹醉梦紫的紫毛狐狸撞翻了砚台,墨汁泼在新缝的狐皮箭袋上,晕开的纹路竟似狼嚎的剪影。醉梦紫隔着窗棂轻笑,紫色衣袖拂过烛台,惊得觅媛的金猴刺绣荷包从窗台滑落,恰好套住了正在舔墨的狐狸脑袋。
“这畜生倒会给自己戴冠。”五姐醉梦红蹲在假山后抛来铜扣,绯红裙摆勾着夜露浸湿的青苔,指尖转着的磨尖铜扣映着廊下灯笼光,像枚跳动的红烛。她刚从冯广坪的农具房偷了蜂蜡,正往醉梦熙的箭杆上抹:“润过蜂蜡的竹杆,能抗太湖的潮气。”话音未落,铜扣突然脱手,砸中了虎妞小葵脚边的鹅卵石,惊得那几颗磨尖的石头骨碌碌滚进蚂蚁洞。
觅佳的工蚁们立刻倾巢而出,亮黄色的蚁群顺着箭杆往上爬,在鹅毛箭羽间排出整齐的队列。醉梦熙低头看时,忽见箭簇刃口映出母亲林秀琪的身影——她正端着热好的莲子羹穿过月洞门,靛蓝围裙上的糯米粉在灯笼下闪着微光,发间的白兰花被夜露沾湿,滴下的水珠恰好落在大风递来的斑竹箭杆上。
“尝尝这羹,加了福州的荔枝。”母亲将白瓷碗搁在石桌上,碗沿的墨莲被热气熏得模糊,倒像是活过来的游鱼。醉梦熙舀起一勺,忽见碗底沉着枚狼骨簪——是她幼时丢的那支,簪头的狼眼嵌着的黑曜石,此刻正映着大风替她缠箭杆的手。“昨儿在你爹的书箱里找到的,”母亲笑着替她拢好碎发,“说是某年你追黄狗时掉在私塾门口的。”
廊下的灯笼突然晃了晃,父亲醉合德背着书箱从院门进来,青灰色长衫沾着巷口的槐花。他刚放下书箱,便被九妹醉梦泠拽到石桌前,粉红色鱼鳞裙摆扫过父亲的鞋尖,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手中的《游侠列传》——书页间夹着的狼毛被水浸透,竟在烛光下显出淡淡的银纹。“爹快瞧!”醉梦泠举起青铜鱼哨,“觅两哥哥说太湖的鱼群能驮箭走水路呢!”
此时前街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的声音混着燕师傅胡麻饼的甜香飘进院子。大风替醉梦熙系紧箭囊的系带,藏青色衣袖擦过她腰间的狼牙关短刀,刀柄上的狼头雕刻忽然硌到他掌心的旧茧——那是三年前替她削第一支箭杆时磨出的。“明早去船坞,”他低声说,“我在老槐树下埋了坛青梅酒,等你射中太湖石孔便开坛。”
话音未落,西墙根突然传来“嘶嘶”声。四姐醉梦青挽着何童走来,青色蛇纹裙摆扫过墙角的苔藓,惊起的萤火虫纷纷扑向箭羽上的蜂蜡。何童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来竟是用蛇蜕缠好的箭弦,半透明的弦线在烛光下泛着珍珠光泽,末端还系着枚蛇信形状的玉坠。“听说用蛇蜕做弦,箭风能削铁。”醉梦青说着,将玉坠挂在醉梦熙的箭囊上,玉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幼时在山野摸过的蛇蜕。
夜雾渐渐浓了,西湖的水汽裹着紫藤花香漫进廊下。醉梦熙望着石桌上被夜露打湿的箭具——五姐抹的蜂蜡凝着花瓣、九妹的鱼哨卡着银鳞、四姐的蛇弦缠着玉坠,还有大风用青梅酒坛封口的蜡油,在箭杆上烫出歪歪扭扭的狼爪印。她忽然想起书中说侠女需断情绝爱,可此刻指尖触到箭簇的冷芒,却只觉得那寒意里裹着满院人的温度。
