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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淤青与无声的审判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幽深的海底,黑暗无边无际,只有沉重的压力包裹着每一寸神经。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破了这片混沌的黑暗,强行将周宴的意识拽回现实。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是刺眼的白光,以及悬挂在头顶的、装着透明液体的输液瓶。冰凉的液体正顺着塑料软管,一滴滴流入她手背的血管里,带来一种奇异的麻木感。

    医院。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残存的迷茫。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刺入脑海——图书馆冰冷的瓷砖、母亲歇斯底里的咆哮、林漾惊恐的嘶吼、罗麥的哭泣……还有,那擦肩而过、不带一丝温度的、洛恒冷漠的侧影。

    “小汤圆?你醒了?!”

    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俊脸凑到了她的眼前。是林漾。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栗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嘴角那标志性的小虎牙不见了,只剩下紧抿的唇线。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掌心温热而带着微微的颤抖。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头晕不晕?”林漾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后怕。

    周宴的视线缓缓聚焦,看清了林漾眼中的血丝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罗麥圆圆的脸蛋也凑了过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过很久。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插着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周宴唇边,“快,喝点水!医生说你脱水,还有点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才晕倒的。吓死我们了!”

    温润的水流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周宴小口地啜吸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病房门口。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住她的心脏。母亲……母亲知道她在医院吗?她会追到这里来吗?弟弟的事……她还没去解决……

    “别怕,没事了。”林漾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握着她手的力量稍稍加重,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晕倒后,我和罗麥把你送来的。你家里人……我们暂时没通知。”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医生检查过了,主要是情绪激动加上体力透支,没有大问题,休息一下,输完液观察观察就能走了。”

    周宴悬着的心,因为那句“没通知”而稍稍落下一点。但弟弟的事,像一块巨石,依旧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

    “周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罗麥放下水杯,忍不住问道,小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解,“你妈妈在电话里……说的好可怕……”

    周宴的身体猛地一颤,刚刚因为喝水而缓解的干涩感瞬间又涌了上来,甚至更加窒息。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风雨中濒死的蝶翼。母亲那些恶毒的咒骂——“废物”、“退学”、“打工”、“给弟弟挣学费”——再次在她脑海里尖锐地回响。

    她该怎么开口?怎么向林漾和罗麥描述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家庭?描述她身为“姐姐”必须背负的、永无止境的罪孽和债务?描述那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斩断她唯一生路的“退学”威胁?

    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力感让她开不了口。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咽回肚子里,化作身体无声的颤抖。

    林漾看着她紧闭双眼、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心脏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切割。他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不想说就不说。先好好休息。有我们在。”

    罗麥也用力点头,虽然满心疑惑,但也知道此刻不该再刺激周宴。

    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单调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洛恒坐在自家那辆线条流畅、内饰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后座。司机平稳地驾驶着,穿梭在傍晚的车流中。车内温度适宜,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他微微侧头,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这个繁华都市冰冷而有序的轮廓。图书馆里那场短暂的混乱,早已被他排除在思绪之外。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噪音片段,一个情绪失控的女生引发的意外插曲,如同路边一场微不足道的交通事故,不值得投入任何额外的关注和情绪。

    他脑海里回旋的,依旧是那道困扰了他一整个下午的物理竞赛难题。边界条件的设定,能量转化的精确模型……那些才是值得他耗费心神去思考和征服的领域。

    车子驶入一条相对狭窄、两旁多是老式居民楼的街道。车速慢了下来。洛恒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

    就在一个堆放着废弃杂物的昏暗巷口,一场激烈的争执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一个穿着廉价花布睡衣、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正歇斯底里地拽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的头发,用力地拖拽着、推搡着!妇女面目狰狞,嘴里喷吐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声音尖利刺耳,即使隔着车窗也能隐约听到“废物”、“赔钱货”、“打死你”之类的字眼。

    而被拖拽的女孩,身形单薄,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毫无反抗之力。她被迫踉跄着,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苍白的唇角和下颌绷紧的倔强线条。她的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一小片纤细脆弱的脖颈。

    洛恒的目光,在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瘦弱身影上,骤然定住。

    那个身形……那身校服……还有那种被暴力对待时无声的隐忍和绝望……

    图书馆角落里那张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紧握着碎裂手机的手……瞬间与眼前这个被当街辱骂拖拽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周宴。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地、轻轻地撞击了一下。洛恒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认得那个歇斯底里的妇女。开学第一天,他曾在教室窗外,远远看到过这个女人对着周宴当众斥责。是她的母亲。

    他从未想过,一个母亲,会在街头,以如此粗暴、如此不堪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女儿。这彻底超出了他认知中“家庭”的范畴。在他所处的世界里,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是理性的规划,是资源的投入与期望的产出,是得体的教养和界限分明的尊重。即使存在严格的要求,也绝不会是眼前这种赤裸裸的、充满原始暴力和污言秽语的羞辱与虐待。

    眼前的画面,像一幅色调阴暗、笔触粗粝的残酷油画,带着强烈的冲击力,粗暴地撕裂了他认知里关于“家庭”的、秩序井然的幕布。阶级的鸿沟,第一次以如此具象、如此狰狞的方式,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

    司机似乎也注意到了窗外的混乱,微微皱眉,车速更慢了。

    洛恒的眉头紧紧蹙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极其轻微的不适感掠过心头。是目睹暴力本身带来的本能不适?还是对这种彻底失控、毫无体面可言的生存状态的……一种冰冷的、带着距离感的震惊?

