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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沼里的稻草与意外的援手

    日子在压抑的灰暗中无声滑过。杨之遥那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周宴心底,时时提醒着她那遥不可及的距离和卑微的处境。她在学校更加沉默,像一只缩进壳里的蜗牛,努力将自己藏得更深,避免任何可能引来注视的目光。对洛恒的注视,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收回视线,唯恐再被厉致诚那样的人窥破,或是引来杨之遥那样居高临下的审视。

    洛恒依旧是那个云端上的存在。周宴偶尔能听到前排女生低声议论,说杨之遥主动加了洛恒的微信,虽然洛恒很少回复;说杨之遥在洛恒值日时抢着帮他擦黑板;说洛恒参加市里物理竞赛又拿了金奖……这些零碎的信息,像细小的沙砾,磨砺着周宴的心。她像一个虔诚又绝望的信徒,收集着关于神祇的只言片语,却连靠近神坛的勇气都快要被碾碎。

    放学铃声如同救赎。周宴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融入放学的人流。回家,意味着从一种压抑切换到另一种更深的窒息,但至少,那里没有无处不在的洛恒,没有光芒刺眼的杨之遥,也没有厉致诚那带着审视和戏谑的目光。

    然而,今天的“家”,等待她的是一场早已酝酿的风暴。

    刚走到楼下,就听见自家窗户里传来弟弟周浩歇斯底里的哭嚎和母亲王桂芬尖利的咒骂声,穿透力极强,引得邻居都探头探脑。

    周宴的心猛地一沉,脚步变得沉重。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油漆剥落的单元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摔碎的玻璃杯渣滓溅得到处都是,水渍混合着泼洒的饭菜,污浊不堪。周浩像个愤怒的困兽,红着眼睛,把沙发上的靠垫狠狠扔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都怪她!就是她偷的!那个赔钱货!”

    父亲周建军阴沉着脸坐在角落的破旧藤椅上抽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王桂芬则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指着刚进门的周宴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说!是不是你偷了浩浩新买的限量版球鞋?那可是两千多块啊!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东西!”

    周宴被这劈头盖脸的指控砸懵了,书包带子从肩头滑落。她茫然地看着一地狼藉和弟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喉咙发紧:“……什么球鞋?我没见过。”

    “你还敢狡辩!”王桂芬几步冲过来,手指几乎要戳到周宴的鼻尖,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浩浩昨天刚穿了一次,今天就找不到了!家里就这几个人,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你弟弟还能冤枉你不成?我看你就是眼红!嫉妒你弟弟有好的!从小就手脚不干净!”

    “我没有!”周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疼痛来抵御那汹涌的屈辱和愤怒。她看向周浩,“周浩!你说清楚!你的鞋放哪儿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有新鞋!”

    “放屁!就是你偷的!昨天就你进过我房间!”周浩跳着脚,眼神躲闪,但语气更加蛮横,“肯定是你偷出去卖了!你这种穷酸货,看到好东西就想偷!赔我鞋!”

    “我进你房间是妈让我去给你收拾脏衣服!”周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巨大的委屈像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两千多块的鞋……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却成了栽赃她的利器!

    “浩浩说看到你动他鞋柜了!”王桂芬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周宴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指甲掐进了她的皮肉,“你还不承认?小小年纪就学会偷鸡摸狗,长大还得了?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说着,另一只手就扬了起来,带着风声。

    周宴下意识地闭紧眼睛,身体僵硬地等待着那熟悉的疼痛降临。在这个家里,辩解是徒劳的,真相是无关紧要的。弟弟的话就是圣旨,而她,永远是被审判、被惩罚的那一个。

    预想中的耳光没有落下。

    一个带着喘息的、有些沙哑却异常响亮的女声在门口炸响:

    “住手!你凭什么打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宴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站在敞开的家门口,一只手还扶着门框,显然是跑着上楼的。她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扎着一个有些毛躁的高马尾,圆圆的脸蛋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她穿着和周宴一样的蓝白校服,但洗得很干净,袖口磨得有些发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不大,但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像两簇小小的火焰,直直地射向王桂芬那只扬起的手。

    她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书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桂芬的手僵在半空,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质问弄得有些懵,随即是更大的怒火:“你谁啊?哪来的野丫头?管我们家闲事?”

    周建军也皱着眉站起身,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胖女孩。

    周浩的哭嚎也卡在了喉咙里,好奇又带着点看好戏的表情。

    周宴更是完全呆住了。她认得这张脸。是隔壁班的同学,好像叫……罗麥?一个同样没什么存在感、成绩平平、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她们甚至没说过一句话。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还替她说话?

    罗麥喘匀了气,挺直了腰板,虽然面对三个成年人和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孩,气势上明显不足,但那双小眼睛里的光却异常坚定。她没理会王桂芬的辱骂,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周宴被掐得发红的胳膊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阿姨,我不管你家发生了什么事,打人就是不对!”罗麥的声音有点颤,但字字清晰,“周宴是我们同学,她不是小偷!你们不能这样污蔑她!”

