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帐内气氛很是凝滞,终于沈曜打破了这份沉默,开口道:“我这边还有些银钱,你明天就带人去城内采买,能买多少是多少。”

    崔渚领命,却也没应声回答是,而是微微俯身拱了拱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城内百姓本就风声鹤唳,赖以维生的口粮肯定不会拿出来的,人的本性都是利己的,这些人就别怪他下狠手了,想到后面的行动他暗自下定决心。

    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和大都督说了,到时候他自认领罚就行。

    脑海中翻江倒海也不影响他脸上一片淡定。

    “报,大人又有人送粮食来了。”

    沈曜脸色微变,瞳孔骤然放大,却又在瞬间恢复正常,起身并同愣在原地的崔渚说道:“走吧,一起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夜色薄凉,但温暖的火光照耀在身上,丝丝热意从肌肤渗入,暖到心底。

    他们还没来得及站定,姜恪就上前屈膝道:“见过主君,这是主母让我护送的。”

    沈曜一个跨步上前扶起他,“想必夫人废了不少心力吧,也有劳你护送了。”

    姜恪却不自傲,依旧恭敬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车队虽没有朝廷送粮的队伍长,但也不短,目测快赶得上一半了,沈曜焦急的心安稳了下来,他打开了其中一个袋子,用手摸了摸,都是颗粒饱满的大米,虽也是陈米,但是成色比上一批的米明显好很多。

    崔渚见状也赶紧叫人把粮食妥善安置,并让辛苦运送的伙计也去到了营帐好好休息。

    直到最后一车粮食运走,他才笑说道:“主母这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

    是啊,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感到开心的同时又感觉会很心痛,为了筹备这些东西她该废了多少心力,娶她并不是为了让她做这些,只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就行,却不成想,她却为了他耗费精力。

    沈曜粗糙的手微微上抬,想去触摸眼前的那轮明月,月光皎皎,牵动着离人的愁绪。

    情绪一时上头,沈曜拾起路边的一朵野花,小跑回营帐拿起纸笔就开始写信,记录边疆风貌,一封书信流畅写完,将花放入信中,只为让她感受到一样的气息,与她共赏月下同一朵花,如此足矣。

    崔渚不由笑道:“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啊。”一边说着一边晃荡着回了自己营帐,天色不早了,得早点休息,明天可不能惫懒拖延。

    刚到寅时,就有一支队伍着突厥装扮,面带黑纱,队伍严肃井然,只差一声命下就可出发。

    哨声响起,原本的队伍一分为三,分别朝三个地方疾驰而去,只是有一队的人对比另外两队少的可怜,稀稀拉拉。

    沈曜被阵阵马蹄声吵醒,掀开帘子一看就了然,有些人是不到黄泉心不死,不好好敲打一番完全不行。

    卯时一刻,离去的队伍就陆续归来,下马就开始议论了起来,“这厉家可真富裕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粮食,按我来说,给他留了三分之一还是留多了。”军士愤愤不平道。

    “你说的没错,突厥什么时候留过东西,不都是疯狂扫荡一通,连根鸡毛都不留下,我们这次既然是扮演突厥,就应该学习他们的作风。”同伴附和道。

    “肃静,将这两人拉下去罚军棍十次。”崔渚指着这两人道。

    惨叫声响起,崔渚的声音同惨叫声混在一起,无端叫人害怕,“记住,我们今天是去演练了,没有去过其他任何地方,再有胡言乱语者军法处置,听到没有?”

    将士们都瑟瑟然,全都俯首道是。

    见众人不敢再多说一句,崔渚才朝着主帐的方向走去。

    他之前也想这样干,特别是发现朝廷的粮食有问题时,就打算雁过拔毛,风过留痕,然主母的救济及时到来,他才放下这个想法,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可真是他打过最富裕的战了,不过朝廷这个暗亏不能这样白白吞下去,会不会有什么操作空间,他思索着。

    右手握成拳击了一下左手掌心,有了。

    砰的一声响起。

    痛痛痛,额头好像碰到什么了,怎么这么痛,收回心神专注眼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偏了,撞到了营帐的柱子上。

    他故作利落转身,朝着主帐大门走去。

    “额头怎么红了?”他一进门,沈曜就注意到了他额尖的红晕问道。

    “想东西入迷了,撞到东西了,没什么大碍。”崔渚手放在额头按了按,痛上加痛,嘴却很硬的说道。

    我要保持风度与仪态,泰山压顶都不能崩。

    “大人,队伍今天收获颇丰,抢了两家,再加上赵家的粮食真是绰有余裕。”崔渚移开话题,兴高采烈的说道。

    “赵家也安排人去了吗?”沈曜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反问道。

    赵家家主愿意帮助我们,抢了另外两家,他家也不能落下,要装个样子出来,毕竟他们对战结束后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赵家却不是如此,赵家还得在此地繁衍生息,不能让他被另外两家联手对付。

    “安排了,我让人去演了一场戏。”崔渚立马回答道。

    那就好,不能让有功之人寒心。

    天边霞光溢出,两人干脆继续研究起了战术。

    安平府,沈宅。

    姜竹月穿上新做的骑装,翻身上马,顺滑过长的发丝为防止阻碍,梳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在空中来回晃荡,细腻的面容在阳光下透亮,眼睛水润,欲语还休。

