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银家教的家庭里，也有一架钢琴，不过没张锡生的贵，是普通的家用钢琴。
可能是她看钢琴的次数过多，眼神过于炽热，女主人问她要弹一弹吗？
佟银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可我不会弹。”
女主人笑着看她，随手在钢琴上敲出几个音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正好颜颜也要学，她很喜欢你，有你陪着她说不定就能安心点坐在这里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眼里却全是宠溺：“你是不知道，她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学了这么多年也就一首《小星星》弹得好点。”
“妈，我哪有！我会的可多了好吗！”
颜颜发出抗议。
她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佟银：“姐姐陪我一起练吧……”
但马上她又好像想起什么，眉飞色舞起来：“我教你吧，姐姐，你别听妈妈胡说，我会的曲子可多了，弹得可好了。”
佟银弯下腰刮她的鼻子：“你教我？行不行呀？”
“当然啦！”
颜颜迫不及待地把佟银推到凳子上，摆出老师的谱开始教学。
“好了，佟同学上课了，首先……”
女主人看着他们玩闹，嘴角带笑，出门给两人切了盘水果送进来。
佟银学入迷，等她意识到要回家的时候，夜幕已深。
呀！
张锡生特意跟她说他今天会早点回来，带她出去吃饭。
佟银的手机静音，她急忙忙起身去书桌上找，一打开，张锡生给她发的信息就一条条蹦出来，还有三个未接电话。
佟银：……
她难得因为他感到心虚，握住手机，佟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他不会骂她吧？
佟银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道歉，但又觉得小题大做，纠结着打开颜颜的卧室门，佟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
嗯，还是张锡生。
他坐在沙发上和女主人相谈甚欢，听见开门的声音正朝她这看来。
他跟女主人说了一句什么，站起身，过来帮她拿东西。
佟银呆愣愣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消息我就来找你了，怕你出事，那个……姐姐，”他斟酌用词，继续说，“跟我说你在学钢琴，我就没打扰你。”
“你弹得……”
佟银睁大眼睛，他是要评价她弹琴的技艺？
“好难听，连小学生都不如。”
佟银：……
她才刚学！
和女主人再见，佟银钻进后排，把书包抱在怀里。
她没让张锡生帮她拿包，自己背着。
只是一个很轻的书包，里面放着两本数学书。
张锡生在前面开车，他问：“今天想吃什么？”
佟银还在生气他说她连小学生都不如，头一扭看着窗外：“随便。”
张锡生专心开车，没听出佟银隐晦的不满：“吃淮扬菜？”
他口味比较淡。
佟银：“嗯。”
佟银喜欢重口味。
两人沉默下来，过了会张锡生又问：“怎么突然开始学钢琴了？”
佟银回忆着颜颜教的琴谱，她会的确实很多，手指在深蓝色的书包上弹了几下：
“好奇。”
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单纯就好奇。
可能是因为钢琴让她觉得很高贵，可能是羡慕学校晚会钢琴演奏者获得的掌声，可能是被电视里弹琴的钢琴大家手臂和后背的肌肉惊艳……
总之，她对钢琴有着浓厚的兴趣。
虽然学不起。
张锡生笑了一下：“我也会弹钢琴，也可以教你。”
“我弹得……可比她好多了。”
张锡生居然拿自己和初中生比，佟银无力吐槽。
但她没听过张锡生弹琴，虽然她猜测张锡生应该会弹，他的手指甲剪得很短——甚至有些破坏了他手指的美感，好在他的甲床很长，稍微弥补了一点——可能是因为要握手术刀，更有可能是他要弹钢琴，习惯了剪超短的指甲。
但佟银住在他家的一个月从没有见过他弹琴，她甚至怀疑那架昂贵美丽的三角钢琴在他家主要起一个装饰的作用。
现在张锡生跟她说他愿意教她弹钢琴，佟银心念一动，忍不住有些期待：“真的吗？”
张锡生嘴角含笑：“真的，就今天晚上吧。”
佟银眨眨眼：“但我们还要出去吃饭。”
张锡生：“我家隔音很好，不用担心扰民，反正明天也是周末，学得晚一点也没关。”
佟银用力点头：“嗯！”
好耶！
张锡生钢琴弹得很好听，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听，不只像是业余爱好者。
他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飞跃，精灵一般起舞，掀起白色的残影，他每个动作都坚实有力，虽然节奏轻快，但能看见他袖子挽起后鼓起的肌肉，线条流畅，带着跃动的美感。
张锡生家还有个健身房，她有时候起得早能看见他健身。
她也练一练吧。
一曲毕，张锡生按下最后一个音节，停了几秒钟才将手放下。
