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会

    叶湘怡莲步轻移,纤手轻扶着二婶母那略显孱弱的臂弯,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向老夫人院中行去。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解围。”二婶母眼眶微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我实在不愿去婆母那里添乱,你且独自去请安吧。”

    叶湘怡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抹温柔:“夏禾,带二婶母去梳洗一番,我在此等候便是。”

    待二婶母重新装扮,容光焕发地归来时,叶湘怡已与老夫人相谈甚欢。老夫人手持药碗,目光慈祥地问道:“你娘家如今可好?”

    叶湘怡接过药碗,指尖轻触碗沿,试了试温度,温婉答道:“回祖母,茶毒案已尘埃落定,只待陈三复审,秋后便可问斩。茶园新培的龙团茶已抽芽,孙媳想着,在家中办个茶会,也好将家中洗脱冤情的消息广而告之。”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二婶母微红的眼角稍作停留,却未多言,只吩咐道:“茶会所用的瓷器,让库房取那套雨过天青的来。”

    出了院门,二婶母突然驻足,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你为何会帮我?”

    我与你争权多次,你为何还会帮我?

    叶湘怡从袖中取出烫金请柬,递给二婶母,神色庄重:“三日后的茶会,还望婶母务必赏光。”

    她指尖轻点请柬,语气诚恳:“湘怡年轻,第一次筹备宴会,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婶母多多提点。”

    二婶母接过请柬,语气迟疑:“当真?”

    “头回操办如此大的茶会。”叶湘怡笑靥如花,眼中却藏着几分狡黠,“我连钱夫人和李夫人谁坐上位都拿不准呢。”

    二婶母紧握请柬,自己都未察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好。”

    当夜,叶湘怡于灯下细细核对茶单,春桃抱着个锦盒进来,轻声道:“二夫人差人送来的。”

    打开锦盒,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映入眼帘。叶湘怡翻开内页,只见密密麻麻记着:

    【钱老夫人:嗜苦丁茶,与李夫人有旧怨,不可同席】

    【周老夫人:喜静心慈,不食肉蛋。】

    【叶二小姐:对桂花过敏】

    ......

    春桃凑过来看,眼中满是好奇:“夫人,这能信吗?”

    叶湘怡指尖轻抚娟秀的字迹,心中已有计较:“前院按圆桌摆,后院另备流水席,双重准备着即可。”她合上册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二婶这是把压箱底的人情往来都掏出来了。”

    “万一有诈怎么办?”春桃担忧道。

    “她不会。”叶湘怡眨眨眼,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可是她重回交际场的机会,况且,关乎叶家和裴家两家颜面。”

    又过两日,暮春的晌午,叶宅西苑的八角亭被紫藤花瀑温柔地笼罩。

    青瓷茶具在红木几案上泛着温润光泽,水晶碟里码着琥珀色的枣泥糕与翡翠般的艾草团,错金博山炉腾起袅袅沉水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花香。

    大门前车马如龙,叶湘怡一袭藕荷色罗裙,宛如春日里的一朵清莲,站在台阶上,笑盈盈地迎客。那些曾经对叶家避之不及的茶商们,此刻个个脸上堆满笑容,争相与她寒暄。

    “裴夫人好气色!”

    “叶家这花园打理得真体面!”

    “裴家主好福气啊!”

    叶湘怡面上带笑,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晰——这些人哪是冲着叶家茶来的?分明是看着裴家的面子。她理了理袖口,抬起小巧圆润的下巴,心中暗道:与其靠着大树乘凉,不如自己当那棵大树。

    正想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城东布行的张家小姐摇着团扇,故意抬高声调:“哟,叶家男人都去哪了?怎么让个外嫁女抛头露面?”

    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

    张尽欢珠翠满头,一身娇俏粉衣,踩着金丝绣鞋进来。衬托得叶湘怡一身打扮格外素净。

    张家的扎染布匹在整个梁州都极负盛名,这位张家小姐是家中小女,极为得宠,近几年被宠的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叶湘怡心中一凛,却见二婶母孙氏一席盛装,往日死气沉沉的褐色褙子换成了时兴的藕荷色,宛如春日里的一抹亮色。

    她一把挽住叶湘怡的胳膊,神态自若:“张小姐有所不知,叶老爷为着洗刷冤案奔波劳累,多亏我们茶儿独撑家门。当真是比男儿还要顶用。”她说着还拍拍叶湘怡的手,语气中满是赞赏,“这样的好媳妇,又听话懂事还聪明能干,我们裴家可是当宝贝疼。”

    张家小姐脸色发青,却无言以对。二婶母继续道:“张小姐最是体贴人。对了,听说令尊新得到了一批蜀锦?怎么没见你穿上?”

    这话戳了张家小姐的痛处,她家最近生意不顺,哪还用得起蜀锦?当下气得甩着衣袖,扭头便走。

    二婶母凑近叶湘怡耳边,低声道:“这丫头当初想嫁俞风想疯了,你可小心着点。我知道你年纪小面皮薄,有些话我说才合适。”

    “多谢婶母。”叶湘怡小声道谢,心中满是感激,“婶母今日气色真好。”她亲手为她簪了支攒珠步摇,“正好配这套头面。”

    二婶母摸了摸发间的珠子,突然压低声音:“钱夫人和李夫人到了,你让她们分坐东西两边的亭子。”

    叶湘怡莞尔一笑:“已经安排好了。”说完又高声笑道:“诸位快入席吧,今儿这茶可是我们湘怡亲手制的!”

