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窗棂时,觅如正就着昏黄烛火,指尖捏着素白棉线,替洛君缝补那只磨出破洞的青布袜——他自小跑来跑去惯了,脚边的布料总比旁人磨得快些,而她案头的针线笸箩里,永远备着与他衣衫同色的布头,就像他们打小拌嘴时她总说的那句“你这冒失鬼,没我盯着准要露了脚趾头”,话音里裹着青梅煮酒般的清甜,连烛芯爆响时溅落的火星,都似在偷瞧这对竹马间细水长流的光阴。
暮色浸染窗纸时,素兰衣衫的觅如正坐于竹榻旁,指尖银线穿梭,为洛君细细缝补青布袜底的破洞——他自小在田埂间疯跑,布袜总比旁人磨得快,而她针线筐里早备好了同色布头,就像幼时他踩坏她的凤仙花时,她叉腰嗔怪“再这么野跑,迟早要露脚趾头”,如今烛火摇曳里,针脚起落间尽是青梅煮酒般的温软光阴。
暮色自雕花窗棂的菱格间漫进来时,先染黄了窗台上那盆虎耳草的露珠。觅如拢了拢素兰色的比甲,袖口绣着的缠枝兰花纹样在烛火下浮动,像栖在衣料上的蝶影。她膝头摊着青布袜,破洞处的经纬线毛糙地翻卷,恰如洛君方才跑进门时,额角汗湿的碎发那般凌乱。
“又去后巷踢石子了?”她头也未抬,指尖银针刺穿袜底时,烛芯“噼啪”爆出一星红焰。案头的针线笸箩里,青、蓝、灰三色布头码得齐整,最底层压着块褪了色的月白绫子,是五年前洛君替她拾到的断线头。
帘栊轻响,洛君带着一身蔷薇香挤进来,湖蓝色直裰下摆沾着半片草屑。他凑到烛火旁,鼻尖几乎碰到觅如垂落的发鬟:“西街周小郎说我准踢不过他——”话音未落,脚趾头在袜底破洞里探了探,恰好蹭到她运针的指腹。
“冒失鬼!”觅如嗔怪着偏头,发间银箔蝴蝶钗晃出细碎的光。她瞥见他袖口新绽的线缝,眉头微蹙又舒展开,从笸箩里翻出同色丝线:“上回补的褂子又扯开了?你这双手是长了钩子么?”
洛君挠了挠头,耳尖泛起薄红。他盯着觅如飞针走线的手,那双手生得纤巧,指腹却因常年持针磨出薄茧,恰如她素兰衣衫下藏着的性子——看似柔婉,却能在他爬树掏鸟窝时,精准地用绣花绷子敲他后脑。
“明儿要去岳麓书院送束脩,”他忽然喃喃道,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夜色里,“先生说……说我字该再练练。”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觅如的影子交叠成模糊的团,像极了幼时在荷塘边看的并蒂莲。
觅如的针脚顿了顿,青布袜在掌心泛起柔软的褶皱。她想起今早替他收拾书箱时,瞥见的那张被揉皱的诗稿,末尾歪歪扭扭写着“素兰映烛影”五个字。指尖的棉线忽然发烫,她低头将线尾抿进嘴里,尝到一丝烛油的微苦。
“线要断了。”洛君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捏住她指间的棉线。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窗外的夜风卷着蔷薇香扑进窗来,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觅如看见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捣衣杵,一下下撞在素兰色的衣襟上。
“啰嗦,”她猛地抽回手,针却不小心扎到指尖,“嘶”地吸了口凉气。洛君慌忙去够她的手,却撞翻了笸箩,青布头散了一地,其中一块恰好滚到烛台旁,映得上面刻的“青梅”二字忽明忽暗。
洛君慌忙攥住觅如渗出血珠的指尖,烛火将他瞳仁染得透亮,连睫羽颤动的弧度都映着焦灼:"怎的这般不小心?"他从袖中摸出块干净的月白帕子,裹住她的手指时,指腹触到她掌心那道缝补无数次布袜磨出的浅痕——那是去年他替书铺送冬衣时,她连夜赶工缝补十双棉袜留下的印记。
窗外的蔷薇花枝被风揉得簌簌响,碎红花瓣扑在窗纱上,像谁偷描的胭脂。觅如望着洛君低头包扎的模样,他耳尖的红意顺着脖颈漫进湖蓝衣领,发间还沾着半片未摘净的草屑。"都怪你,"她忽然轻笑出声,用未受伤的手去摘那草屑,"方才跑回来时定是又钻了哪家的篱笆,瞧这满头乱草。"
洛君抬眸看她,烛火在他眼底碎成星子:"还不是为了给你带这个。"他从袖袋里掏出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糖块裹着细碎的芝麻,在烛下泛着琥珀色的光。那是西街张记的稀罕物,她上月随口提了句想吃,他竟还记着。
糖块塞进她掌心时,觅如触到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练帖磨出的痕迹,却也能在她担水时抢过扁担,在她被顽童嘲笑"鼠女"时,攥着拳头挡在她身前。"明日去书院..."她捏着糖块,声音轻得像窗外的晚风,"先生若问起字,便说...说我帮你描了红格。"
洛君的睫毛颤了颤,忽然伸手握住她搁在膝头的青布袜。袜底的破洞已被细密的针脚织补成朵兰草纹样,针脚起落间,素兰色的丝线与青布底色交融,像极了春日里他在溪边替她采的兰草,根须缠绕着卵石生长。"其实..."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先生说,字里能见风骨,可我总想着..."
