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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京中来

    边塞的风卷着细雪掠过辕门时,我正蹲在毡帐前给那株移栽的胡杨树苗培土。这株从烽燧台废墟捡来的幼苗今早抽了新芽,嫩黄的叶片上凝着冰晶,像极了同事的富贵竹。青鸢唤我赶快回去,免得着凉。

    我刚走进窝棚坐下来,忽闻一声——

    “阿禾——!”

    一个清亮、带着少年般蓬勃生气、却又因极度的急切而微微拔高的嗓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窝棚里沉闷压抑的空气!

    凛冽的、裹挟着塞外尘土气息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光影乱舞。逆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光,一个身影几乎是“撞”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圆领锦袍,那颜色鲜艳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满眼灰暗的军营背景里显得格格不入。袍子质地极好,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流动着华贵的光泽。腰间松松垮垮系着一条嵌玉的腰带,上面还挂着个精巧的玉葫芦挂件,随着他急促的动作一晃一晃。他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身形颀长挺拔,面容是那种极具亲和力的俊朗,眉目飞扬,一双桃花眼即便在焦急中也仿佛天然带着三分笑意,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焦灼和担忧。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过窝棚内简陋的陈设,掠过垂手肃立、眉头微不可察蹙起的青鸢,最终,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我这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那眼神里的焦灼,在看到我的瞬间,先是凝滞,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那凝滞化开,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狂喜!

    “阿禾!真的是你!!” 他几乎是扑到了我的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就红了,水汽氤氲,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哽咽,“听到边关传信说你重伤昏迷,我魂都快吓飞了!紧赶慢赶……万幸!万幸你没事!”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后怕都压下去,只是眼眶更红了,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他离得很近。近到我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带着淡淡皂角香和一丝风尘仆仆味道的气息,与军营里惯有的汗味、皮革味截然不同。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每一寸表情都是鲜活的、滚烫的、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沈聿。

    这个名字瞬间跳入我的脑海。青鸢口中那个尚书令家的公子,自他三岁目前病逝其寄养在侯府,与“萧禾”和萧执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虽然我已做好替代萧禾的心理准备,但巨大的陌生感和一种被强行拖入他人情感漩涡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这个人,他的关切、他的眼泪、他口中亲昵的“阿禾”,都指向一个我全然陌生的过去,指向那个真正的、已经死去的女孩。我只是一个披着她名字的替代品。

    我的退缩和僵硬似乎被沈聿理解成了伤重虚弱下的反应。他眼中的心疼更甚,手抬了抬,似乎想碰碰我,又顾忌着什么,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半空,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疼得厉害吗?你别怕,我带了京城最好的金疮药和补品!孙太医也跟来了,就在外面候着!”他语速依旧很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目光在我苍白的脸上逡巡,像是想找回什么熟悉的痕迹,“阿禾,还认得我吗?我是沈聿啊!小时候总带着你爬树摘果子,害你摔下来那次,被你大哥拎着耳朵训了半天的沈聿!记得吗?”

    沈聿……爬树……摘果子……拎耳朵……这些鲜活又遥远的细节,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试图去开启一扇根本不存在的门。它们属于那个真正的、七岁离京的萧禾,属于一段我从未经历过的、浸染着阳光和无忧无虑的童年。

    巨大的空白和茫然笼罩着我。我该说什么?我该有什么反应?我的沉默和这声几乎听不见的回应,显然让沈聿的心揪紧了。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担忧取代。

    “怪我!”他懊恼地低声道,声音里的自责清晰可闻,“十年……太久了。这边关风沙刀剑的,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又遭了这么大的罪……”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调整情绪,让自己显得轻松些,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试图驱散阴霾的笑容,语气也轻快起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不过阿禾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接你回京养伤的!京城可好了!你以前最爱吃的酥琼叶,东街张记的师傅手艺更精了!还有新开的百戏园子,排的飞天舞据说一绝!等你伤好了,我天天带你去散心,保管比待在这苦寒之地舒坦百倍!”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京城的风物,试图用熟悉的美好唤起我的“记忆”,眼神却始终牢牢锁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关切。

    萧执站在一旁,他看着沈聿的激动和我的无措,几次欲言又止。

    毡帘再次被掀开,孙医者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看到帐内情形,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垂首:“将军,沈大人,小姐该用药了。”

    “我来!”沈聿立刻转身,动作麻利地从孙医者手里接过药碗,这次稳当了许多。他端着碗凑到我床边,脸上的笑容努力维持着明亮,语气是那种亲近朋友间自然的关心,少了哄劝,多了份真诚:“阿禾,趁热喝了。良药苦口,但最管用。回头我让孙太医再给你把把脉,他可是调理内伤的好手。”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在我眼前晃了晃,带着点得意和少年气的狡黠:“喏,聚香斋新出的梅子糖,酸甜解腻,喝完药正好压一压苦味。”

    我伸出手,接过了沈聿递来的药碗。然后,屏住呼吸,如同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将那碗承载着“萧禾”命运的苦涩液体,一饮而尽。浓烈的苦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直冲喉咙和鼻腔,激得我眼眶发酸,几乎要呕出来。我死死忍住,将空碗递还回去,指尖微微发白。喉咙里火烧火燎,全是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沈聿立刻将那颗小小的梅子糖塞进我手里,眼神亮晶晶的:“快,含一颗!压一压!

    我攥着那颗糖,道了一句:“谢谢聿哥哥”。沈聿听我喊他哥哥,高兴得眼睛一下亮起来,咧着嘴笑得春风拂面。他拉过旁边一张简陋的木凳,大大咧咧地在我床边坐下,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

    “阿禾,你不知道,接到消息时,我正……” 他兴致勃勃地开口,似乎想跟我分享他一路的见闻和担忧。

    “沈聿,你让阿禾休息休息,她身体尚未痊愈,劳累不得。你一路风尘,也先去安顿。来日方长。”

    沈聿张了张嘴,看看萧执那张冷硬的脸,又看看我苍白疲惫的神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委屈。他站起身,对着我,努力又扬起一个笑容,声音放得很轻:“阿禾,那你先好好歇着。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喊我一声,我马上进来!明天再来看你!” 他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全是不放心,直到被萧执拽出帘外。

    毡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沈聿可能还徘徊的身影,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面对那样一张真诚温暖的脸,真的不忍心欺骗。不知,萧执此刻又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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