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看着包裹里仅剩不多的干粮,以及身旁足足两天没吃饭仍旧生龙活虎的小张,沈舒宁无奈抬头望天:

    老天爷啊,能否为小女子降下粮食雨,小女子愿一生荤素搭配。

    “沈姑娘,你在看什么?”白发老翁在蒲团上盘腿而坐,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近视。”

    ……

    完蛋,未来更加渺茫了。

    为了活命,沈舒宁决定搜刮一切可以吃的物资,能苟一天是一天。

    推开落满灰尘的厨房门,脚下快速爬过几只黑色小虫,“好,虫子能活我也能活。”沈舒宁斗志昂扬,开始翻箱倒柜。

    一炷香后,小张哼着小曲儿来厨房打水,刚一进门脚下便踩到个僵硬中带着些许柔软的玩意儿,他低头一看,手中的水桶差点丢出去,“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舒宁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地上,眼中是对未来的绝望。

    她喃喃道,“空了,都空了。”

    她真的要饿死了……

    夜半时分,沈舒宁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每隔一会儿腹部便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她咽了咽口水,鼻尖突然飘来一股浓郁的烤鸡味。

    下一秒,床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披上外袍消失于夜色之中。

    院中,一道黑影端坐于槐树下,背对着沈舒宁,他的身前泛起阵阵白雾,香气也像长鼻子似得引诱她。

    “好啊你,竟然吃独食!”沈舒宁擦擦嘴角的水渍,大大咧咧上前去拍拍那人的后背。

    咦?小张返老还童了不成,这手怎如此白嫩。

    来不及反应,那人便从焦黄色的烤鸡身上撕下一块肉,用叶子包着递给沈舒宁。

    直到外皮酥脆、汁水饱满的鸡肉滑入胃中,沈舒宁已然被美食俘虏,全然忽略了身旁人的异样。

    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旁甚至还贴心地备上了几种不同的调料。

    “嗝。”

    “好饱。”她摸摸自己有些鼓胀的肚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烤鸡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烤鸡!

    沈舒宁转头去看黑袍人,困意却突然来袭,她努力张开眼皮,却还是栽倒下去。

    黑袍人稳稳接住她,动作之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慕朝看着怀中人,眉宇间满是隐忍与克制,他抬手划过沈舒宁的脸颊,胳膊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暖黄色的烛光不安地跳动,将床边人的影子拉得极长,远远看去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对不起。”

    “可我实在太想见你。”他拿出怀中草编的小人,放在唇边轻轻亲吻。

    粗糙的触感就像那日慌忙逃跑的女孩,令他再没了勇气。

    他明白的,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小说中的慕朝。

    那个虽身处黑暗却热烈得如一团火的少年,而他,完全不是这般人。

    他性格恶劣又死板,任何事情一旦与工作沾上边,他便不讲人情、不通世故,身边的人都因此疏远他,觉得他是个无情的、不值得深交的人。

    而为了让沈舒宁留在自己身边,他欺骗、隐瞒、视而不见。

    最终造成今日的局面,她宁可在山上饿死,也不愿寻求帮助。

    或许她对他所扮演的慕朝,以及这个世界都失望透顶了吧。

    慕朝拿起小人,在沈舒宁脸颊上点了点,快步退出屋内,站在院中,直到天空泛白。

    “沈姑娘,沈姑娘!”屋外传来小张欣喜的声音,沈舒宁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何时回的房?昨夜分明吃了香喷喷的烤鸡……

    “沈姑娘,你不用死了!”

    “有人在我们门外放了好多吃的啊,你快起来看看!”

    闻言,沈舒宁顿时目光如炬,撒丫子跑了出去。

    只见整整两大筐食物整整齐齐码放在门槛外,足够她吃上许久。

    可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真的能收下吗?沈舒宁歪着脑袋,内心正做着剧烈挣扎。

    “俗话说得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感谢好心人的帮助!”说罢,她快步返回屋内,从行李箱中翻找出来一张银票塞在竹筐下方,拜了再拜。

    那之后的日子,沈舒宁便同小张一起,过上了“养老”生活,他们每天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起床,坐在院中喝喝茶吹吹风,日子好不惬意。

