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在下秒,散兵倏然睁眼!
映入眼帘地便是陌生的洁白天花板。
我这是……又回到「地球」了?
“哎哟,我的儿啊——你可终于醒来了!”熟悉的声音从身旁飘来,“我的好阿竹啊,爹娘再也不气你了……”
散兵顿时只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满是老茧的粗手给握住了。
这熟稔地触感,散兵甚至不用刻意扭头去看,那人的名字就已然烂熟于心了。
他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立刻抽出手,只是先轻轻动了动指尖。
果不其然,右侧手腕处的巨痛又毫不留情地缠绕上来了。
坐在病床边的王田芳还以为他渴了要喝水,连忙起身端起水杯插入吸管,轻柔地放在了散兵的唇边。
“呐,阿竹啊,先喝点水。”王田芳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仿佛都诉说着担忧,家庭毫不留情地将她的青春抽走,只给这个可怜的女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你伤口大出血,医生说,可以给你喝点水补充些水分。”
散兵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尽管他一点都不渴,但对于王田芳给予自己的照顾,不论是出自无聊也好,还是某种施舍也罢,他还是着这王田芳的手,轻轻抿了一口。
看着儿子终于都能自主喝水了,王田芳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儿子啊,再多喝一点吧……”
在王田芳那近乎于央求的目光下,散兵妥协了,他又就着王田芳的手喝了几大口水,而正当王田芳又欲开口时,散兵及时打断她,然后问:“我右侧手腕上的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此话一出,王田芳愣了一下,似乎是对于儿子的提问很是诧异。
“怎么突然问这个?”王田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侧身将水杯放在病床旁的案几上。
王田芳闪躲的态度更加证实了散兵内心的某种猜测,旋即他冷冷开口:“这个伤痕,是我自己割开的,对么?”
“你胡说什……”
散兵没有理会王田芳惊讶无比的神情,只是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让我猜一猜,还是用你家那把放在厨房里的水果刀割开的,对么。”
如果说刚刚的王田芳的表情只是惊讶,那么现在她的表情只能用“惊恐失色”来形容了。
不怪散兵洞若观火,只是当时路过他们厨房的时候,只有那一把用黄纸包裹着的刀太过显眼,再联想到自己右侧手腕上的伤痕,让他不这么推理都难。
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王田芳会对这件事唯恐避之不及。
也许是被霍竹冰冷的神情所刺伤到了,王田芳心里一阵绞痛,她多想要自己的儿子忘记那天发生的一切,令王田芳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要主动回忆起那件事。
回想起这几天种种奇怪的地方,以及儿子的性情大变,这个没有读过几年书的女人突然爆发出了一种可怕的猜测:自己的儿子,难不成失忆了?!
散兵眼看着王田芳的从大惊失色急剧转变为惊慌失措,甚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在病房中的表情后,他心中顿感不妙。
“喂,那个,我说,我只是随便问问……”散兵强行改变了自己平时凌冽讥诮惯了的语气,生怕再把眼前这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
但已经认定了脑海中猜测的王田芳哪能听的进去,她立刻就扭着小脚就想要去呼唤医生,散兵眼疾手快地拉着她的衣角给她拦住了:
“欸,那个、妈,刘叔去哪了?”
“哦,你说刘渊啊。”王田芳被这声许久未听见的“妈”硬控住了脚步,就连的她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欣喜,“他刚跟我打电话跟我说买了果篮要来探望你,这会儿应该就要在楼下了,等会儿人家来了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刘叔,要不是他抱你进医院为你跑上跑下,我和你爹真的是到死都不会瞑目的……”
散兵靠在床垫上陷入了沉思,虽说王田芳有些唠叨,不过好在她终于没去作乱了。
至于那个刘叔,听王田芳的意思,刘叔应当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私人司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但不像是主仆,反而让散兵觉得有些时候,刘叔更像是霍竹的直接监管人。
不然非亲非故,刘叔为什么要对他们一家这么鞠躬尽瘁,仅仅是因为霍家小有资产?但看霍正义那样,就算有再多的资产总会被他挥霍光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霍正义那扶不起的阿斗模样,散兵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
“怎么了,儿子,你不舒服吗?”王田芳那焦虑的目光又向他投来了,“要不要妈给你去叫医生?”
“……”
散兵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但他丝毫没有将任何不耐表现在脸上,甚至眯起漂亮的眼睛向着王田芳莞尔一笑:“妈,我饿了,我想吃东西,想吃好吃的东西。”
虽然霍竹很瘦削,但是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俊俏的男孩,特别是他那双深紫色的双眸就这么乖巧地盯着什么人的时候,简直水波荡漾,仿佛盈满了万般柔情。
王田芳被霍竹这样的期盼的目光所注视,立即败下阵来,谁叫霍竹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它的骄傲啊!
王田芳立刻像是被下了道圣旨般二话不说就背起包包就快步向外面赶,她自顾自地以为霍竹想要吃他以前最爱的那家砂锅粥,那家味道确实很好,但是排队如长龙,她得搞快一点才能买到,即使加钱她都愿意,谁叫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呢?
