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邈的担忧不无道理。
别看她此时瞧上去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她根本不是个人。
她仅剩下一缕残魂,之前的功法自不消说,连肉身都已随着那清风去,化作尘埃没入大地。
若非荀规用一株得道高竹为她重铸身体,又引残魂居之,鬼王丛邈便真如人言所传那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丛邈很苦恼。
她皱眉,无意识地咬着毛笔头,眼神早不知飞到何处去,没有半点认真听讲的模样。
——不错,她现在在上课。
无为宗里的弟子自进了宗门后便会拜师,平日跟随各自的师父习练不同的功法,也会聚在一起,由宗门共同教授些基础的课业。
今日便是如此。
堂上的道长仍在滔滔不绝,丛邈神游天际,胳膊肘忽然被戳了戳。
“小竹师妹,你在想什么呢?”
由于“丛邈”已死,她对外声称自己名为荀竹。
荀规的荀,竹子的竹。
说话的是与她同桌的师姐。
这位师姐据说年年都来学基础课业,也年年都学得不及格,丛邈与她同桌后,心道不及格果然是有一定缘由的。
小竹师妹沉默着摇头。
架不住师姐是个热心肠,“哎呀,你有何烦心事,不妨说与师姐?说不定我能替你解决呢?”
别家都是热热闹闹的,荀规道长喜静,这么多年就破天荒收了小竹师妹这一个徒弟,还是异性师徒,恐怕平日里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怪道小竹师妹这般郁郁寡欢呢。
思及此,师姐眼神愈发怜爱。
可怜的小竹师妹在心里权衡。
不知是不是留级多年的缘故,这位师姐人缘很好,上至古板无趣的白胡子师长,下至负责采买的跑腿零工,哪怕遇见宗门里的猫猫狗狗,也能拉着唠两句。
人缘一好,获得消息的渠道便广了。
小竹师妹转了转眼珠。
“我确实有件烦心事。”
“你说?”
师姐满怀关切。
师妹一副羞于启齿的姿态,“唉,是功法上的事儿……我脑子笨,学得又慢,总不如其他同门……”
从课上的表现来看,小竹师妹于修炼上确实进度感人,师姐不疑有他,“怎么,你师父骂你啦?”
“那倒没有。”师妹说,“师父脾气好,不曾说我,只是我这样丢师父的脸,心中难安呀。”
“咱们宗里,便数荀规道长修为最是高深,你这样,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师姐挠挠头,“要不,闲暇时,我帮你练练?”
……怕不是越练越退步。
丛邈面不改色,“课业本就重,师姐又即将下山历练,怎好如此劳烦呢?”
“也是,那该如何是好?”师姐愁眉苦脸,忧她所忧,“不然我给你找找别人?”
“多谢师姐美意,只是我与旁人不甚相熟,难免尴尬,还是不要了。”
师妹转过脸去。
师姐心中焦急。
小竹师妹这点忙,难道她还帮不上吗?
“或者这样,”师姐抓耳挠腮,忽然灵机一动,“这回我下山,着意帮你找些书卷来看?”
也许只是宗内的教材不适合小竹师妹呢?
其他门派纵然功法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若能吸收别家所长,练功时加以辅之,说不定便能事半功倍呢。
“如此,”小竹师妹眼睛亮闪闪的,“我先谢过师姐啦!”
可怜又可爱的小师妹。
师姐帮上了忙,看着师妹的笑脸,也跟着弯眸。
然后从堂上飞来的光球便一左一右,分别打在师姐和师妹额头。
原本滔滔不绝的道长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胡子气呼呼地发颤。
“我看你们两个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