    一年间,每到月中便会有放满食物的竹筐出现在屋外,好似游戏中固定的刷新点一般。

    沈舒宁不是没想过彻夜蹲守,一探究竟,但她总会好巧不巧地涌上困意,沉沉睡去。

    春去秋来,转眼间,沈舒宁已在山上呆了两年之久。

    这日,她闲来无事用树枝在泥土上比划着什么,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划破天际,直直栽倒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尾羽被烧得焦黑的小鸟,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鸟本是沈阿猛养着专门送信的,也多亏了它,自己在山上这段时间才不至于同家里完全断了联系。

    她捧起奄奄一息的小鸟,双腿有些无力。

    打开它脚腕上绑着的纸条,沈舒宁瘫坐在地:

    勿归。

    短短两个字,却如同一把刀子剜开了她的心。

    沈舒宁连滚带爬地起身,顾不上布满污泥的衣裙,就要往山下走。

    “沈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小张放下身后的背篓,赶忙去搀扶快要摔倒的沈舒宁。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住不住的嗡鸣。

    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回家。

    即使浑身都像是要散架般疼痛,她也不能倒下。

    突然,一道身影快速接近二人,将沈舒宁揽入怀中,远处传来暴风雨接近的轰鸣声,银白色的闪电劈下,映照出男人黑袍下的脸。

    小张瞪大双眼,许久才反过来,颤颤巍巍道,“老、老板?”

    闻言,慕朝缓缓转头,似乎是没料到这个称呼。

    “我是小张啊,老板!”

    “你不记得我了吗?”

    慕朝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胡须花白,眼中蓄满泪水的老者,淡淡开口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迷迷糊糊中,沈舒宁被一阵晃动震醒,她下意识活动身体,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桎梏。

    “抓紧。”身后的人开口道。

    是他……

    沈舒宁甚至不用回头,便一下认出声音的主人。

    “谢谢。”

    她不自觉在马背上蛄蛹着,拉开二人的距离。

    仔细算起来,两人已有两年未见,但听到他的声音,沈舒宁还是会不自觉地喉头发紧,心脏狂跳。

    她的理智告诉她,二人绝无可能。

    但无数个分开的夜晚,她都在后悔,要是那天说清楚就好了,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什么仇敌,只不过是被系统诓骗来的可怜人罢了。

    可一想到自己那些行为,沈舒宁又觉得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面对慕朝。

    她脸上火辣辣的,任由两边的建筑物在眼前快速划走。

    “沈姑娘,你可醒来了!”另一匹马上,小张喜极而泣,他剧烈地咳嗽着,脆弱的身子骨好似随时会散架。

    沈舒宁朝他笑笑,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曾经赶了许久的路程,在快马加鞭下,仅用了不到十天便到达了。

    而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流外,沈舒宁愣是没同慕朝讲一句话。

    马蹄声穿过大街小巷,直奔沈府而去。

    曾经气派的宅子,如今已布满灰尘与蛛网,看样子,已许久没什么人住的痕迹了。

    沈舒宁翻身下马,提起裙摆便朝着大门跑去。

    “爹、娘……”

    随着大门被推开,宅子里残破的景象映入她眼帘,一瞬间,沈舒宁红了眼眶,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院子里那片种满艳丽花儿的地方,如今只剩散发着恶臭的泥土。

    挂着秋千的大树,也被拦腰折断,孤零零地躺在水井旁。

    就连院中的墙上都被人用凌乱的墨写下不恶毒的诅咒。

    沈舒宁推开一间又一间屋子,眼中的希望也一点点磨灭,她打开那扇初来乍到时盯着看了许久的门,深呼一口气。

    一颗镂空的银色小球顺着地面咕噜噜地滚到她的脚下,沈舒宁蹲下身子,捡起沾满灰尘的小球。

    “这……”小张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慕朝。

    其他的屋子虽破败不堪,但只有这间属于她的屋子,仍维持着原先的布置。

    沈舒宁转过身来,将小球攥进手中,坚定地抬头看向慕朝,说道,“走。”

    慕朝点点头,紧紧跟上她的步伐。

    她知道,爹娘他们一定还在某处,等着她回家。

    ——

    踏出沈府,街上的人时不时用某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打量沈舒宁,仿佛在看什么过街老鼠。

    慕朝淡淡地看着他们,那些人又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干着手上的活儿。

    “小姐……”

    “小姐!”街角处,一名中年男子确认四下无人后,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朝着沈舒宁勾勾手。

    “陈叔,你怎么在这儿?”沈舒宁扶起跪倒在地的男人,询问道。

    他是府上的管家,她出发时的行李便是陈叔亲自整理的。

    闻言,男人扭过头去,快速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水渍,“快走吧,小姐。”

    “走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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