眼见王田芳满面红光,风风火火地大步流星离开了病房,散兵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怀念起那个仅靠武力。就能解决绝大数问题的「提瓦特」大陆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送走了王田芳那尊大佛,踏着她脚步而来的便是另一个熟人。
“霍少爷,你可算是醒了,这几天有没有休息好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刘渊抱着一大框果篮就吭哧吭哧地用他的翘臀就这么自顾自地顶开了病房大门。
“……”
散兵扶额,虽说他来「地球」已有些时日了,但就算是见多识广,游历诸国的自己,也是被刘渊震撼地无以言表。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判断或许有些失误。
但刘渊此人向来属于天然乐天派,心胸宽阔,从不在意世俗眼光,信奉着“人生只有一次,那是随心所欲”的座右铭,只要不违反基本的道德准则,在不影响他人的小事上那就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人生如此简单~
但看着病床上是散兵那难以言喻地目光,刘渊还是先一步向痊愈之人暂时做出了妥协,微微收敛起了他的放荡不羁爱自由。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旋即在散兵的床沿处正襟危坐起来,紧接着拿起一个饱满红润地苹果悬在散兵面前:“霍少爷,要不要先吃一点水果?”
散兵垂眸看了看他手里的苹果,眼神复杂,随即轻声开口:“你最好果篮不是用你的那里顶的。”
“霍少爷,你把老刘我想成什么样了?!”老刘脸上满是被污蔑的委屈巴巴,他顿时举起右手对天发誓,“我老刘要是用屁股顶果篮,我就遭天打雷劈,出门被大卡车撞死,吃方便面不给塑料叉子,顿茅坑没带纸……”
散兵见他这幅请苍天、辨忠奸的模样,连忙伸出尔康手表示自己相信了。
但紧接着,刘渊话锋一转,立刻骄傲无比道:“我其实使用头顶的,怎么样,是不是平衡性很好,很酷炫?简直回头率百分百,医院里的好多美女护士都频频回头,只为一睹老刘我的芳容。”
散兵:“……”
散兵竭尽全力才忍住没有讥诮出声,只是伸手将面前这油光满面的红苹果推回给了刘渊:“那个,谢了刘叔,这苹果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刘渊丝毫没有读出散兵的欲言又止,他还以为散兵刚起床还不饿,接过苹果往裤子上豪迈一擦,咔嚓就咬了一口。
“嗯……这苹果,真甜!”刘渊吃美了,开始哼着小曲儿,还问散兵:“霍少爷,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散兵一摆手,表示他吃就行。
有这样一个活宝在病房里,散兵感觉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刺鼻味道都淡了点。
“刘叔,你家有几口人?”兀地,散兵漫不经心地问。
刘渊正吃着苹果呢,听到这个问题差点一口气没把苹果喷出来:“咳……咳咳……霍、少爷,你可别拿老刘我消遣了,我可是不婚主义者啊。”
“……”
散兵“唔”了一声,转而抬头看着窗外的天际,然后感叹道:“这天,可真蓝。”
刘渊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蔚蓝的天穹之上,白云流沙般漂浮而过,美得简直就像是一副油画。
于是他也感叹道:“这天,可真蓝啊。”
但还未等他继续欣赏,病房楼下就传来一阵刺耳的争吵:
“你们必须把我的女儿治好!!我给你们医院白白送了这么多钱,你们如果不治好她,你们就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这位女士您别激动,我们医院会尽最大努力去救治每一个病人的,保安在哪里——保安——!”
“滚开,都他妈别碰我,信不信我把你都杀了!!”
……
“嚯,”刘渊扒着窗台向下伸头,啧啧称奇道,“这年头居然还有医闹。”
医闹?这是什么?
散兵闻言,也随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透过枝桠摇曳的间隙,许多护士围着一个极近疯狂的年轻女人。
更要命的是,那个女人手里拿了把锈迹斑驳的菜刀,不停在空中挥舞着,那些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向前阻拦,都只是苦口婆心地劝告。
而路过的家属、行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围了上来,甚至有些路都走得磕磕绊绊地病人也踮着脚把头往里面伸,简直实现了医学奇迹。
散兵淡淡的收回目光,虽然他确实对「提瓦特」世界的人怀有敌意,甚至杀戮于他而言仅仅是纯粹的报复,也相当于一种对抗虚无的手段。
但这里是「地球」,在这里,他向来没有品尝普通凡人不幸的的趣味。
而身旁的刘渊则与他持有完全不同的观点,他津津有味地看热闹,不时还要指点江山几句,他脸上那副遗憾样儿,就像是只恨主角不是他自己般。
散兵抱胸转身,缓步离去,他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屋顶上透透气,顺便捋清思路,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大家来评评理,我女儿在他们这个医院花了能有个大几万了,到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现在他们医院不是要钱就是要钱,我哪能拿得出这么多——?”