“该去歇息了。”大风替她取下髻上的野菊,花瓣上的夜露滴在她素白的手背上,像落下的星子。他转身时,藏青色衣襟扫过石桌,碰倒了三姐醉梦艾新做的兔毛箭袋,雪白色的兔毛里滚出颗荔枝——定是聂少凯偷偷塞的,壳上还留着醉梦香指尖的温度。醉梦熙拾起荔枝,忽然听见东跨院传来二姐醉梦甜的笑骂声,伴着花公鸡扑棱翅膀的响动,还有虎妞小葵喊着“二宝快帮我搬箭靶”的嚷嚷。
廊外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与满地的箭羽、花瓣、鱼鳞叠在一起。醉梦熙低头看见自己素白的裙角上,不知何时沾了块蜡油——定是大风烫狼爪印时蹭上的。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在他回头时将那枚荔枝塞进他嘴里,甜腻的汁水混着青梅酒的微酸在夜色里化开,远处画舫的笙歌恰好传来,与九妹醉梦泠的鱼哨声、父亲翻书的沙沙声、还有满院的喧嚣,一同溶进了西湖的月色里。而那些备好的箭簇,在烛火下闪着柔和的光,仿佛在等着明日的晨光,将这满是烟火气的江湖梦,一箭射向太湖的远方。
醉梦熙刚将荔枝塞进大风嘴里,忽闻东跨院传来“哐当”巨响——二姐醉梦甜追着花公鸡撞翻了冯广坪新做的箭靶支架,橙红色裙摆扫过晾晒的兔毛箭袋,雪白色绒毛如柳絮般漫天飞舞,惊得梁上燕子扑棱着翅膀撞翻了七妹醉梦紫的砚台,墨汁飞溅间,恰好滴在醉梦熙素白的裙角,晕开的痕迹竟似匹奔狼的剪影。
“这鸡再闹,明日便让二宝烤了下酒!”五姐醉梦红从葡萄架上跃下,绯红裙角勾着串未成熟的葡萄,指尖捏着的蜂蜡块在灯笼下泛着琥珀光。她蹲身替醉梦熙擦拭裙角的墨迹,猫一样的眼眸在夜色里眯成狡黠的线:“瞧这墨痕,倒比你绣的狼头更有野气。”话音未落,头顶的葡萄突然坠落,砸中了虎妞小葵运来的鹅卵石堆,滚圆的石子骨碌碌四散,惊得觅佳的工蚁们举着叶片仓皇逃窜。
父亲醉合德刚翻开《游侠列传》想讲专诸刺僚的故事,忽觉书页间飘出缕狼毛——定是醉梦熙幼时夹在书里的。他笑着捋了捋胡须,青灰色长衫蹭到石桌上的蛇蜕箭弦,半透明的弦线在烛光下映出他斑白的发影:“今晨私塾的孩童问侠女是否都吃生肉,我便讲了‘孟尝君食冯谖鱼’,不想下课时,有孩子往我袖袋里塞了块风干鹿肉。”说着从袖中摸出块油纸包,正是醉梦熙前日备下的箭囊干粮。
此时母亲林秀琪端着新熬的鱼肉羹从厨房出来,靛蓝围裙上沾着的鱼鳞在灯笼下闪着银光。她刚把青瓷碗搁在石桌上,便被紫毛狐狸叼走了碗里的银鱼——那畜生尾巴尖的墨渍蹭到碗沿,恰好画了道狼嚎般的弧线。“慢些吃,没人跟你抢。”母亲笑着替醉梦熙拢好鬓边碎发,指尖触到她耳后未褪的墨痕,“昨儿看你画箭谱到三更,这墨渍怕是要带到太湖去了。”
九妹醉梦泠忽然拽了拽醉梦熙的素白裙摆,粉红色鱼鳞裙摆在地上扫出个银亮的半圆:“八姐你看!”她举起青铜鱼哨,哨口卡着片月光般的鱼鳞,“方才觅两哥哥托鲫鱼捎信,说太湖西岸的芦苇荡里,有群野鸭总抢渔民的渔网呢!”话音未落,鱼哨突然吹响,清越的声响惊得四姐醉梦青怀里的蛇蜕箭弦滑落在地,青灰色的蛇蜕在石板上蜿蜒,竟似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大风低头替醉梦熙系紧箭囊的蜡绳,藏青色衣袖擦过她腰间的狼牙关短刀,刀柄上的狼头雕刻硌得他掌心旧茧微微发疼——那是去年替她打磨箭头时留下的疤。“明早去船坞,”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副狼皮护指,“用雪山顶老狼的腹毛做的,拉弓时不磨手。”狼皮的暖意透过指尖传来,醉梦熙忽然想起三年前雪夜,他背着冻僵的自己穿过松林,肩头落满的雪花融化时,湿了她素白的衣领。
