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马

    又是一月过去,戏怜独自坐在窗边,久久地对着外面发呆。

    她现在时常这样做,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看书写字,她心里是乱的,集中不了注意力。若说开嗓唱戏,则更遥远了。眼下毕竟是住在扬王府,头顶还有文德帝这么一座大山,府中下人又多,戏怜从不敢唱上几句,哪怕她唱得极好。

    干脆便发呆吧,这并不长的半生中,却已发生了不少事情,值得她静静回想。她从没想过未来,这词汇遥远得像是参军的穆青哥,像是独自去追寻他的君离艳,像很多人,却唯独不像……北无歌。

    北无歌的确很忙。戏怜刚住进来的时候,他会尽力做到一天与她来吃一顿饭,陪着她说很多话。可文德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这周北无歌更是还没来过,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扬王府都不回。

    她不喜欢这样,仿佛她是什么被圈养的金丝雀,连出门都不可能,事实上北无歌并没有说过不许她出门,只不过她怕招惹是非,便在这开着门的笼中安静地呆着。有时她也想,北无歌已经足够温和。没有人想养着一只不开口唱歌的金丝雀,但……她也并不是金丝雀。

    正想着,下人恭敬叩门,戏怜赶忙回神,温声道:“请进。”

    下人脸上带着笑,行了个礼,然后道:“姑娘,王爷说今日中午能回来与您一块儿用餐,您有什么想吃的,我这边嘱咐厨房去做。”

    戏怜眼眸极小地亮了亮,她思索着说了几道菜,下人便退了出去准备。戏怜如死水一样沉闷的胸中仿佛又迎来一阵微风,死水泛起涟漪,她面上也难得地带了些笑,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

    北无歌中午回来的时候,戏怜已经坐在桌前了。她不喜下人服侍,因此二人都没在这里安排下人,只有他们两个,这许久未见的有情人。

    “殿下近日里忙得很。”戏怜温声道,亲手为北无歌斟茶。

    “是啊……没办法。”北无歌很配合地装成一个大老粗,把千金的茶水一饮而尽,逗得戏怜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话,不时还有轻轻的笑声,颇有小儿女的情态。北无歌心情也很好,看着戏怜脸上的笑容,又陪她回她的房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北无歌才去了书房。

    戏怜自己在屋内转着消食,屋外传来几个小幺儿打闹的声音。约莫是刚来的,戏怜心想,怕她不自在,北无歌并不在她的屋舍附近安排什么人手,戏怜没在意,坐到床榻上。

    一个很是咋咋呼呼:“哎呦我的老哥!你方才说的那个……”

    另一个则是明显的明知故问:“哪个?”

    “就那个嘛。”那人在窗外不远处嘿嘿笑着,压低声音,“咱们王爷当真要成亲了?”

    戏怜的手一下子没抓稳手中的书。

    “那当然!”另一个胸有成竹,“听说是唐家的小姐,要嫁进来当王妃!”

    “什么王妃,这可是要做太子妃的!唐家的小姐美若天仙,日后嫁进来,咱们可也能饱饱眼福……”

    “嘿,说老实话,在这屋里住的这位倒是也不错,但那身份么,哼,与你我也没差多少……”

    “哎,咱俩现在可还得借这位的风呢!不是你说她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人少,才拉着我进来说闲话的?”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她想。

    甚至他们连不久之前出去的北无歌也没看到。

    那两人说完闲话后就走远了,戏怜躺在榻上,神思恍惚。

    她自然没有想过北无歌只守着她一个。毕竟他现在是太子,日后是皇上,不可能独守着个戏子过一世。

    但是……她不无委屈地心想。

    不久前,难道是我缠着你的吗?

    我这样的下场,姐姐死了,妹妹走了,家没了,似乎……

    她沉默着。

    似乎是你北无歌带来的啊。

    她有点难过,让自己别这么想。北无歌也是带来过很好很好的东西的。只不过那些聚在一起玩闹,在元夜灯下奔跑的种种美好的记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只有痛苦被掩藏在麻木之下,被掩藏在死水之下,终于再次出露。

    我本来不会这样吧。

    她酸涩地想。

    于是下午北无歌来的时候,戏怜神情就已同中午很不一样了。她还是那么温和,却开门见山:“殿下……要成亲了?是哪家的姑娘?”

    北无歌愣了一下。

    他皱起眉头,道:“你……听谁说的闲话?今日陛下的确提起了此事,但我已辞了,当然没有这回事。”

    戏怜讶然,看北无歌神情不像说谎,又低下了头:“抱歉……殿下,是我不好。”

    北无歌摇头,把戏怜拉了过来,轻轻抱住。

    “是我不好。”他道,“让你患得患失。”

    戏怜还是觉得酸涩,她被北无歌抱在怀里,又轻轻问出了她从前问不出口的话:“殿下,你喜欢我吗?”

    抱着她的北无歌似乎僵了一下。

    喜欢吗?

    北无歌曾以为是喜欢的,以为是喜欢得难舍难分的,但是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他对戏怜的感情正在消减。

    听起来真不是个东西,让人家以几乎家破人亡的代价跟他在一起了――尽管不是他故意的――现在却又说不喜欢了。

    现在北无歌占上头的情绪是愧疚,因为他还没有完全被无情无义的皇室同化,但他知道那一天并不远了。

    长久地作为太子去应付一切,应对着来自朝堂的刀光剑影和年迈皇帝的猜忌,自己也要下手做许多沾着血的事。他知道,总有一天,他那微薄的善心也会消失,到时候他自有千百种手段让戏怜主动离开。

    但是现在他还不想这样做。

    一切的思索只在一瞬。两人这样的姿势,戏怜看不见北无歌的脸,反而极大地便利了北无歌。他把戏怜抱得更紧了,道:“当然是喜欢的。阿怜怎么会这么问。”

    戏怜没应答,如释重负一样靠在他怀里。

    那一瞬间北无歌觉得她似乎已猜到了他全然的心理活动,只不过装作不知。已经很久没什么能惊动他的神经了,但这次的戏怜做到了。北无歌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就轻轻地挣脱北无歌的拥抱,如小鹿一般无害的眼瞳看着他,温和地道:“并无什么,殿下。我信您。”

    北无歌也看着她,神情担忧而关怀,但心里却有什么东西仿佛被推波助澜了一样。

    日子仍是这样,北无歌越来越忙了,但文德帝竟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连着一两个月都精神抖擞。北无歌在心里不住吐槽老头子这回光返照的时间也太长了,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他去看戏怜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客观上的确是繁杂的事务所至,但心里的确也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过,北无歌倒是有几分确信那日他的惊疑是疑神疑鬼了,因为戏怜并没有一丝一毫地、仿佛知道他的冷漠的反应。她很无力地在扬王府里,安静又沉默,等待着她爱的人不知何时才会来的见面。

    她确实不知道,但她心里已经隐约觉得要出事了。

    十日后,在这个平增了几分不寻常的夏天,她在自己的屋中听到几个府中的侍卫急急忙忙冲进扬王府的声音。

    “大夫呢?!管家呢?!”这些人火急火燎地喊,“王爷从马上坠下来,磕着头,现在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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