    日头渐高,满园茶香四溢。

    二人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位夫人之间,宛如春日里的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钱老夫人好,”叶湘怡俯身时恰露出袖口苏绣的缠枝莲,指尖将青花盖碗往前推了半寸,“这是武夷山刚到的老枞水仙,您且润润喉。”

    老妇人呷着茶笑叹:“你这小丫头,倒是细心。”

    廊下忽然传来孩童叫喊,原是李夫人带着七岁稚儿来赴宴。

    叶湘怡吩咐人拿出彩漆九子铃,俯身时鬓角碎发被春风吹得微乱,却更衬得眉眼如工笔细描,“小郎君瞧这个。”

    小孩的注意力被这新奇玩意吸引,安静下来。叶湘怡将铃铛交给乳娘,叮咚声里掺着软语:“让春桃姐姐带你去折海棠花好不好?”

    乳母如释重负地抱走小少爷。二婶母在一旁看着,越发觉得叶湘怡并不差自己的指点。

    李夫人一家经营着峤州最大的诊所济世堂,向来自视甚高。叶湘怡陪坐在一侧,废了些心思跟这位虽到中年,却仍旧貌美的中年夫人搭上话。

    “小孩子吵闹,给你添麻烦了。”李夫人面露歉意。

    叶湘怡表示无妨:“小孩正是调皮的年纪,夫人教导得当,我看这小郎君乖巧得很。”她话锋一转问道,“只是我见小郎君这身量七八岁有余,不知小郎君在何处开蒙?”

    这话正中李夫人下怀,自己家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被自己纵的蛮横任性,在几家学堂里都惹了事。眼下正想着实在不行便聘请了教师在家中教养算了。只是自己和叶湘怡素昧平生,如此发问必带目的,李夫人上下打量叶湘怡一番:“小孩子嘛,顺从天性便好。”

    这话一出,叶湘怡便知道李夫人不信任自己。她浅笑一下:“自然是了,孩子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

    两人又客客气气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春桃带着摘了一捧鲜花的小孩折返回来。

    “娘亲,你看。”

    李夫人摸了摸小孩的小脑袋,眼神溺爱。

    叶湘怡起身告辞,摸索着来到二婶身边,轻声说道:“婶母,我想请你替我寻一副养身体的药方来。”

    婶母玩味的看着叶湘怡,点了点她的脑袋道:“我去替你开口。”

    叶湘怡心思通透,共事几次后孙玉棠心底里喜欢,现在更是软下来求她帮忙,孙玉棠更是欢喜。

    二婶端起一盘乳酪,扬起笑脸便去了。

    暮春庭院,花落如雨。

    叶湘怡立于游廊朱漆柱畔,一袭月白缠枝莲纹藕色襦裙被风拂起,恰似云中仙子。

    她指尖轻抚腰间翡翠禁步,眸光流转间已将周遭人事算尽七分。

    不过半盏茶时分,回廊那头已传来二婶与李夫人的笑语。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看的是缘分,兴许婶母更能帮两家谈下这份生意。

    若是真能和济世堂做成生意,两家茶叶便能做成养生茶饮,自然又能开拓一份生意。

    叶湘怡倚着雕花廊柱,指尖轻叩青砖,盘算着钱老夫人那边的情况。忽见垂丝海棠下立着个绯色身影朝着她这边张望——张家小姐张尽欢。

    玉簪压着鬓角碎发,小姑娘眉眼如画,却偏生带着三分戾气七分落寞。

    叶湘怡心中暗忖,这位张大小姐刚才还因裴俞风的事与她争执,莫不是又要来找麻烦的?

    却见张尽欢已踱至跟前,带起一阵沉水香的风。她耳垂上那对东珠耳珰晃得厉害,映着日头竟泛出几分水光。

    “裴俞风待你可好?”张尽欢朱唇轻启,杏眼微挑。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显是强作镇定。

    叶湘怡轻抚云鬓,腕间翡翠镯与玉指相映,更显端庄:“张小姐这话好生唐突,夫妻间事岂容外人置喙?”

    她眼角瞥见张尽欢身后丫鬟捧着的檀木匣,朱漆描金纹路在花影下忽明忽暗,倒似藏着什么玄机。

    张尽欢忽地叹气,广袖一挥,两个丫鬟忙捧着匣子上前。

    匣身百子迎春图栩栩如生。

    叶湘怡素手轻启铜锁,但见内里靛蓝漳绒上,金线暗绣的八仙纹样流转着幽光,一对点翠嵌宝的累丝金凤簪正卧在锦匣中央。

    “小姐不稀罕那裴俞风!”张尽欢扬起下巴,“这些头面首饰,你且戴着。裴家夫人不能这么寒酸!”

    话至末尾,声音竟低了几分,眼尾染上胭脂色,忽又故作骄矜地扬起下巴,眸光却扫向匣中金簪。

    叶湘怡忽觉莞尔,唇角梨涡浅现,素手轻点匣中点翠步摇:“多谢张小姐这份贺礼,”

    她转身唤来夏禾接匣,却听张尽欢道:“本就是来送礼,送到了我便走了。”

    叶湘怡刚想客套一番,却见张尽欢绯色衣袂已掠过树影,只余一缕沉水香萦绕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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