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打开门时,正看见母亲往地上撒纸钱。周芳披头散发的模样让她想起前世的灵堂,那时弟弟赌输了钱,母亲竟想把她的骨灰坛抵押给高利贷。「你弟要是没学上,我就去你培训班上吊!」纸钱沾着未干的泪痕,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斑。

    林晓月弯腰捡起一张纸钱,指尖拂过上面印刷的「冥币」二字:「当初你们让我撕录取通知书时,怎么没想过我的未来?现在拿死来威胁我,不觉得晚了吗?」

    林国强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转账记录:「你以为能躲得了?你培训班的学费,还是我偷偷用你的身份证办的网贷!」

    画架在身后轰然倒塌。调色盘摔在地上,钴蓝与赭石混在一起,像极了前世父亲病床前的心电图。林晓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那是愤怒,是长久压抑后的锐痛,却也是终于清醒的畅快。

    「报警吧。」她蹲下身收拾散落的画笔,声音平静得可怕,「伪造签名办理贷款,够判三年以上了。」

    周芳的哭声戛然而止。走廊里传来邻居开门的声响,林晓月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她曾在深夜里见过的场景:这个总把「为你好」挂在嘴边的女人,会对着镜子拔白头发,一根一根,像在拔掉某个看不见的自己。

    「其实你们根本不爱弟弟。」她抽出速写本,翻到最新那页,上面是昨晚画的《困兽》——男孩蜷缩在堆满名牌鞋的玻璃柜里,瞳孔里映着父母举着银行卡的笑脸,「你们只是在养一个永远不会反抗的提款机,就像曾经的我。」

    铁门在身后关闭时,巷口的路灯刚好亮起。林晓月摸出手机给陈墨发消息:「老师,参展作品我想再加一幅。」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她抬头望向夜空,城市的霓虹碎成光斑,落在睫毛上像未落的泪。

    新画的标题她已经想好了,叫《破茧》。画布上不会有向日葵,也不会有球鞋,只有一只蝶,正用残破的翅膀撞向玻璃窗。窗外是真实的月亮,而窗内,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敢直视深渊的自己。

    手机震动,陈墨秒回:「我在画室等你,带着你的勇气来。」

    夜风卷起速写本的边角,露出最后一页的铅笔草稿。那是今天在地铁上画的:一个女孩站在破碎的镜片前,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人生。其中一片里,她正握着画笔,而身后的藤蔓,正在月光中枯萎。

    画展布展现场,林晓月站在《破茧》系列前,看着工人将最后一幅画挂上墙面。这幅名为《镜碎》的油画里,十七岁的自己正踩在满地镜片上,每块碎片都倒映着不同的「未来」:电子厂女工、生育机器、扶弟魔……而画框边缘,新生的蝴蝶正撞向画外的光。

    “晓月,”陈墨递来一杯热可可,指尖点了点她手腕上的红痕,“昨晚又没睡好?”

    她下意识盖住被父亲抓伤的伤口。三天前开庭时,林国强突然在法庭上发疯似的捶打自己,声称“女儿被鬼附身”,还掏出一份精神病院诊断书。法官宣布休庭的瞬间,母亲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就跑——里面是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栏签名处沾着血迹,而父亲一栏,赫然写着“佚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城中村房东发来的催租消息。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弃婴证明,纸张边缘被手指磨出毛边。上周她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要下周才出来。此刻展厅的水晶灯落在证明文件上,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像游动的墨蛇,啃噬着她对“家”最后的幻想。

    “晓月!”尖锐的叫喊声从展厅入口传来。林晓月转身时,正看见周芳披头散发地撞开保安,手里举着个红色塑料袋,“你弟弟发高烧 40度!你必须跟我去医院!”

    红色塑料袋晃得她眼晕。前世弟弟装病骗钱的场景突然涌上来:男孩躺在床上玩手机,却让她跪在药店门口求店长赊退烧药。此刻周芳的眼神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与记忆中抱着户口本去民政局阻止她离婚的母亲重叠。

    “先放下东西,好好说话。”陈墨挡在她身前,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周芳却突然扯开塑料袋,里面的液体泼在《镜碎》画布上——是暗红色的中药汤,在少女的瞳孔位置晕开狰狞的痕迹。

    “你以为能摆脱我们?”周芳的指甲划过林晓月的脸颊,和十年前弟弟抓她时的角度分毫不差,“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野种!你爸早就说了,当初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里——”

    展厅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林晓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断裂,像脐带被生生扯断的钝痛。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弃婴证明,在众人目光中展开:“所以这就是你们养我的原因?为了给亲儿子找个免费保姆?”

    周芳的瞳孔剧烈收缩。林国强不知何时出现在展厅门口,西装上还沾着酒气,和开庭那日装疯卖傻的模样判若两人。男人想抢过证明,却被林晓月反手推开,撞在展墙上的《困兽》画作旁——画中男孩的瞳孔里,此刻映着他扭曲的脸。

    “当年你们在医院垃圾桶捡到我,”林晓月的声音像被冰水浸过,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清醒,“所以觉得我天生该做牛做马。但你们忘了,垃圾也会生根发芽,长成扎穿你们手掌的荆棘。”

    陈墨递来湿巾的手悬在半空。展厅里静得能听见画布上中药汁滴落的声音,那抹暗红正在少女的“未来”上蔓延,却意外地与背景里的蝶翼形成某种诡异的和谐。林晓月忽然笑了,这笑容让周芳想起十八年前那个暴雨夜,怀里婴儿不哭不闹,只是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像盯着救命稻草。

    “报警吧。”林晓月将弃婴证明按在母亲掌心,“顺便把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告诉法官。如果你们想继续玩‘精神病’的把戏,我不介意把当年抱养我的监控录像也找出来——”她顿了顿,看向呆立在门口的林阳,男孩手里还攥着游戏皮肤的充值单据,“毕竟,真正有病的人,从来不是我。”

    周芳的尖叫被警笛声切断时,林晓月正在用松节油擦拭画布。中药汁渗入油彩的纹路,反而让少女的眼神多了几分破碎的锋利。陈墨站在她身后,忽然轻轻说:“有时候意外的破坏,反而会成就更真实的表达。”

    深夜的画室里,林晓月支起新画布。她没有调色,直接用手指蘸着钛白颜料,在黑色底漆上抹出一道光。这道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柔和弧线,而是带着锯齿状的边缘,像手术刀切开腐烂的伤口。手机屏幕亮起,亲子鉴定结果发来时,她刚好画完蝴蝶的触须——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基因图谱,干净,纯粹,没有任何枷锁。

    窗外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林晓月摸出抽屉里的录取通知书,美术学院的烫金字在台灯下泛着暖光。前世被撕碎的志愿表曾是她心头的疤,此刻却像蜕去的旧皮,露出新生的血肉。她拿起画笔,在光的尽头添了扇门,门后是模糊的城市轮廓,而门前的地上,躺着两截断掉的脐带。

    手机震动,陈墨发来消息:“明天开展前,要不要给系列画加个副标题?”

    她看着画布上的光,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就叫《非血亲》吧。”

新书推荐: [HP]我在霍格沃茨搞MIT 九琼 照亮你的眼眸—番外系列 《微风和煦,照亮你的眼眸。》 孕中危情,黑莲花他总想守寡 山河烬 孤星 反派他拿稳虐恋剧本gb 开除我后,冷漠总裁变成狗赖上我了 娱乐圈:只要她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