他没说完的话被窗外突然响起的梆子声截断。更夫敲着"二更天"的木梆从巷口走过,灯笼的光晕透过窗棂,在洛君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觅如忽然想起幼时同他躲在柴房里偷吃东西,听着更夫打更声时,他总把最甜的那块糕塞给她,自己啃着硬邦邦的麦饼。
"想着什么?"她轻声追问,指尖的麦芽糖渐渐融化,甜意顺着指缝蔓延开来。洛君却忽然夺过她手中的针线,笨拙地穿起针来,银线在他指间绕成乱麻,急得额角沁出细汗:"想着...往后我的袜底,都要绣上兰草。"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更大的火星。觅如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麦芽糖的甜腻。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引导着银线穿过青布——针脚落下处,兰草的叶片恰好勾住袜底的纹路,像他们交缠的光阴,在素淡的日常里,悄然绣出不谢的花。
洛君指尖的银线忽然缠上觅如腕间的红绳,那是她本命年时系上的,绳结处还坠着他用桃木刻的小老鼠。烛火将两人交叠的手映在竹榻上,影子里的针脚与木纹交错,竟织成幅细碎的兰草图案。"你瞧,"他忽然笑起来,指着袜底新绣的叶片,"这针脚歪得像西街那只瘸腿猫。"
觅如抽回手去夺针线,素兰衣袖扫过烛台,惊起一蓬金红烛灰。她瞥见他袖口绽开的线头又扯开了些,那是今早帮八妹醉梦熙搬刀架时蹭的——狼女练武总爱拉着他当靶子,美其名曰"练腕力"。"明日让八妹赔你件新褂子,"她嗔道,从笸箩里翻出湖蓝色丝线,"省得你总穿这破袖口晃荡。"
洛君却抓起案头的麦芽糖纸,折成只歪歪扭扭的小老鼠。糖纸边缘沾着的芝麻粒簌簌掉落,恰好滚进觅如发间的银箔钗。"八妹说我像耗子,"他捏着纸老鼠往她发上凑,"你看这耳朵,倒真有几分像你本源现形时的模样。"
话音未落,觅如的指尖已戳上他额头。烛火下,她素兰衣襟上的缠枝纹随动作起伏,像被风拂动的兰草。"再胡言乱语,"她板起脸,眼里却漾着笑,"明日便在你袜底绣只肥猫,专捉你这偷油鼠。"
洛君夸张地捂住胸口,往后一仰时撞翻了竹榻边的青瓷笔洗。墨汁泼在青布袜上,晕开团深灰的云,恰好将刚绣好的兰草叶浸得半明半暗。两人同时愣住,看着那团墨迹从袜底蔓延开,竟像极了夏日雷雨前的天空。
"完了..."洛君喃喃道,伸手去抢袜子,却被觅如按住手背。她盯着墨迹看了许久,忽然拈起银线,在墨云边缘绣起细密的雨丝。针脚落下处,深灰的墨与素白的线交织,渐渐显出幅"兰草沐雨"的纹样。
"你瞧,"她将袜子举到烛火前,雨丝针脚在光下闪着微光,"破洞能补,墨迹也能成画。"洛君望着她指尖翻飞的银线,忽然想起那年她被顽童嘲笑"鼠女不祥"时,也是这样低头绣着帕子,将所有委屈都织进了细密的针脚里。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敲的是"三更天"。窗外的蔷薇香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涌进来,觅如打了个哈欠,素兰色的眼皮微微颤动。洛君抢过她手中的袜子,却在触到袜底时愣住——那里除了新绣的兰草,还多了行极细的针脚,绣着"洛"字的偏旁,像株兰草的根须,悄无声息地扎进青布深处。
"你..."他喉头发紧,抬眼时却见觅如已趴在竹榻上睡熟,发间的银箔钗斜斜坠着,映得素兰衣领上的月光忽明忽暗。他轻轻将麦芽糖纸折的小老鼠放在她枕边,又取过案头的青布袜,学着她的样子穿针引线,只是笨拙的指尖总被扎出血珠,滴在袜底未绣完的"君"字上,像落了片早开的蔷薇花瓣。
洛君握着针线的手顿在半空,烛火将血珠映得透亮,忽然想起幼时掏鸟窝摔破膝盖,觅如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腿,用绣绷上拆下来的银线替他挑出草屑。此刻她趴在竹榻上,素兰色的衣袖滑落半截,露出腕间那道被猫抓的旧疤——那是为护他藏起来的烤红薯,被五姐醉梦红的灵猫挠的。