    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活力满满,刚开始或许只是为了多学一门技艺,但是现在她已经爱上了骑马,在马上,她感觉自己像风一样自由,马儿的每一次跳动,都让她躁动不已。

    就在马场驰骋已经不能让她满足了,她带着人穿过围栏,骑着马慢悠悠来到了附近的一个村落。

    正值丰收时节,村落里的正全家老小一起出动,只为抓紧时间把成熟的稻子收回去,辛苦劳作了三四个月,如今看到沉甸甸的果实,粗糙的脸上满是笑意,即使收割时,稻子刮到腿上痒痒的。

    知天命的老人佝偻着身躯捡拾着麦子,即便是这个年纪他们也不敢放松劳作,税赋是他们头上重重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这入目的粮食他们能到手的就只有一半不到,朝廷虽只收三分,但在层层加压之下,一半都不止,更不用说收粮的小吏还得拿大斗称量,难啊。

    田间的人拘谨的看着来人,不敢上前,生怕得罪了贵人。

    姜竹月见这情况也不敢多停留,而是赶紧遁入林中,远远的看着他们。

    烈日当空,村民戴着斗笠,拿着镰刀收割着稻谷,许是太热又许是怕弄坏衣裳,大多数人只穿着裤子,整个上身被晒得黢黑油亮,汗水接连而下,嘴巴也有些干裂。

    常年的劳作让他们显得格外衰老,裤子也是粗麻制成,瞧着就磨人的很。

    姜竹月心情有些低沉,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场景,诗人李绅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注】,以前的她或许读过这首诗,但也仅仅只是读过,知道农人不易,但却从没像这次给她的冲击力这样强。

    她身上简单的一身衣物,或许他们一生都盼不来的,她不敢再看,只余下悲伤。

    姜竹月没了骑马的兴致,将马骑回马场后便打转回府。

    街市依旧人来人往,同满地泥泞的村庄完全不同,可再繁华也无法遮住天下所有人的艰苦,她放空自己,假装自己是个瞎子。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还敢跑。”一声爆喝惊吓到了她,顺着声音望去。

    来人穿着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拉着一小女孩,女孩的胳膊上都被掐出红印,脸上也还留着一个偌大的巴掌印。

    “赶紧的,把你做工的钱给我。”

    “爹,我没钱,别人只是看我可怜收留我,赏我口饭吃。”女孩拉着男子的裤腿哭诉道,或许是哭过一场,声音已经嘶哑。

    “我不信,赶紧拿出来。”男子仍旧是不信,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这时,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抓抓住了男子的手,过来的是一个妇人,发髻已然散乱,看起来就是那种被岁月磋磨过的人,脸色苍白无半点血丝气,身体素质明显不大行。

    “夫君,我们真的没有银子,你就放过我们母女二人吧。”妇人哭哭哀求道。

    “你们母女二人沆瀣一气瞒我是吧,看我不打死你们。”男子听了这话,怒气冲天,手上青筋都突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赶紧躲得远远的,生怕男子一个不慎打到他们。

    姜竹月却没退后反而前进,在一众后退的人中格外显眼。

    “哟,小娘子,你是有什么意见吗?”男子对着前进的姜竹月调笑道。

    “萱草,起来吧。”姜竹月上前扶起女孩,又继续说道:“这是十五两银子,她们两个以后就是我的下人了,你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好好好,小的一定离她们两人远远的。”男子咬着银子谄媚道,他也算赚到了,市场上这一大一小赔钱货才值十三两,现在多赚二两,赚大了。

    男子哼着小曲屁颠屁颠的走了。

    “你们以后就继续在香料店打杂吧,我让掌柜的每个月给你们半两银子。”姜竹月没有管离去的人,而是温柔的对母女二人道。

    “您是?”妇人试探的问道,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银子我会努力还你的。”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们只要继续在香料店工作就行,钱也无需还。”姜竹月垂下眼睑淡声道。

    “我会努力还你的。”说完就拉着萱草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萱草不情不愿,却又抵不过妇人的力道,只得被拉了过去。

    “小娘子,你花错钱了,这个妇人就完全离不开她的夫君,之前就被卖过一次,辛辛苦苦熬了几年,好不容易攒够赎身的钱,却又立马被哄了回去。”旁观的人叹了口气,“这种人你没法救啊。”

    姜竹月陷入沉思,却不听围观人的说词,“这是第二次卖了,我相信她会改变的。”

    人得到教训之后是会变的,这个妇人看起来也不是个傻子,她的银钱不会白花,她坚定信念,目光炯炯有神。

    就和她一样,婚姻不合适就抓住机会摆脱,即使最后结果没有尽如人意,但她至少努力过,有的人就是缺那点契机。

新书推荐: 天骄徐来 重生之沈枝意:权倾京华 无情道师姐想毕业 临高台 晞阳向暖 是春天在告白 求求你别死,我真不想再高考了! 本人厨子,不是救世主,勿cue 满月时分 蝉停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