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临凡。九尺熔金台踞于玄武岩基,蟠螭青铜鼎腹内金汁沸滚,焰舌舔舐处紫烟凝成十二道冕旒。铸官赤膊举柘木钎,钎尖挑千斤铜液泼向蟠龙石范——金瀑遇雪骤凝,半空绽开万千火莲,莲心皆孕着未成形的刀镡戈戟。台沿咒文沟槽吸尽残霞,淌出暗赤血溪,蜿蜒汇入鼎足镇着的《山河社稷图》。忽有鹤唳裂空,半熔的玄圭从鼎心浮起,圭面“受命于天”四字正噬咬着最后一缕暮色落晖。殿试金榜悬于太庙朱柱,永靖帝指尖抚过甲科名录。霞光穿透蝉翼宣,三千进士名姓竟渗出赭色——那是春闱墨汁混了秋决血渍,在纸背凝成连绵墨色山峦。
“好一座状元冢。”
玉管笔忽折,溅起的朱砂落在榜眼陈廷敬三字,如刀斧劈开颅骨。墨迹突然游动如蝌蚪,衔尾相噬成“营私结党”虫篆。丹墀下众臣垂首,冕旒珠影在他们脖颈烙下铁锁痕。
(殿角铜鹤香炉吐息渐弱。最后那缕青烟攀上金榜,将“钦点”御印蛀出蜂窝状的孔洞,孔眼里倒映着十年前落榜举子自焚的野火。)
熔金台忽起霜风。燕王蟒袍结出冰凌,楚王金冠覆满雪屑,二人如提线偶僵跪玄武岩阶。
“既爱黄金…”皇帝袖中飞出两柄寒铁凿,“铛”地钉进亲王膝骨!鲜血喷溅处,熔金池骤凝玄冰。滚沸金汁遇王血急冻,缠绕腿骨铸成狰狞金枷——左膝浇出“营私”篆,右膝凝成“乱法”隶,冰层里封着春闱舞弊的七千张银票灰烬。
赵勿吟轮椅碾过冰渣。玄狐貂氅扫落时,袖底银针挑断楚王欲射向徐静姝的毒蒺藜。“臣弟府中梅花酿正熟。”他温声截住帝王杀机,轮椅金轴却碾碎燕王三根趾骨——骨裂声恰盖过蒺藜坠地的铮鸣。
暖阁那端的徐静姝突然踉跄。冰裂纹瓶从袖袋滑落,釉面三百道皲裂遇王血蒸汽,“噼啪”绽出松鹤纹!鹤眼射出两道寒光,正钉在燕楚二王金枷接缝处——那里暗藏的火药引线瞬间冰封。
楚王喉间忽发厉啸。封在玄冰中的右掌猛震,金枷“咔嚓”裂痕如蛛网——冰层里冻结的银票灰烬突化黑蜂,直扑徐静姝孕腹!
“王妃当心冷风。”赵勿吟轮椅如离弦箭突至。獬豸扶手“铿”地弹出青铜鹤首,鹤喙叼住王妃腰间绦带凌空飞转。黑蜂群撞上貂氅刹那,氅面金线松针纹游走如活物,将毒蜂尽数钉死在半空。
熔金台骤爆烈焰。皇帝玉斧劈开金枷,飞溅的玄冰渣却如箭雨罩向徐静姝。千钧一发之际,她腕间羊脂镯“嗡”地自颤,赤铁矿芯引动地底磁脉——三百冰矢忽如群鸟归巢,叮当镶满轮椅獬豸兽首!
“静姝的梅瓶…”赵勿吟突然低语。徐静姝会意摔碎冰裂纹瓶,釉下荧粉遇磁暴腾起紫雾。雾中松鹤纹舒展如活物,鹤爪攥着半卷《河工疏》残页拍向熔金池——金液遇疏纸显出血河道图,末端赫然标注楚王封地银窖!
玄铁砧轰鸣如雷。皇帝柘木钎挑起万吨金汁,液柱在空中扭成“罪敕”狂草,轰然浇铸二王脊背!
“朕赐尔等新骨。”
赤金覆体刹那,燕王背后浮出三千落榜举子名姓,楚王胸前凝成七座科场冤魂塔。金液冷却的吱嘎声里,皇帝拾起徐静姝碎裂的冰纹瓷片,轻轻按进金枷缝隙——
“咔哒!”
松鹤纹在赤金上复生。鹤喙啄开枷锁暗格,吐出一卷春闱原始朱卷:楚王批注“黜落”处,墨迹覆盖着燕王朱砂圈的“中第”印。
赵勿吟轮椅悄然退入阴影。徐静姝染血指尖拂过獬豸兽首,被磁力吸附的冰矢簌簌掉落,露出兽瞳里两点冰裂纹釉彩——正与碎瓶残釉严丝合扣。
(暮光穿透太庙窗棂时,熔金台上赤金罪枷渐暗。冷却的金属纹理间,松鹤翅尖凝着一滴未干的釉泪,倒映出丹墀下新科状元铁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