    他看到周宴被母亲用力推搡着,后背狠狠撞在巷口冰冷的砖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她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一下,像一株被狂风折断的芦苇。

    洛恒的目光落在她撞在墙上的后背,又移回她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薄唇紧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身侧的手机屏幕。报警?通知学校?以他的身份和资源,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立刻介入,制止这场闹剧。

    然而,那根手指最终只是停留在冰凉的屏幕上,没有按下任何一个按键。

    介入?

    介入之后呢?

    这种根植于贫困、愚昧和扭曲家庭结构的暴力,是他一个电话、一次干预就能彻底解决的吗?

    这女孩背后盘根错节的困境和沉重的枷锁,是他能够理解、能够承担的吗?

    这与他规划清晰、目标明确的人生轨迹,有任何交集吗?

    一个清晰的、理性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不在他的责任范围内。这是社会工作者或学校辅导员该处理的事情。他的世界,是竞赛、是学术、是更高维度的挑战。这种底层泥沼般的挣扎,只会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甚至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不可控的后果。

    车窗外的景象随着车子的移动而向后掠去。周宴母亲那歇斯底里的身影和周宴那无声承受的、单薄的侧影,很快被抛在了车后,融入了昏暗街道的背景里,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

    洛恒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他脸上的那一丝惊愕和不适感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目睹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幕与己无关的、令人不快的街景。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闭上眼睛,将思绪重新沉入那道未解的物理难题之中。车内,舒缓的古典音乐流淌,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暴戾和绝望的世界。

    ---

    医院病房里,冰冷的药液依旧一滴滴流入周宴的血管。

    她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林漾和罗麥低声说着话,似乎在商量着给她买点吃的。他们的关心像温暖的毯子包裹着她,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弟弟的事……母亲那通电话……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她微微动了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伸进校服口袋。指尖触碰到一点硬物——是那块被捏得皱巴巴、尚未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还有……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零钱。那是她省吃俭用,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五块,十块,几张毛票……

    她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地将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摊在雪白的病床被单上。皱巴巴的纸币,几个冰冷的硬币,加起来……不到二十块。

    二十块。

    连付这次的医药费零头都不够。

    更别说弟弟那不知数额的“麻烦”。

    还有那三百五十块的债务……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看着被单上那点可怜的、皱巴巴的钱,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插着的、昂贵的输液针头。一种尖锐的讽刺感让她几乎要笑出声,却只尝到了满嘴的苦涩。

    就在这时,被她放在枕边的、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耳的、专属的铃声疯狂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索命的符咒——“妈”。

    周宴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收缩!刚刚因为林漾和罗麥在身边而升起的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瞬间被这铃声击得粉碎!恐惧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她甚至不敢去碰那部手机,仿佛那是一个会爆炸的炸弹。

    “别接!”林漾立刻伸手想拿走手机。

    “别管她!”罗麥也急声道。

    然而,铃声如同催命符,锲而不舍地响着,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刺耳,疯狂地撕扯着病房里虚假的平静,也撕扯着周宴刚刚结痂的神经。

    周宴看着那疯狂闪烁的屏幕,看着那个名字,又低头看了看被单上那点可怜的、皱巴巴的零钱。母亲那“退学”、“打工”、“给弟弟挣学费”的咆哮,再次如同魔音般在她脑海里炸响!

    她不能失去学业!绝对不能!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在她眼底深处疯狂涌动。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手机,而是颤抖着,用力地、一把拔掉了手背上正在输液的针头!

    “嘶——”

    细微的皮肉撕裂声。鲜红的血珠瞬间从针孔冒了出来,在手背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花。

    “周宴!你干什么?!”林漾和罗麥同时惊呼,扑过来想按住她。

    周宴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她看也不看流血的手背,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起那部依旧在疯狂叫嚣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玻璃渣刺破了她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

    她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死死按在耳边。母亲那尖锐刻薄、如同地狱传来的咆哮瞬间灌入耳膜:

    “……死丫头!你死哪去了?!电话也不接?!是不是想造反?!”

    “……浩浩的事你到底管不管?!对方家长都找上门了!要五千块赔偿!!”

    “……我告诉你!这事是你惹出来的!这钱必须你来出!!”

    “……还有医院的账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死!赶紧给我滚回来付钱!!一分都不能少!!”

    “……要是拿不出钱!你就给我立刻滚去打工!这学你也别想上了!听见没有?!!”

    五千块赔偿……

    医院账单……

    滚去打工……

    别想上学……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周宴的灵魂上。她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碎裂的屏幕,也染红了那点可怜巴巴的、摊在被单上的零钱。

    她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林漾和罗麥,望向病房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冰冷而遥远,像洛恒眼中那遥不可及的星尘。

    手背的针孔和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更疼的,是心底那片被彻底碾碎、再无生机的荒原。

    钱。

    她需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

    立刻就要。

    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声音,在她彻底黑暗的意识深处,如同毒蛇般嘶嘶响起:

    去KTV。

    唱首歌。

    五十块。

    至少……先解决掉厉致诚的那一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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