他轻手轻脚将砚台往旁边推了推,墨汁在青瓷笔洗里晃出月影。案头的针线笸箩滚到脚边,青布头散了一地,其中一块印着细碎的兰草纹,是去年她替六姐醉梦兰绣帕子时剩下的边角料。"原来早备好了..."他喃喃着拾起布头,指尖触到布料里侧绣的小字"洛郎亲启",墨迹已被手汗洇得发淡。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窗声,像谁用指甲弹了弹玻璃。洛君吹熄半盏烛火,湖蓝色直裰扫过竹榻时,衣角勾住了觅如垂落的发带。他撩开窗纱一角,只见八妹醉梦熙蹲在墙头上,白色劲装沾着夜露,手里拎着两串糖油果子:"喂!臭小子,替我把这串给二姐送去,她准在厨房腌咸菜。"
糖油果子的甜香飘进屋内,惊醒了浅眠的觅如。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素兰色的襦裙下摆拖在地上,发间的银箔钗歪成斜月:"八妹又去翻墙了?"话音未落,醉梦熙已像片叶子般飘进窗,白色靴底在青布袜旁踩出个泥印。
"瞧你这破袜子,"醉梦熙踢了踢洛君的脚,腰间的佩刀穗子扫过烛台,"明儿我让大风给你打双铁袜子,省得总劳烦四姐缝补。"觅如嗔怪地瞪她一眼,却在看到袜底的血珠时愣住——洛君方才绣的"君"字被血染红,像朵开在墨雨里的山茶。
"又扎手了?"她慌忙抓过他的手,烛火下,那些新新旧旧的针眼在他指腹排列成细碎的星子。洛君想缩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素兰色的指尖拂过他掌心的薄茧,忽然想起今早他替九妹醉梦泠捞起落水的木梳时,也是这双手,在湖水里划出细碎的银波。
醉梦熙忽然吹了声口哨,将糖油果子往桌上一放:"腻歪死了,我找大风练刀去。"白色身影掠过窗棂时,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吹响,叮咚声里夹着她的笑骂:"洛小子若再把袜子磨成渔网,我便用刀鞘抽他屁股!"
屋内重归寂静,只剩烛芯爆响的轻响。觅如取过金疮药替洛君涂抹,药膏的清凉气息混着麦芽糖的甜,在空气中织成张柔腻的网。"往后别碰针线了,"她低着头,素兰衣领遮住泛红的耳尖,"你那字...比狗爬的还难看。"
洛君忽然笑出声,抓起案头的青布袜晃了晃。袜底的"洛君"二字被血与墨浸得模糊,却偏偏在兰草沐雨的纹样里,显出种歪歪扭扭的工整。
洛君将叠好的青布袜塞进书箱时,箱底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觅如借着月光瞥见箱角压着的油纸包,边角已被磨得毛糙,里面是她去年上元节做的梅花酥,如今早成了碎屑,却仍被他当宝贝收着。"明日书院休沐,"他忽然转过身,湖蓝色直裰的下摆扫过散落的青布头,"陪我去后巷挖些兰草罢?西街周小郎说那里的土最肥。"
窗外的梆子声敲过四更,夜露将窗台上的虎耳草染得发亮。觅如低头替他整理袖口的线头,素兰色的指甲划过绽开的针脚,想起今早二姐醉梦甜来送腌梅子时,曾捏着洛君的衣袖笑他:"瞧瞧这补丁,比我家燕子严纳的鞋底还结实。"此刻烛火将熄未熄,映着他耳尖未褪的红意,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偷穿父亲的长衫,下摆拖在地上像条青蛇,却非要背着她过被雨水冲垮的石板桥。
"后巷的兰草早被你踩死了,"她嗔怪着抬头,发间的银箔钗恰好蹭到他下巴,"前日八妹还在那儿捡到你跑掉的鞋后跟。"洛君挠了挠头,从袖袋里摸出块光滑的鹅卵石,石面上用炭笔描着只歪扭的小老鼠——那是他昨日在学堂偷偷画的,墨色已被手汗浸得模糊。
忽然间,屋顶传来瓦片轻响,紧接着是九妹醉梦泠湿漉漉的声音:"四姐!洛哥哥!我捞到了那只金尾鲤鱼!"话音未落,窗纸被戳出个小洞,粉红色的衣袖伸进来,指尖滴着水珠,晃得烛火明明灭灭。觅如慌忙去堵窗洞,素兰色的衣袖却沾了水迹,在衣料上洇出朵更深的兰草。
"小祖宗,三更半夜的..."洛君笑着去接醉梦泠递进来的鱼篓,竹篾刮过窗沿,惊飞了停在窗外的夜鹭。鱼篓里的金尾鲤鱼甩了甩尾巴,水珠溅在觅如刚补好的青布袜上,在"洛君"二字的血痕旁,添了片银亮的水迹。
