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锡生去上班,佟银在网上找暑假工。
她每年寒暑假都会打工赚钱,今年也不打算丢掉这个传统。
不过以前她都是找体力活,今年她打算找家教工作干,轻松,来钱还多。
她高考考得好,数学上了130,被望安大学计算机系录取,她打算靠这个做招牌,教数学。
过几天她还要去警局一趟,了解凶案进展,她哥哥的尸身还没找全。
想起那个夺走哥哥性命的变态杀手,佟银咬紧牙,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
国家六年前颁布了废死令,佟银问过律师,律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参考同样废死的国外案例,大概率判不了死刑。
佟银的唇都在颤抖:“就算他杀了一个警察?”
律师无奈,她很同情眼前这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但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佟橙的死相凄惨,他的同事和张锡生有意保护她,没让她知道详细的细节,也没让她看尸首。
她只知道,佟橙的尸体破碎不堪,还少了一只手。
是报复。
公安局说。
佟橙在那个变态手下救下了一个被害人,还把他打伤,凶手怀恨在心,七天后伺机杀了他。
佟银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没忍住低低哭出来声。
家里只有她。
她的哭声越来越放肆,哭到整个人都在发抖,压抑在心中的悲伤和痛苦再次爆发出来,心脏像是被带倒刺的匕首一刀刀捅烂,直到成为一摊肉泥。
搏动都是痛苦。
哭完后,佟银冷静不少,她去洗了一把脸,继续在手机上搜索适合她的工作。
她要好好活下去,等那个凶手落网。
如果不是死刑,她要亲手杀了他。
她找到的家教工作离张锡生家只有四公里,坐公交就能到,还算方便。
后天上班。
张锡生听到佟银的话,第一反应是拒绝,他放下手中的花枝,身体微微前倾,皱着眉看她:
“为什么要去做家教?你缺钱吗?我可以给你副卡。”
“你才刚刚上大学,你该出去玩,好好享受假期。”
特别是经历了最后一个亲人离世的悲痛。
张锡生会插花。
佟银看着他手中的白桔梗,想,他可真有情趣。
但她没有,她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我习惯自己赚钱,花得比较安心,而且……”
“我已经联系好了,对方对我很满意。”
佟银只是在通知他,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张锡生有些烦闷。
佟银毫不退缩地看着他,眼神平静,这个眼神他经常在佟橙身上看见,沉默又执着,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佟橙是很活泼的人,佟银也是,所以张锡生不是很懂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眼神。
深得像潭水,甚至失去了嘴角常挂着的笑意,让人有些看不透。
想起佟橙,张锡生手中用力,差点折了手中的花枝。
“好吧。”
张锡生退让一步,他知道他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
“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在哪做家教,什么时候回来,电话也给我一份,记得向我报平安。”
佟银点头:“嗯。”
张锡生又发现一件事:“你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发白,被洗得松松垮垮,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佟银忍不住扣指甲,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自卑,觉得寄人篱下,她不想在张锡生面前穿那些衣服。
会低他一等。
承人恩情就这点不好。
佟银不喜欢这种不平等的感觉。
但是——
“明天我会穿的。”
她更讨厌说出自己的自卑。
张锡生点点头,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他脸上重新挂上笑意,给出他的建议:“我记得我给你买了一件黄色的裙子,你穿应该很好看,穿那个吧,很鲜亮。”
佟银看了眼他,想着她才不要。
她确实没穿,她穿的是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
张锡生有些郁闷,但也没说什么,他还不至于连她穿什么都要管。
他又不是控制狂。
佟银做家教的家庭还不错,父母特别有礼貌,甚至让她感到压力,孩子也算听话,上课很认真,不用她太操心。
佟银和张锡生见面的时间逐渐少了,他要上班,佟银也有意避开他,只有早晚饭会见面。
说实话,张锡生还挺忙,还是在公立医院上班,不知道是怎么请到那么长的假期的。
今天,张锡生应该不值夜班,但佟银做好了饭他久久都没回来,她在沙发上等睡着了,还是张锡生把她叫起来。
“银银?”
“你回来了?”
佟银坐起身揉眼睛,身上红蓝拼格的毯子滑落下一截,张锡生神色自若,眼神却在那张毯子上停留得久了一点。
“银银,你毯子盖错了,这是我的。”
佟银的大脑还有些迷糊,她下意识“嗯?”一声。
她低头看着身上,这是她随手从沙发上拿的,确实没在意是谁的毯子。
这种事是需要被在意的吗?
视线扫过茶几上不知何时回到小圆杯垫上的水杯和再次干干净净的桌面,佟银挑眉。
她记得那上面原来有个橘子皮来着,她顺手放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扔。
视线回到张锡生身上,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扔垃圾?
佟银回忆这段时间,张锡生好像对“归位”有执念,他家东西的位置几乎都不变,就算哪一次她打乱了他也会放回去,比如按颜色放的餐具,按品类晾的衣物。
“你有洁癖吗?”