    “污蔑?”王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反驳,“我儿子亲眼看见的!她偷了浩浩两千多块的鞋!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滚滚滚!再不滚我连你一起打!”

    “你儿子看见?”罗麥毫不畏惧地迎上王桂芬喷火的眼睛,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周宴身前一点的位置,“那证据呢?空口白牙就能定罪?我还看见你儿子今天放学在巷子口鬼鬼祟祟抱着个鞋盒呢!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弄丢了不敢说,或者偷偷卖了钱去打游戏,反过来赖他姐姐?”

    这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在狭小的客厅里引爆!

    周浩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地躲闪,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我没有!”

    王桂芬和周建军也是一愣,狐疑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周浩。周浩这副心虚的模样,实在太明显了。

    “你……你血口喷人!”王桂芬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但还是色厉内荏地指着罗麥,“你个小贱人,敢污蔑我儿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作势又要扑上来。

    “妈!”周浩突然尖叫一声,扑过去死死抱住王桂芬的腰,带着哭腔喊道,“别!别打!鞋……鞋是我……是我昨天穿出去踢球,不小心踢进臭水沟里了……我怕你骂我,就……就……”

    真相大白!

    王桂芬扬起的巴掌僵在了半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周建军也愣住了,随即是滔天的怒火,一把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桌子上:“混账东西!”

    周宴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荒谬绝伦又真实无比的一幕。弟弟的谎言被揭穿,父母脸上那瞬间的错愕和随之对弟弟涌起的、混合着愤怒和无奈的复杂情绪……她像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没有洗刷冤屈的轻松,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原来,真相如此廉价。只需要一个外人随口一句质疑,就能让弟弟不打自招。而她刚才声嘶力竭的辩解,在父母耳中,不过是狡辩和抵赖。

    一股巨大的悲凉席卷了她,比刚才的委屈更甚。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看罗麥,只是缓缓地、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沉默地绕过呆立的父母和哭哭啼啼的弟弟,走向阳台自己的“房间”。

    “周宴!”罗麥看着周宴那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背影,心里一揪,下意识喊了一声。

    周宴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她拉开阳台的门,走了进去,然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指责、谎言,以及……那个意外闯入、替她解围的陌生女孩。

    客厅里,只剩下王桂芬对周浩的怒骂和周浩的哭嚎,以及周建军烦躁的呵斥。

    罗麥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那扇紧闭的阳台门,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和不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面是两盒打折促销的牛奶。她本来是放学路上看到促销,想着周宴总是一个人默默啃馒头,脸色也不好,鬼使神差就多买了一份,又想起周宴提过住这栋楼,便鼓起勇气想送过来……没想到撞见了这么一出。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勇气再去敲那扇门。她默默地把其中一盒牛奶放在玄关处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阳台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压抑和混乱的家。

    ---

    阳台里没有开灯。周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跌坐在地板上。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五光十色,映不进这方狭小昏暗的囚笼。

    客厅里的争吵和哭闹透过薄薄的门板隐隐传来,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荒诞剧。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没有眼泪。

    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罗麥……那个圆脸、微胖、眼神却像小兽一样倔强的女生。她的出现,她毫不畏惧的质问,她最后那句“周宴”……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片浓稠的黑暗。

    可是,光又能怎么样呢?

    短暂的照亮,只会让黑暗显得更加深重,更加绝望。

    她揭穿了弟弟的谎言,却无法改变父母根深蒂固的偏袒。她赶走了即将落下的耳光,却无法驱散这个家里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冷漠和不公。

    周宴甚至不敢去想罗麥此刻会怎么看她。同情?怜悯?还是觉得她可怜又可悲,生活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里?那种目光……同样让她感到难堪。

    她不需要同情。

    她只是……太累了。

    黑暗中,她摸索着,再次拿出了那个硬壳笔记本。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她翻开新的一页。指尖冰冷,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垂死的虫鸣。

    *  **“9月X日,夜。冷。”**

    *  **“鞋子掉进臭水沟。”**

    *  **“抵赖,巴掌,和理所当然的定罪。”**

    *  **“她来了。挡在面前。”**

    *  **“光刺眼。影子更黑。”**

    *  **“牛奶放在门口。甜的吗?大概很凉。”**

    *  **“罗麥。”**

    她写下这个名字。

    笔迹很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痕迹。

    像是在灰烬里,轻轻放下一颗不知能否发芽的种子。

    合上日记本,周宴将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点真实触感的东西。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热闹是别人的。她的世界,在短暂的、意外的喧嚣之后,重新沉入一片无声的、望不到边际的冰冷泥沼。

    只是这一次,泥沼的深处,似乎多了一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稻草,轻轻触碰着她快要冻僵的指尖。那根稻草的名字,叫罗麥。一个她从未想过会有交集的名字,一场她从未预料到的援手。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晚,在彻底沉没之前,她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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