醉梦泠忽然压低声音,粉红色的脸凑到窗洞前:"方才我在湖边看见六姐醉梦兰了,她跟南宫家的大少爷在折柳呢!"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六姐醉梦兰的嗔骂声,伴着竹笛般清越的笑声,顺着夜风飘进窗来。觅如与洛君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上月六姐还红着脸说南宫润"酸文假醋",如今却偷偷替他绣着扇套。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五更,东方泛起鱼肚白。觅如打了个哈欠,素兰色的襦裙下摆已被烛灰烫出几个小洞。洛君抢过她手中的针线笸箩,将散落的青布头一件件叠好,最顶层放着那块绣着"洛郎亲启"的兰草布,像压着个秘而不宣的春天。
"困了就去睡罢,"他伸手替她取下发间的银箔钗,冰凉的金属蹭过她耳垂,"我去厨房给你煨些莲子羹。"觅如摇摇头,却在看到他指尖新添的针眼时,忽然抓住他的手,将脸埋进他湖蓝色的衣袖里。布料上有淡淡的墨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极了他总爱放在她窗台上的晒干的兰草。
屋外传来二姐醉梦甜唤鸡的声音,"咯咯"的鸡叫声里夹杂着八妹醉梦熙的练武声。洛君轻轻拍着觅如的背,听着她在衣袖里闷闷的声音:"明日...明日你若再把袜子磨破,我便...便在你鞋底缝块铁板。"他低头笑起来,晨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绣出比针脚更细密的温柔。
洛君正欲起身去厨房,袖口却被觅如轻轻拽住。晨光透过窗棂,在她素兰色的衣褶间流淌,发间未及簪好的银箔钗晃出细碎银光,恰似昨夜烛火在针线上跳动的模样。他低头看见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指腹因常年持针而泛着淡淡的茧,忽然想起那年她替自己缝补被荆棘勾破的书袋,也是这般执着地拽着衣角,不让他去私塾上课。
"先别走..."觅如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脸颊在湖蓝色衣料上蹭出浅浅红印,"九妹捞的鲤鱼...要加些姜片去腥。"洛君失笑,伸手替她捋开额前碎发,指尖触到她鬓角的微凉——原来她昨夜在竹榻边坐了整夜,素兰色的外衫早被夜露浸得有些发潮。
忽然间,院门外传来五姐醉梦红的笑骂声,伴着灵猫"妙妙"的叫声。"洛小子!"红影一闪,醉梦红已提着裙摆冲进屋,红色褙子上的金线猫纹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我家妙妙又偷了你的袜子当窝啦!"话音未落,那只雪白的灵猫果然从她袖间探出脑袋,爪子里正抓着只半旧的青布袜,袜跟处赫然有个新咬出的洞。
觅如"呀"了声,慌忙从灵猫爪下抢过袜子,素兰色的指尖抚过破洞边缘的齿痕,无奈地看向醉梦红:"五姐,下次再让妙妙咬坏他的袜子,我便用猫薄荷绣个老鼠吊在它脖子上。"醉梦红笑得前仰后合,红色衣摆扫过案头的针线笸箩,将叠好的青布头撞散了一地,其中一块恰好滚到洛君脚边,上面还留着他昨夜绣歪的针脚。
"说到老鼠,"醉梦红忽然压低声音,朝觅如眨眨眼,"方才我看见六姐醉梦兰往南宫润的书箱里塞老鼠形状的桂花糕呢!那小子平日里端着个架子,见了糕点眼睛都直了。"正说着,窗外传来六姐醉梦兰的惊呼,伴着南宫润故作严肃的咳嗽声,引得院中的蔷薇花枝都跟着颤了颤。
洛君弯腰去拾散落的布头,指尖触到一块柔软的月白绫子——那是五年前他在溪边拾到的断线头,如今被觅如缝成了针插,上面插满了用过的银针,像落了满枝的星子。"其实..."他忽然开口,将月白绫子针插递给觅如,"昨日在书院,先生说我临的《兰亭序》有了些风骨。"
觅如接过针插,素兰色的衣袖拂过针尾,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她想起昨夜洛君笨拙持针的模样,想起他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袜底,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那是自然,"她别过脸去,假装整理笸箩里的丝线,"每日照着袜底的'洛君'二字练,还能差了不成?"
