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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光年与泥沼的回响

    清晨的闹钟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周宴短暂的、混沌的睡眠。她几乎是立刻从冰冷的地板上惊醒,浑身僵硬酸痛。客厅里一片死寂,昨夜的狼藉似乎被草草收拾过,只留下一种无形的、更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中还残留着烟味和未散尽的怨气。

    周宴撑着麻木的身体站起来,动作迟缓地洗漱。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狠狠扑在脸上,试图唤醒一丝清醒,却只带来刺骨的寒意。

    准备出门时,她的目光落在玄关角落。那里静静地躺着一盒牛奶,包装完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格不入。是罗麥留下的。

    周宴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那盒牛奶,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感激?有。但更多的是难堪、不安,以及一种深切的、不愿被看见狼狈的自卑。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扫了一眼紧闭的父母房门,然后迅速弯腰,几乎是抢夺般地将那盒冰凉的牛奶塞进了书包最里层。仿佛那不是一份善意的礼物,而是一个烫手的、会暴露她不堪的秘密。

    牛奶盒子冰冷的棱角隔着薄薄的书包布料硌着她的背脊,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的暖意。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家门,将自己重新投入外面灰蒙蒙的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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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课堂,周宴依旧坐在角落,努力集中精神。只是偶尔,她的视线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试图在操场上或走廊里搜寻那个微胖的、扎着毛躁高马尾的身影。罗麥在隔壁2班,她们的交集本应少之又少。但那个挺身而出的身影和那盒冰凉的牛奶,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究还是漾开了涟漪。

    课间操时,周宴在拥挤的队伍里下意识地寻找罗麥。很快,她在隔壁班的女生队伍末尾看到了她。罗麥的动作不算标准,甚至有点笨拙,圆圆的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红,额角带着汗珠,但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认认真真的劲头。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宴的注视,正努力地跟着节拍伸展手臂。

    周宴看着看着,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了一下。这个女孩,和她一样,似乎也不是那种闪闪发光、引人注目的存在。但她身上有种东西,是周宴没有的——一种坦荡的、甚至有些莽撞的勇气,还有一种……温暖的底色?

    解散时,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教学楼。周宴低着头,随着人流移动。突然,一个身影挤到了她身边,带着微微的喘息。

    “周宴!”

    周宴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进罗麥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里。罗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鼻尖还沁着汗,笑容有些腼腆,却异常真诚:“早……早上好啊!”

    “早……早上好。”周宴有些局促地回应,声音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她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拉开距离,却被罗麥一把拉住了胳膊肘。

    “哎,等等!”罗麥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那个……牛奶,你喝了吗?”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周宴的心跳漏了一拍,书包里那盒牛奶的存在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她僵硬地点点头:“……嗯,谢谢。”

    “那就好!我就怕放门口被别人拿走了。”罗麥松了口气,笑容更大了些,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吃得也少……那个,以后放学,要不要一起走一段?反正我们好像顺路?”她说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有些毛躁的马尾辫,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宴。

    一起走?

    周宴愣住了。从小到大,除了小学时短暂有过玩伴,她几乎都是独来独往。被邀请一起走……这种感觉陌生得让她有些惶恐。她看着罗麥那双坦率真诚、不带丝毫怜悯或审视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变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

    罗麥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太好了!那……那放学我在你们班门口等你?”她似乎怕周宴反悔,语速很快。

    “……好。”周宴的声音依旧很轻。

    罗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冲她挥了挥,像只快乐的小熊一样挤进了自己班级的人流里:“说定了啊!我先回教室了!”

    周宴站在原地,看着罗麥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被她拉住时那温热而真实的触感。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点暖意的茫然包裹了她。罗麥……她似乎真的只是想和她做朋友?不是因为同情?这个认知,像一缕微弱却执拗的阳光,试图穿透她心底厚重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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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缕微光还没来得及真正温暖她,另一道更刺目、也更遥远的光芒,再次以不容忽视的方式宣告了它的存在。

    下午第一节课前,班主任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张鲜艳的红色喜报。

    “同学们!安静一下!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班主任的声音洪亮,“我们班的洛恒同学,在刚刚结束的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荣获金牌!为我们学校、我们班争得了巨大的荣誉!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恭喜洛恒同学!”

    “哇——!”

    “天啊!全国金牌!”

    “太牛了洛神!”