西墙根下忽然传来窸窣声响,六姐醉梦兰抱着卷鼠须箭靶图跑出来,蓝色裙摆扫过墙角的鼠洞,几只小田鼠衔着米粒跟在后面,排成整齐的队列。“试试这个靶心!”她将画轴递给醉梦熙,宣纸上的墨点靶心旁,竟用米粒粘了个狼头形状,“南宫润说,用鼠须笔描的狼眼最有神。”话未说完,头顶的紫藤花突然落下,花瓣沾在狼皮护指上,像落了层春雪。
夜雾裹着西湖的水汽漫进廊下,石桌上的鱼肉羹还冒着热气,碗沿凝着的水珠滴在箭簇上,折射出满院晃动的灯影。醉梦熙望着眼前的狼皮护指、蛇蜕箭弦、鼠须靶图,还有大风鬓角沾着的紫藤花瓣,忽然想起幼时在山野里,总以为侠女该如孤狼般独行,直到遇见这满院的人,才知道江湖路原是由无数琐碎的暖意铺成。
“尝尝这鱼肉羹,”她用竹筷夹起块炖得酥烂的银鱼,吹了吹才递到大风嘴边,“九妹说太湖银鱼要配着狼毫墨汁炖,才够‘侠气’。”鱼肉的鲜香混着墨香在夜色里化开,大风忽然笑出声,指腹蹭过她嘴角的汤汁:“那下次我替你磨墨时,得往砚台里撒把鱼干。”话音未落,西厢房的窗纸被捅破个小洞,露出觅媛金色袖袋里探出头的猴子玩偶,爪子上还挂着串荔枝壳,倒像是在替他们喝彩。
廊外的更夫敲过三更梆子,灯笼的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醉梦熙低头看见自己素白的裙角上,不知何时沾了片狼皮护指的绒毛,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她忽然伸手摘下大风鬓边的紫藤花,别在狼皮护指的绳结上,花瓣的淡紫与狼毛的银灰相映,竟似她梦中见过的雪山狼眼。而那些备好的箭簇,在烛火与月光的交错里闪着柔和的光,仿佛在等待黎明的第一缕风,将这盛满人间烟火的箭囊,送往江湖的每一个晨光熹微处。
醉梦熙刚将紫藤花别上狼皮护指,忽听东跨院传来“咯咯”鸡鸣——二姐醉梦甜抱着的花公鸡竟扑上了晾衣绳,橙红色尾羽扫落了三姐醉梦艾新晒的兔毛箭袋,雪白色绒毛如絮般飘向廊下,恰好覆在四姐醉梦青的蛇蜕箭弦上。醉梦青正低头替箭弦系玉坠,青色蛇纹裙摆扫过青苔,惊起的萤火虫纷纷撞在箭簇刃口,映得那抹寒光裹着细碎星子。
“这鸡再闹,明日便让它给箭簇试刃!”五姐醉梦红蹲在假山后掷出铜扣,绯红裙摆勾着夜露浸湿的藤蔓,指尖磨亮的铜扣划破夜色,“当”地一声砸中鸡喙。花公鸡受了惊,扑棱着翅膀撞翻了虎妞小葵运来的鹅卵石,滚圆的石子骨碌碌砸向蚂蚁洞,惹得觅佳的工蚁们举着叶片列阵而出,亮黄色的队列在石板上蜿蜒,竟似替箭簇铺了条星光小径。
父亲醉合德轻叩《游侠列传》的书页,青灰色长衫蹭到石桌上的狼皮护指,斑白胡须在灯笼下晃出碎影:“昨夜读《荆轲传》,见‘图穷匕见’处夹着片狼毛,倒想起你七岁时用扫帚当剑,追着邻村恶犬喊‘替天行道’,结果跌进泥坑,把狼皮袄染成了泥色。”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块褪色的狼皮残片,正是醉梦熙幼时袄角掉落的,边角还留着她啃咬的齿痕。