他太久没弹琴，都有些生涩，弹到一半才找回以前的感觉。但佟银毕竟不是专业的，她只知道张锡生越弹越流畅，完全没听出他前面错了好几个音符，节奏也有点问题。
张锡生看着回弹的琴键皱着眉，他最近疏于练习。
因为佟橙，因为佟银。
面上，张锡生回头笑：“好听吗？”
佟银竖起大拇指：“好听！”
比他们班选出的晚会表演者好听多了。
张锡生让佟银坐到他身边，手把手教她弹琴。
他身上鼠尾草混着雪松的香味传来，都是木质草本香，细腻温和，又夹杂着清冷，像是雪松枝桠上落在草地的一捧雪，是森林的气息。
很适合他。
张锡生和她挨得过于近，让她有些不自在，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但随着他接连弹出一个个清脆的音符，这点不自在马上就烟消云散，佟银全心全意投入学习中。
她笨拙地重复他指尖停留的痕迹，仔细听他讲的注意点，断断续续弹出了一首……《小星星》。
张锡生是个很好的老师，耐心温和，主打鼓励式教育：“银银很有天赋，学得很快。”
佟银有自知之明，她微笑，没回复。
张锡生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早点休息。
佟银护住自己脑袋，嘴角拉下来，她跟张锡生严肃申明：“以后不要老是碰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张锡生摩挲指尖，遗憾道：“好。”
佟银的脑袋毛茸茸的，摸起来还挺舒服。
张锡生盖上琴键盖子，动作很轻，一看就知道他对这架琴十分爱惜：“银银以后这架琴你可以随便弹，但要记得盖盖子。”
佟银盯着他摁在黑色漆光琴盖上，越发白皙耀眼的手，点了点头。
之后的每天早上佟银也会坚持早起跟张锡生健身，他一开始还有些怀疑：“你起得来吗？”
佟银……还挺喜欢睡懒觉，这段时间早饭都要他三催六请。
“当然！看不起谁呢！”
她可以锻炼完再补觉。
佟银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会就不行了，气喘吁吁地下来找水喝。
好累。
佟银高中光顾着学习，除了上体育课、做家务就没怎么锻炼，虚得很，身上都没几块肌肉。
张锡生也跟着她下来，递了块毛巾给她，他倒是神色如常，只有脸颊微红：
“这么快就累了？你哥没带着你练过吗？他可是他们那届警校生的格斗冠军。”
佟银白了他一眼，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水：“他是冠军又不是我是冠军，而且我每天坐着刷题很累的，没空锻炼。”
佟银的语气不太好，张锡生耸耸肩：“那你现在怎么想锻炼了？”
佟银没说话，张锡生摸自己的鼻尖：“锻炼锻炼也挺好的，这段时间望安乱，至少要能保护自己。”
佟银：“嗯。”
周末，张锡生热好给佟银专门准备的牛奶，心情很好地给佟银煎溏心蛋，他昨天的一台手术完成得非常完美，他刻薄凶狠的老师难得夸了他。
在规培前张锡生的学业顺风顺水，他聪明，人好，从小到大得到的只有赞扬，哪怕是难度出名的医科他学起来也得心应手，直到遇见他现在这个老师。
他被骂得狗血淋头，引以为傲的技术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拼命练习，在她口中永远都是做得还不够好。
在医院的生活也和张锡生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第一个收到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患者家属一个狠狠的巴掌。
他才刚从手术室出来，还没搞清是什么情况就被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脸上，打到左半张脸整个发麻，他尝到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
他懵了，他凶狠的老师将他护在身后，弯腰跟家属道歉。
这就是他医生生涯的开始。
不过好在他的老师虽严厉，但对他倾囊相授，在她的教导下，他的技术精进不少。
他很感谢她，她是他从业生涯遇到的最优秀的老师。
难得被她夸，这说明他做得确实很好。
要不要出去庆祝一下呢？
张锡生轻轻哼着歌，往锅里打鸡蛋，然后翻炒、颠锅。
就在他蛋炒饭马上要炒好的要出锅的一瞬间，他听见佟银的声音：
“张锡生你今天很开心？”
张锡生腰一僵，手一抖，铲子一个用力，饭都掉出来一坨。
张锡生：……
她应该没听见吧……
他维持住表面上的淡定，将蛋炒饭舀出来，用厨房抹布擦干净灶台，若无其事地端上桌。
佟银嘴上挂着一圈奶渍，她舔掉后惊喜地看着张锡生，坐在那“嗷嗷待哺”：
“蛋炒饭！”
张锡生拉开椅子坐下，微笑：“嗯，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周末佟银不家教不锻炼，经常一觉睡到中午，他都做好给她留饭的准备了。
佟银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张锡生的蛋炒饭做得特别好吃，比外面卖得都好吃。
“昨天睡得早，今天就起得早呗，对了，你刚刚哼的什么歌？还挺好听的。”
张锡生：……
她居然……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