洛君的笑声震得竹榻都在轻颤,他伸手揉了揉觅如的发顶,将那支歪了的银箔钗重新簪好。院外传来二姐醉梦甜喊开早饭的声音,混着三姐醉梦艾喂兔子的"簌簌"声。晨光彻底漫进屋子,将觅如素兰色的衣摆与洛君湖蓝色的直裰染成同一种温润的色泽,恰似案头那盆虎耳草上的露珠,在朝阳里折射出细水长流的光阴。
"走罢,"洛君牵起觅如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针茧,"吃了早饭去后巷,我瞧着那株野兰草该开花了。"觅如"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往屋外走,脚边忽然踢到个硬物——是昨夜醉梦熙落下的糖油果子,如今已被踩成黏糊糊的一团,却仍固执地散发着甜香,像他们打小就嵌在岁月里的,那些磨破的布袜与补好的时光。
洛君牵着觅如走出屋子时,正撞见大姐醉梦香拎着马鞭从月洞门进来,明黄色的豹纹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跟着喘着粗气的福州公子聂少凯。"好呀洛小子,"醉梦香挑眉一笑,马鞭尖儿点了点他攥着觅如的手,"昨儿聂郎送我的桂花糖还没尝,倒先想着带四妹去挖兰草?"聂少凯红着脸挠头,腰间的玉佩晃出细碎的光,恰与醉梦香披风上的金线豹眼相映成趣。
院角的蔷薇架下,三姐醉梦艾正蹲在兔笼前喂食,绿色的襦裙下摆沾着草屑,发间的翡翠兔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洛哥哥快来瞧!"她捧起只雪色幼兔,兔子耳朵上系着苏晚凝前日送的绿绸带,"晚凝说这兔儿像我吃青梅时的模样呢。"话音未落,那兔子忽然挣脱怀抱,箭似的窜向洛君,爪子在他湖蓝色裤腿上留下道灰印。
觅如低头替他掸灰,素兰色的衣袖扫过兔爪印,忽然瞥见四姐醉梦青从葡萄架下经过。青蛇纹样的披帛在晨露中泛着冷光,她正与书生何童低声说着什么,手中的书卷轻轻叩着石桌,惊起了盘踞在桌角的青蛇——那是她本源现形时的灵体,此刻正吐着信子,将何童掉落的墨锭圈在中间。
"呀,四姐的小青又护食了。"觅如轻笑出声,洛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看见何童手忙脚乱地给青蛇喂蜜糖。远处传来五姐醉梦红的笑骂,她抱着灵猫妙妙追着七妹醉梦紫跑,紫色狐裘披风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惊得檐下的燕巢里扑棱棱飞出两只雏燕——那是二姐醉梦甜日日念叨的"燕子严"新筑的窝。
忽然间,墙头上又冒出八妹醉梦熙的白色身影,她单手拎着大刀,另一只手拽着恋人大风的胳膊:"洛小子!觅如姐!瞧我新打的铁袜子!"说着便将 pair 明光锃亮的铁靴掼在地上,靴底还刻着歪歪扭扭的"风"字与"熙"字。大风红着脸想抢回,却被醉梦熙一脚踩住,白色劲装在晨光里划出利落的弧线。
"快收起来!"觅如又气又笑,素兰色的鞋尖轻轻踢了踢铁靴,"洛君若穿这个,走路不得像打雷似的?"洛君弯腰捡起铁靴,触手冰凉,却在靴底内侧摸到极细的刻痕——是只老鼠正啃着根麦穗,旁边歪扭地刻着"觅"字。他抬头看向醉梦熙,只见狼女撇着嘴转过头,白色发带扫过墙角的野兰草。
九妹醉梦泠忽然从荷花缸里探出头,粉红色的鱼尾在水中拍打出银亮的水花:"四姐!洛哥哥!我听见你们说挖兰草啦!"她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爬上岸,发间的珍珠鱼钗滴着水珠,恰好落在觅如素兰色的裙摆上,洇出朵转瞬即逝的水痕。"我也要去!"她拉住觅如的手,指尖还带着湖水的微凉,"觅两哥哥说,兰草根泡水喝能明目呢。"
说话间,小加加牵着刘阿肆从菜畦那边走来,白色的羊角发饰沾着菜叶,手里捧着刚摘的带露青菜。虎妞小葵则揪着二宝的耳朵蹦跳着跟在后面,橙色的虎头鞋踩碎了清晨的露水,惊起一群在篱笆下啄食的小鸡——那是二姐醉梦甜最宝贝的"元宝鸡",此刻正扑棱着翅膀往燕子严的裤腿下钻。
洛君看着院里熙熙攘攘的景象,忽然握紧了觅如的手。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他湖蓝色的直裰与她素兰色的襦裙交叠处,恰好映出昨夜袜底那朵兰草的形状。远处传来私塾先生的敲梆子声,却被三姐醉梦艾的兔子尖叫、五姐醉梦红的灵猫叫声、八妹醉梦熙的大刀挥舞声搅得七零八落。
"走罢,"觅如抬头看他,素兰色的瞳孔里映着初升的太阳,"再不去后巷,兰草要被八妹的铁靴子踩没了。"洛君笑着点头,任由她牵着往院门走,脚边忽然踢到个熟悉的青布袜——是妙妙昨夜叼来的那只,袜底破洞处被晨光穿透,竟在地上投出个圆圆的光斑,像极了他们幼时在柴房里,从破窗纸漏进来的、被时光筛过的温柔日光。
洛君弯腰拾起那只被妙妙咬坏的青布袜,指腹摩挲着袜底齿痕交错的破洞,忽然想起去年秋收时,觅如蹲在田埂边替他补袜,素兰色的裙摆扫过金黄的稻穗,惊起一群衔着稻粒的麻雀。此刻院门外的石板路上,九妹醉梦泠的鱼尾拍打着积水,将洛君的影子碎成晃动的光斑,而觅如正替他掸去肩头的蔷薇花瓣,指尖的温度透过湖蓝色衣料传来,像极了烛火熨帖针脚时的暖意。