    “牛逼!”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掌声、惊叹声、崇拜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掀翻屋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教室中心那个清俊的身影上,充满了狂热和仰望。

    洛恒坐在座位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掌声,脸上甚至没有太多喜色,仿佛拿到这块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金牌,不过是完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份骨子里的冷静和超然,在此时此刻,更添了几分令人仰望的神性。

    周宴坐在角落,掌声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被众人目光簇拥、仿佛站在云端之巅的洛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几乎无法呼吸。

    全国金牌……

    那是一个她连想象都匮乏的高度。那是需要天赋、资源、无数个日夜的专注投入才能触及的星辰。而他,如此轻易地摘取了它,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肩上的尘埃。

    巨大的差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刚刚因为罗麥而升起的那一点点暖意冲刷得干干净净。她和他,何止是云泥之别?简直是隔着无法逾越的浩瀚星河。他是翱翔九天的鹰隼,而她,是匍匐在泥泞里的蜉蝣。那道名为洛恒的光,从未如此耀眼,也从未如此……遥不可及。

    她看到前排的杨之遥转过身,笑容明媚灿烂,对着洛恒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眼神里的倾慕和骄傲毫不掩饰。洛恒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便收回了视线,仿佛杨之遥的热情也只是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周宴默默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一道细小的裂缝。指甲划过粗糙的木屑,带来细微的刺痛。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感。那枚闪耀的金牌,那些震耳欲聋的掌声,那些仰望的目光……都离她太远太远了。

    光年之外。

    这四个字,带着冰冷的重量,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再次被一种兴奋的余波笼罩。不少同学围在洛恒座位旁道贺,杨之遥更是像只骄傲的孔雀,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笑容甜美地替他回应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洛恒神色依旧淡淡的,收拾着书包,似乎只想尽快离开这喧嚣。

    周宴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低着头,像一缕游魂般飘出教室。她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等待着罗麥。心脏的位置,还残留着那种被巨大落差感冲击后的麻木和钝痛。

    “周宴!”罗麥响亮的声音传来,带着点雀跃。她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等久了吧?我们班老拖堂!走!”

    罗麥自然地拉起周宴的手腕,她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爽朗。周宴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那温热的触感,像一个小小的暖炉,暂时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和心头的麻木。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融入放学的人潮。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你听说了吗?洛恒拿了全国物理金牌!太厉害了!”罗麥显然也知道了消息,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惊叹和佩服,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我们物理老师上课都激动坏了,说他是十年难遇的天才!”

    “……嗯,听说了。”周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不过,那种人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啦。”罗麥大大咧咧地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安安稳稳考上个大学,找份工作,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挺好啦!”她侧过头,看着周宴,小眼睛弯成月牙,“对吧?别想那么多!开心最重要!”

    “开心最重要……”

    周宴咀嚼着这句话,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对于罗麥这样似乎家庭普通但至少完整的女孩来说,“开心”或许是一个可以追求的目标。但对于她呢?她的世界里,“开心”是一种奢侈到近乎可笑的情绪。光是活着,光是呼吸,光是应对家里的风暴和学校的压力,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看着罗麥阳光下红扑扑的、写满乐观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即使是“普通人”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鸿沟。罗麥的“普通”,是带着烟火气和暖意的。而她的“普通”,是浸在泥沼里的冰冷和挣扎。

    “对了,”罗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了掏,摸出一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塞到周宴手里,“喏,请你吃!补充能量!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

    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带着淡淡的甜香,落在周宴冰凉的手心。她看着这块小小的、对她来说有些昂贵的零食,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谢谢……”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包装纸。

    “客气啥!”罗麥爽朗地笑了,“快吃快吃!我跟你说,这家巧克力可好吃了!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两人走到分岔路口。罗麥家住在另一个方向。

    “明天见啊周宴!记得等我!”罗麥用力挥挥手,笑容灿烂,转身汇入了另一股人流。

    周宴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巧克力,看着罗麥活力满满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片沉沉的阴霾。

    微光……是有的。

    罗麥就是那缕意外闯入的、带着温度的微光。

    可是,光年之外的星辰呢?

    它依旧悬挂在遥不可及的天际,清冷,孤高,无声地提醒着她的卑微与渺小。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巧克力。精致,甜美,带着罗麥纯粹的善意。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熟悉的、沉重的家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泥沼的气息。

    客厅里,弟弟周浩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母亲王桂芬看到她回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甩过来一句:

    “死哪去了这么晚?饭在锅里,自己热。对了,你弟要买新出的游戏皮肤,三百块,下个月从你生活费里扣。”

    周宴的脚步钉在原地,攥着巧克力的手猛地收紧,光滑的包装纸发出细微的、几近碎裂的声响。

    那缕微光带来的暖意,瞬间被这冰冷的泥沼吞没得无影无踪。

    她沉默地走向厨房,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撕碎的纸。书包里那盒牛奶的冰冷棱角,再次清晰地硌着她的脊背。而手心里的巧克力,甜得发苦。

    光年之外的光芒,遥不可及。

    泥沼之中的微光,脆弱易逝。

    而她,夹在这巨大的反差之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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