或者说是强迫症?
张锡生一愣,他严肃纠正:“我没洁癖,我只是比较喜欢整洁,洁癖是种心理障碍,我还没到这种地步。”
佟银想象了一下张锡生一本正经将杯子归位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是个医生,洁癖还挺符合他的人设?
但面上佟银对张锡生的严肃澄清煞有其事地点了头:“哦~原来如此。”
张锡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微妙感受到一丝阴阳怪气。
毯子被他叠好抱在怀里,上面仿佛还沾着佟银的体温,让他心烦。
张锡生侧头看着餐厅凉了的菜,意外道:“你在等我吗?”
佟银:“嗯,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佟银问得太自然,张锡生还不太习惯,这种有人在等他回家的感觉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指尖都发麻。
“下午车祸送来个患者,临时加了场手术,”他顿了顿,“你以后不用等我,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吧。”
佟银应了声,催促他赶紧吃饭,她饿了。
其实她也没打算等他这么久,主要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佟银跟张锡生说她要去趟警局,张锡生放下筷子:“因为你哥的事?”
佟银:“嗯。”
张锡生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佟橙是个刑警,他很年轻,才24岁,但他们队长很看好他,胆大心细、沉稳耐心,好好工作下去,前途大有可为。
但他死了。
刑警大队长秦有仪是个寸头的高大男人,不言苟笑,嘴角有道伤疤,年轻时和歹徒搏斗被刀划烂了嘴。
他的嘴是出了名的毒,常年和罪犯打交道让他习惯摆出不近人情的表情,无论是面对罪犯、记者还是……家属。
但看到佟银仰起头看他的那张圆圆小脸,他就想起他最喜欢的徒弟,佟橙。
他的眼睛发酸,但好在没人看出他片刻的动容,只能听见他冷漠的声音:“我们不能向外人透露案件细节,你走吧。”
佟银咬紧唇:“一点都不行吗?我就想知道,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哥哥的手找到了吗?锁定犯人了吗?能抓到他吗?他会被判……死刑吗?
佟银上前一步,脱开张锡生放在她肩头无声安慰她的手,紧紧盯着秦有仪,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的汗臭味:
“我听律师说,那个杀人犯不会被判死刑,真的吗?”
闻言,秦有仪握紧拳头,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鼓在山峦一般的肌肉上跳动,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血管中鲜血的奔涌和他的……愤怒。
张锡生的视线下移停留两秒,又抬头看秦有仪的脸,也在等他的回答。
他的好兄弟——佟橙,能安息吗?
但他只是官方地回复:“这是法院的事,不归我们管,我们只查案子。”
张锡生立刻上前,想安抚佟银,她却异常冷静,声音平稳得像被拉直的心电图。
“我知道了。”
秦有仪看着佟银稚嫩的脸,没有放过她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历色,脸上的冷漠还是渐渐溶解,他叹了口气,爱怜地摸她的头:
“你还是个孩子,这不是你该想的事,好好上学吧……银银。”
顿了顿,他还是叫了佟银的小名,佟橙动不动就跟他们念叨他有个宝贝妹妹,长得也就可爱一点,但成绩很好,目标是望安大学,考上了就请他们吃饭庆祝,要是发挥不好也请他们吃饭,安慰佟银。
秦有仪下意识掐了一把佟银的脸颊,他想,明明是很可爱,佟橙那小子眼睛怎么回事。
秦有仪手上的茧子很厚,还有大大小小已经愈合的伤口,比磨砂纸还要粗粝,他力气又大,佟银的脸颊一下子就红起来,佟银愣怔地看着他,秦有仪以为自己把佟银捏疼了,有些心虚地放下手。
他轻咳一声:“好了,快回去吧。对了……下个月你生日是吧?”
“你想要什么?秦叔叔给你买。”
她想要凶手落网。
但佟银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根本没心情过生日。
秦有仪也没坚持问,局里新来了几个女警,他去打听打听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什么。
佟银低着头,心情失落,张锡生小声安慰她,秦有仪的注意力也终于放在他身上。
身高185左右,青年男性,年轻力壮,长相端正,有一份体面甚至受人尊敬的工作。
现在的侧写范围太大了,满大街都是,连性别都没定下来,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愁闷地按了按额头,额角的青筋跳动,显露出主人现在愤慨又压抑的心情。
工作没有一点进展,让他有些疑神疑鬼。
两人走后,一个劲瘦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来。
“佟橙的妹妹?”
“嗯。”
女人声音沉稳,转着手里的核桃,这是她发泄压力的习惯。
“帮我也送一份,钱之后打给你。”
秦有仪:……
“你怎么不自己送?”
“懒得挑,我很忙。”
秦有仪侧过头看她,女人身高178,常年训练,擅长格斗,身强力壮,也有一份体面甚至受人尊敬的工作,比张锡生更能轻易地接近受害人而不被怀疑。
他就说满大街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