“快看!”三姐醉梦艾忽然指着篱笆外,绿色衣袖拂过沾着晨露的牵牛花。只见六姐醉梦兰正与南宫润并肩走过,蓝色裙角扫过路边的野兰草,手里的竹篮晃出几缕甜香——篮底垫着的月白绢帕上,摆着刚蒸好的老鼠形状桂花糕,糕面上还用红豆沙点了眼睛,歪歪扭扭的模样像极了觅如本源现形时的憨态。南宫润的书生袍角沾着片草叶,却浑然不觉,只顾着低头看篮子里的糕点,耳尖红得比糕上的豆沙还要鲜亮。
八妹醉梦熙忽然从墙头上跃下,白色劲装带起的风掀翻了洛君手里的青布袜。“磨磨蹭蹭作甚!”她将铁靴子往地上一磕,靴底的“觅”字刻痕在晨光里闪了闪,“大风替我在铁匠铺打了新刀鞘,你们去后巷正好帮我试试刀锋利不利——就用那些该踩的兰草开刀!”话音未落,恋人大风扛着锄头从菜畦跑来,古铜色的胳膊上还沾着泥土,却精准地接住了醉梦熙抛来的刀鞘,木鞘上用炭笔描着只狼追老鼠的图案,线条粗犷却透着股憨直的亲昵。
忽然间,院角的鸡笼传来“咯咯”惊叫,二姐醉梦甜拎着围裙跑出来,橙色头巾歪在一边:“哪个小杀千刀的踩了我的元宝鸡!”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虎妞小葵正揪着二宝的耳朵往鸡笼边拽,橙色虎头鞋上赫然印着个鸡爪印。“是他!”小葵叉着腰,活像只护崽的母虎,“他说要捉鸡给九妹喂鱼!”二宝缩着脖子,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喂出去的蚯蚓,怯生生地看向躲在洛君身后的醉梦泠。
四姐醉梦青忽然从葡萄架下起身,青色披帛拂过石桌上的书卷,惊得盘踞在砚台边的小青蛇昂起了头。“都别闹了,”她的声音带着蛇类特有的清泠,“何郎的墨锭快被小青啃完了。”众人望去,果然见书生何童正苦着脸,用毛笔尖轻轻拨弄蛇信子前的墨锭,青蛇却吐着信子,将墨锭越圈越紧,墨色在晨光里泛着幽微的光,像极了醉梦青眼底流转的笑意。
五姐醉梦红忽然抱着灵猫妙妙挤过来,红色褙子上的金线猫纹蹭着觅如的素兰衣袖。“我说四妹呀,”她用银簪挑起青布袜上的齿痕,笑得眼波流转,“妙妙昨儿夜里可瞧见了——某个人躲在柴房里,对着袜底绣了半夜的‘洛’字呢。”觅如脸颊骤红,素兰色的衣摆被她攥出褶皱,却听见洛君在旁低笑出声,湖蓝色的衣袖轻轻撞了撞她的肩头。
更夫敲着“卯时三刻”的梆子从巷口经过,梆子声混着隔壁私塾的读书声,惊起了檐下燕巢里的雏燕。二姐醉梦甜的元宝鸡终于不再惊叫,转而啄起了小加加刚摘的青菜;三姐醉梦艾的雪兔啃着苏晚凝新采的苜蓿,耳朵上的绿绸带晃成了团温柔的影子;七妹醉梦紫正缠着纳兰京讲京城里的新鲜事,紫色狐裘上的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奏出细碎的欢歌。
洛君重新牵起觅如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那道缝补无数双袜子磨出的浅痕。后巷的方向,野兰草的香气正顺着风飘来,夹杂着八妹醉梦熙试刀时的呼喝、大风憨直的应和。觅如抬头看他,素兰色的瞳孔里映着初升的日头,忽然想起幼时躲在柴房里,他把最甜的麦芽糖塞进她嘴里,自己啃着硬麦饼的模样——原来那些磨破的布袜、补好的针脚,还有此刻掌心相牵的温度,早已在光阴里织成了比任何锦缎都要细密的情丝。
“走罢,”洛君的声音混着晨露的湿润,“再不去,后巷的兰草真要被八妹砍光了。”觅如“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往院门走,脚边的青布袜被风卷起,恰好落在晨光里——袜底那个新咬出的洞,正对着初升的太阳,像一枚被时光打磨过的透镜,将所有平凡琐碎的日常,都聚焦成了眼底心头,那点青梅煮酒般的、温软绵长的光。
洛君牵着觅如踏出院门时,正见觅佳蹲在墙根下指挥李屹川搬石头,亮黄色的蚁族工装上沾着泥点,发间的触角状银饰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洛哥哥帮我瞧瞧!"她指着新垒的蚁巢,"屹川说要给巢顶加块青石板,可我觉得该用你去年磨破的布袜垫底——那样潮气就渗不进去啦!"李屹川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粗壮的胳膊挠着后脑勺,手里的青石板险些砸到觅如的素兰鞋尖。
巷口的老槐树下,觅瑶正揪着罗景珩的衣袖撒娇,粉红色的襦裙扫过满地槐花。"景珩哥哥你看,"她举起刚编好的花环,上面串着几朵饱满的槐花,"小加加说羊吃了槐花会胀气,可我觉得戴在头上刚刚好!"罗景珩无奈地笑着,替她摘下沾在发间的花瓣,腰间的玉佩晃出柔和的光,与觅瑶裙摆上绣的粉色小猪相映成趣。不远处,觅媛正踮脚往徐怀瑾的折扇里塞香丸,金色的猴毛纹样披风在风里扬起,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后巷的野兰草果然被踩得七零八落,八妹醉梦熙的铁靴子陷在泥地里,白色劲装下摆沾着草汁。"破草!坏草!"她挥着新打大刀砍向兰草,刀刃却在触及叶片时猛地顿住——刀鞘上狼追老鼠的炭笔画被晨露晕开,狼眼与鼠眼竟歪歪扭扭地对上了焦。