母亲林秀琪端着热好的鹿肉羹走来,靛蓝围裙上沾着的面粉在灯影里闪着微光。她刚把青瓷碗搁下,紫毛狐狸便叼着碗里的肉干窜上石桌,尾巴尖的墨渍在碗沿画出狼嚎般的弧线。“慢些吃,”母亲替醉梦熙擦去碗沿的墨迹,发间白兰花的香气混着肉羹热气,“今早去市集,卖肉的王屠户说你幼时拿弹弓替他赶跑过偷肉的野狗,特意送了这鹿腿肉。”
九妹醉梦泠忽然拽住醉梦熙的素白裙摆,粉红色鱼鳞裙摆在地上扫出银环:“八姐你听!”她举起青铜鱼哨,哨口卡着的银鱼鳞映着月光,“觅两哥哥说太湖的银鱼群能托着箭游三千里呢!”话音未落,鱼哨清越的声响惊得梁上燕子衔来的柳枝掉在大风新削的箭杆上,嫩绿色的叶片恰好卡在箭羽间,像缀了枚春的印记。
大风低头替醉梦熙调整护指的绳结,藏青色衣袖拂过她腰间的狼牙关短刀,刀柄狼头的黑曜石眼睛在烛火下流转幽光。“昨儿在船坞寻到块老船木,”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木片,上面用凿刀刻着歪扭的狼头,“本想雕成箭尾饰,却把狼耳刻成了猫耳——倒像你五姐喝醉时的模样。”木片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痕,显然是刚刚赶工而成。
西墙根下传来窸窣响动,六姐醉梦兰抱着卷鼠须箭靶图跑出,蓝色裙摆扫过鼠洞,几只小田鼠衔着米粒排成线,在她身后撒下细碎的银亮。“南宫润用鼠须笔在靶心描了狼瞳,”她展开画轴,宣纸上的墨点靶心旁,两颗米粒嵌成的狼眼在灯影下灼灼发亮,“他说侠女的箭,该像狼瞳般识破奸邪。”话未毕,头顶紫藤花簌簌落下,花瓣覆在木片狼头上,竟似给它戴了顶花冠。
夜雾渐浓,西湖水汽裹着紫藤香漫进廊下。醉梦熙望着石桌上的鹿肉羹、狼皮护指、鼠须靶图,还有大风掌心磨出的新茧,忽然想起三年前雪夜,他背着中了陷阱的自己穿越松林,肩头的狼皮袄浸透寒气,却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此刻指尖触到护指的绒毛,暖意顺着血脉流淌,比任何江湖传说都更熨帖。
“尝尝这肉羹,”她用竹筷夹起炖烂的鹿肉,吹了吹递到大风嘴边,“王屠户说这鹿是在雪山遇见过狼的,肉质最有韧劲。”肉香混着夜风入喉,大风忽然轻笑,指腹蹭过她唇角的汤汁:“那你这狼女吃了它,怕是能一箭射到雪山去。”话音未落,西厢房窗纸上映出七妹醉梦紫的影子,紫色衣袖挥处,砚台里的墨汁竟在窗上晕出匹奔狼,与醉梦熙裙角的墨痕遥遥相对。
更夫敲过四更梆子,灯笼的光在青石板上洇开朦胧的晕。醉梦熙低头看见自己素白的裙角沾着片紫藤花瓣,与护指上的花影叠成剪影。她忽然伸手摘下大风发间的花瓣,轻轻按在木片狼头的猫眼上,花瓣的淡紫与木色相映,竟似她梦中那匹在雪山月下长嚎的母狼。而石桌上的箭簇在烛月交辉中闪着温润的光,仿佛在等待黎明第一缕风,将这盛满人间烟火的箭囊,送往每一个有晨雾与炊烟的江湖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