“嚯哟,那确实有点惨”刘渊在窗台上不嫌热闹事儿大地附和。
“你们都听好了,她的名字叫林雨瞳,叫林雨瞳——!她要是死在了你们的医院里,我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们——!”
“林雨瞳……”刘渊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像个美女的名字。”
“!!!”
散兵蓦地顿住脚步,紧接着猛然转身就朝窗台一个箭步,在窗子旁的老刘看见霍竹这幅流星赶月的模样,愣了一下,但还没有等他开口,他眼睁睁看见霍竹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轻盈略过,旋即散兵左手一撑,身体宛若飞鸟轻而易举越过窗台,顷刻在蔚蓝的天际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我靠……?”
这一刻仿佛就像是电影当中的慢镜头一样,刘渊惊愕的眼睛逐渐睁大,霍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如同怀揣着某种他完全未曾知晓,也无法知晓的决然。
我靠,这是在跟他刘渊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小子莫不是要跳楼!?
这可是五楼啊,跳下去会死人的!!!
只在刹那,刘渊猛然反应过来,伸出手就去捞,但霍竹的衣袂似水,从他指尖飞速的流淌而过。
“霍竹——!”刘渊立刻撑在窗台上猝然向下望,但霍竹的身影缩小成点,只差毫厘,便是血肉横飞!
刘渊完全被这霍竹突如其来地跳楼吓懵了,他甚至听见楼下行人的惊呼灌入他的耳膜:
“有、有人跳楼啊——!!”
“——我靠!!”
“大家快闪开——快闪开啊——!!”
……
而就在霍竹就要血肉四溅之时,在这个揪心的关键时刻,霍竹的身体赫然扭转一百八十度,旋即在半空中一越,下一秒竟然伸出左手抓住了一楼窗外的水管!!
“我的……老母啊……”刘渊喃喃出声。
但不只是刘渊惊讶万分,在医院楼下的所有人都几乎见证了这一幕天神下凡般的画面,人群登时像水落油锅般爆发了激烈议论。
“我靠,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真的不是在拍电影么!!?”
“妈妈、妈妈,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啊,像蜘蛛侠一样——!”
……
但是这个瘦削的少年显然还要给他们带来更大的震撼,在众人各式目光下,散兵旋即纵身一跃,在地上熟稔地翻滚一圈后,起身就像那个女人飞奔而去——
林雨瞳!?
会是他梦中的那位少女么?!
明明散兵内心也清楚,这个林雨瞳极大可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林雨瞳,但是他却总有一种预感,那个少女一直在默默指引着他,只是他还没有领悟透彻。
散兵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会突然做出这么激进的事,但在听到那位少女名字的一瞬间,他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本能地驱动他随心而动。
人群纷纷给他让出道路,散兵无视了他们脸上或震惊、或欣喜、或可憎的面目,冬日的凌风胡乱地拍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毫无感觉,他的心脏炙热无比,充斥着接近真相的喜悦。
他终于,能再见到她么……?
林森当然也全程目睹了刚刚的跳楼事件,她甚至都忘记了破口大骂,就那么抱着菜刀踮起脚伸着头看热闹。
直到散兵向他冲来之前她都还在拿着手机录像,但是她看见刚刚那个跳楼的男孩分明是奔她而来时,林森本能地感觉不妙,多年来被追债的经历,让她嗅到了危机,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但没走几步,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给牵住了——
啪!
林森扭头一看,是那个跳楼的少年。
“你谁啊你?你干什么?”林森皱眉甩手,“你给我放开!”
散兵冷冷盯着她,手中力度非但没减,反而逐渐加深。
他错不了,这就是自己梦中那位少女的妈妈,虽然她脸上有了几条皱纹,那这双极不耐烦的深棕色眼睛简直与那时如出一辙。
林森吃痛挣扎无果,不禁破口大骂:“我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丫的是有病么??”
散兵完全无视了林森的污言秽语,只是盯着她问:“林雨瞳,在哪?”
林森觉得荒谬极了,死命挣脱着:“咋地,你要给我捐钱啊还是怎么,我女儿关你什么事,赶紧给我放开,信不信老娘报警了啊——!”
周遭的人围得越来越多,散兵听到了刺耳的声音响彻在他耳畔,更有甚者还用手指着他,骂他是疯子。
而得了帮助的林森立马站在制高点撒泼:“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在光天化日之下非要拉着我的手,我跟他非亲非故,实在是害怕啊……”
散兵:“……”
眼见着已经有医生和警卫朝他气势汹汹地走来,散兵顿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林森的手腕。
林森立马捂着手骂骂咧咧:“你这小子还真是没皮没脸,要不是老子有事,指定要你赔医药费……”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这时,刘渊也赶了过来,他连忙把散兵护在身后,招呼围观群众都散了:“别看了,都别看了……”
忙活了好一阵,刘渊转身想拉着霍竹再去挂号检查下身体,但这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哪还有他的踪影?
霍竹,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