大风扛着锄头跑过来,古铜色的胳膊往她肩上一搭,铁锄头的阴影恰好罩住了被砍断的兰草茎,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别砍了!"觅如快步上前,素兰色的裙摆扫过湿漉漉的泥土,"再砍下去,明年连兰草籽都没了。"醉梦熙哼了声收刀,白色发带扫过洛君递来的青布袜——那只被妙妙咬坏的袜子此刻被卷成一团,袜底的破洞像只委屈的眼睛。忽然间,九妹醉梦泠从排水沟里探出头,粉红色的鱼尾拍打着积水:"四姐!洛哥哥!我找到兰草籽啦!"她举起沾满淤泥的手,掌心躺着几粒细小的黑籽,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觅如素兰色的裙角绽开深色的花。
六姐醉梦兰与南宫润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蓝色裙角沾着青苔。"慢些跑,"南宫润伸手想扶她,却又红着脸缩回手,"方才在溪边看见只受伤的小老鼠,像极了...像极了六妹本源时的模样。"醉梦兰嗔怪地瞪他一眼,却从竹篮里拿出块未吃完的桂花糕,掰成小块撒在草丛里,老鼠形状的糕点碎屑落进兰草根下,引来几只觅食的蚂蚁——那是觅佳派来勘察地形的工蚁,亮黄色的身影在绿草丛中穿梭成线。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将洛君手里的青布袜吹得飞起。袜子在空中翻了个圈,恰好落在一丛未被砍断的野兰草上,袜底的破洞套住了片兰草叶,远远望去,竟像极了觅如替他补袜时,不小心将兰草纹样绣歪的模样。觅如"呀"了声去捡,素兰色的指尖触到草叶上的露珠,冰凉的湿意顺着指腹蔓延,忽然想起昨夜烛火下,洛君笨拙持针时,指尖渗出的血珠也是这般冰凉。
"你瞧,"洛君忽然指着袜底,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片槐花,"像不像你绣的兰草花苞?"觅如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白色的槐花瓣嵌在青布破洞里,被晨露浸得半透明,果然像极了她惯常绣的含苞兰草。远处传来二姐醉梦甜喊吃午饭的声音,混着三姐醉梦艾唤兔子的轻响,还有四姐醉梦青呵斥小青蛇的清泠嗓音。
洛君接过青布袜,将槐花小心地夹在书页里。觅如看着他湖蓝色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时他替自己挡住顽童的石子,白色的褂子上染出血迹,却还笑着说"不疼"。此刻后巷的风带着兰草与泥土的气息,吹起她素兰色的发带,发带末端系着的桃木小老鼠轻轻晃动,那是他用第一个月的束脩钱请匠人刻的,鼠眼处嵌着两粒细小的银珠,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走罢,"洛君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掌心还留着昨夜缝袜时被针扎出的红印,"二姐今日炖了莲子羹,再不去要被八妹抢光了。"觅如"嗯"了一声,将手放进他掌心,指尖触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练帖、替她担水、帮八妹搬刀架磨出的痕迹,如今又添了道新的针孔,像枚小小的印章,盖在他们交叠的光阴上。
两人并肩往回走时,脚边的青布袜又被风吹起,这一次,它滚进了觅佳新垒的蚁巢旁。几只亮黄色的工蚁立刻围拢上来,触角碰碰袜底的破洞,又碰碰沾着槐花的布面,仿佛在辨认这熟悉的、带着主人气息的旧物。远处的蔷薇架下,五姐醉梦红的灵猫妙妙正蜷成毛球打盹,爪子里还抱着半只青布袜,袜跟处的针脚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觅如替洛君缝补时,那些起落有致、温软绵长的光阴。
洛君牵着觅如往回走时,脚边的青布袜忽然被觅食的麻雀叼起。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屋檐,袜底的破洞像只眼睛,映着巷口老槐树上新抽的嫩芽。觅佳领着蚁群追了两步,亮黄色的工装上沾着的槐花碎屑簌簌掉落,惊得趴在墙根的虎妞小葵打了个喷嚏,橙色虎头鞋跺碎了一滩积水,水花溅在二宝攥着的蚯蚓上,惹来他一声惊呼。
"看!是大姐!"九妹醉梦泠忽然指着巷口,粉红色的鱼尾在阴沟里拍得水花四溅。只见醉梦香骑着聂少凯牵来的斑点豹,明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马鞭尖儿挑着串荔枝:"洛小子!四妹!聂郎从福州运来的荔枝,给你们留了最红的!"豹子甩着尾巴蹭过洛君的裤腿,金色的豹纹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聂少凯慌忙按住躁动的畜生,腰间玉佩与醉梦香披风上的金线豹眼撞出细碎的光。
院内忽然传来"啪嗒"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姐醉梦艾蹲在兔笼前,绿色衣袖上沾着草汁,手里攥着半根啃了一半的胡萝卜——苏晚凝刚送来的紫皮胡萝卜被雪兔啃出了个歪扭的笑脸,兔耳朵上的绿绸带松了,正耷拉着扫过笼底的苜蓿。"晚凝说..."醉梦艾红着脸把胡萝卜藏到身后,"说这兔子像我见着糖糕时的模样。"话音未落,那雪兔忽然蹦出笼子,爪子在觅如素兰裙摆上印下道灰印。
四姐醉梦青的声音从葡萄架下传来,带着蛇类特有的清泠:"都进来吃饭罢,何郎熬的墨粥快凉了。"众人望去,只见书生何童正小心翼翼地端着陶碗,碗沿儿爬着条小青蛇,蛇信子舔着碗里的墨色粥汤,惊得刚走进来的五姐醉梦红尖叫一声,红色褙子上的金线猫纹都跟着抖了抖。灵猫妙妙趁机从她怀里窜出,扑向洛君脚边的青布袜,却被八妹醉梦熙一脚挡住。
"妙妙再敢咬袜子,"醉梦熙晃了晃新打的铁刀,白色劲装在光影里划出冷冽的弧,"我便用这刀给你剃个老鼠头!"大风连忙按住她的手腕,古铜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却在触到刀柄时红了脸——刀鞘上狼追老鼠的炭笔画被他偷偷描了金边,狼眼与鼠眼之间,多了道歪歪扭扭的连心线。
六姐醉梦兰与南宫润走进来时,竹篮里的桂花糕已被压得不成形状。"都怪他!"醉梦兰嗔怪地瞪着南宫润,蓝色裙角扫过地上的青布袜,"非要帮我提篮子,结果被石子绊了脚。"南宫润扶了扶歪斜的书生帽,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袖袋里却悄悄掉出个纸包——里面是他用镇纸压平的兰草叶,叶面上用墨笔描着只小老鼠,正抱着颗桂花糕啃。
饭桌上忽然响起"咕噜"声,众人望去,只见觅瑶正捂着肚子傻笑,粉红色的襦裙被撑得圆鼓鼓的。"景珩哥哥喂我吃了太多槐花糕..."她打了个饱嗝,发间的槐花簌簌掉落,惹得旁边的小加加咯咯直笑,白色的羊角发饰撞在刘阿肆的肩膀上,两人刚从菜畦摘来的青菜还沾着露水,却被虎妞小葵抢过去喂了鸡。
洛君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摸出块鹅卵石——就是昨日在学堂画的那只小老鼠。石面上的炭笔已被手汗浸得模糊,却仍能看出老鼠尾巴勾着根麦穗。他悄悄将石头塞进觅如掌心,触到她指尖的微凉,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烛火下缝袜时,呵气暖手的模样。觅如低头看着鹅卵石,素兰色的瞳孔里映着石面上的鼠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把偷来的麦芽糖塞进她手里,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看!九妹又偷跑啦!"八妹醉梦熙忽然指着荷花缸,只见醉梦泠甩着湿漉漉的粉红色鱼尾,正往院墙外翻。"觅两哥哥在湖边等我呢!"她的声音混着水珠滴落的声响,发间的珍珠鱼钗掉在缸沿,惊起一圈涟漪。四姐醉梦青无奈地摇摇头,青色披帛拂过石桌,将何童新研的墨汁拨到了砚台里。
饭后的阳光渐渐毒辣,洛君替觅如搬来竹榻,放在葡萄架下的阴凉处。觅如打开针线笸箩,准备修补那只被妙妙咬坏的青布袜,却在笸箩底层发现了块陌生的月白绫子——上面用银线绣着半幅兰草图,笔触稚嫩,显然是洛君的手艺。她抬头看向正在树下练字的他,湖蓝色的直裰被风扬起,发间还沾着昨夜的烛灰。
忽然间,五姐醉梦红的灵猫妙妙又窜了过来,这次爪子里没叼袜子,却衔着根银线。银线的另一端系着洛君的书箱,箱盖被拽开,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青布袜——每只袜底都绣着不同的兰草纹样,有些歪扭,有些工整,最旧的那只袜跟处,还留着她幼时缝补的粗针大线,像道永远长不大的伤疤。
洛君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毛笔走过来,湖蓝色的影子覆在她膝头的青布袜上。"其实..."他蹲下身,指尖划过袜底的针脚,"每回磨破袜子,我都故意的。"觅如抬眼看他,素兰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洛君的耳尖又红了,声音低得像风拂过兰草:"这样...就能让你多替我缝几次了。"
葡萄架上的叶子沙沙作响,漏下的阳光在觅如素兰色的衣摆上跳成光斑。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青布袜,破洞处的经纬线在洛君的注视下,忽然显得格外温柔。远处传来二姐醉梦甜唤鸡的声音,混着八妹醉梦熙练刀的呼喝,还有九妹醉梦泠在湖边戏水的笑声,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凡得如同桌案上那盆虎耳草,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时光的针脚,缝进了青梅煮酒般的温软光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