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其二

    一夜多梦,冷汗浸湿了姜旻白的额发,猝然惊醒。

    偏头却见一个陌生女子静静站在她的床前。

    !!

    这下把姜旻白吓得不轻,抬手便召出了才得的神兵,银白的枪尖锋亮地指过去,隔开一个距离,可那个女躲也不躲。

    等等……

    封戎尊主?你回来了?

    听到封戎尊主终于出现了,姜旻白稍微心安了一些,终于定下神来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实在是非常奇怪,这个女子的脸上尽是伤疤,刀伤烫伤一应俱全,好像是遭到了虐待一般,可她却并不忌讳脸上的伤痕,并没有像寻常女子一般用焕颜术稍微遮去瑕疵,仅仅只用简单的铁制面具遮住了眉眼。

    可看着看着,姜旻白脸上一凉,她一抬手,竟摸到了滑落的眼泪。

    还没等她询问封戎尊主怎么了,边听那女子开口说话了,声音果然也异常嘶哑,她欠身一礼:“旻白小姐,阁主给您的代号是‘惊弦’,在行动中请用代号称呼彼此,那边是给您的服饰。”

    原来是拿衣服给我。

    姜旻白心里松了口气,转头一看旁边的桌几上赫然摆着一只木托盘,里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朴素的钗环。

    “我知道了,谢谢你。方才多有冒犯,见谅。”姜旻白柔柔地笑了。

    “没关系的。”这女子的嘴角轻轻勾出一个弧度,便退下了。

    沙靠在回廊里,这里是从千铩阁居室出来的必经之路。千铩阁门徒从这里出来了一个又一个,都对这位大前辈面露景仰,可沙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毫无疑问,他在等姜旻白。

    首领居然让我和她扮成夫妻?我才不干呢,老套!我嘛,肯定要往最前线杀的,带着她多不方便。虽然知道她对我颇有好感,但是还是抱歉啦……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沙双手环抱靠在墙上,内心戏异常丰富。

    “你在这等我吗?”姜旻白的声音突然从他耳边蹿了出来。

    “对啊,首领居然让我们俩扮夫妻,你能不能……”沙等了许久,皱着眉回头对她说道,可看清来人,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卡在了嘴里。

    姜旻白穿着一套新衣裳,既不是刑台上那身朴素的白袍,也不是千铩阁黑乎乎的统一制服,而是一身豆绿色的裙袍,墨发被简单的钗环规整地盘起,脸上甚至简单地敷了些脂粉。

    “能不能什么?”

    这身衣袍虽并不精致华丽或是光彩夺目,却和姜旻白本就清丽温婉的脸很是相配,自有一番清水芙蓉的味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沙,沙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了,移到了她发间的钗环上,可那唯一一朵玉花中心有一粒小小的红宝石,闪呀闪,闪呀闪……

    “能不能……回绝一下首领。”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好呀,等会儿我帮你去说一声。”姜旻白笑起来,答应得爽快。

    这就答应了?沙心情有些复杂,眼前这人嘻嘻笑着,那双浅色的眼睛弯着,本就尖锐的眼角媚然地向下弯着,更似银钩般的新月,有些痛痒地勾在心上。

    “倒也不是嫌弃你拖后腿,只是……一旦拔刀相向,我很难顾及到别人。”沙有些不自然地揉揉鼻子。

    “没关系。”姜旻白也并不在意和谁一起,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暗中探查,见沙没这个意愿,她便也愉快地同意了。

    “对了,你给你的玄刃取的什么名字?昨天我想了一晚,也没想出个好名字。”姜旻白转移了话题。

    “名字?这个嘛……它叫‘列缺’”沙拍了拍佩在腰间的玄刃。

    “是个好名字,列缺列缺……它确实快如闪电。”姜旻白点点头。

    “倒也不用急,当年我也想了很久,等磨合好了,熟悉了神兵的脾性再取也不迟。”沙说道,瞬间又心念一转,转到别的东西上去了,“听说首领给你的代号是‘惊弦’?”

    “对啊,不错吧?我擅长琴音嘛。”

    沙嘴角一咧,露出了冷白的犬齿:“要我说,不如叫‘小明白’好了,多可爱,对吧?旻白小姐?”

    ……?这人居然故意擅自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了个后鼻音?什么小明白……一点也不狂霸炫酷拽!

    “小明白”……?正要来找沙的翠心正好听到了两人这番对话,表情甚少的脸上,眼角抽搐。

    “小明白”?这人是把姜旻白的名字在心里颠来倒去地念叨了多少遍,才想出了这么个名字?

    “沙,这是阁主让我给你的东西,顺便他让我转告你,‘不管怎样,沙和惊弦都要一起行动,师父没个师父的样子,惊弦出了意外怎么办?’,以上,他的原话。”

    翠心把手中的东西一递,眼神难得地在两人身上游梭了一番,露出一种“白菜要被猪拱了”的表情,然后扭头就走了。

    “那没办法了,小明白,为师还是得秉持师德啊……咱们要不还是扮成兄妹好了?”沙摆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

    “……”姜旻白虽不太愿意,但初来乍到也没办法。“不要,我要扮姐弟。你手上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姐弟?兄妹!”沙微微下垂的眼睛瞪大了,更像某种爱摇尾巴的动物了。

    姜旻白假装听不到:“这东西看上去很有杀伤力的样子。”

    不管是小狗还是狼狗,丢根棍子,便可轻易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是阁中一位擅长机关术的人做的,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东西都很好用,如你所说,威力很大。”

    姜旻白小心接过沙递来的东西,那是一个近似于球状的多面体,共十二个面,每个面间留有半指宽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差互的钢针。

    “这个要怎么用?”

    沙拿了过去,黑如鸦翼的长睫随着他眼神的动作扇动着,那张锋利如刀的脸一侧浸在未被鬼烛灯照亮的黑暗中。

    明明是一张薄厉的脸,力量却大得惊人,那个球状物,被他一瞬扔到了千铩阁中心的穹顶上。“啪嚓”一声响,那球竟四分五裂,中心的钢针狠狠扎进了穹顶中心,沙再抬手一召,片片飞下,重新在他手中组合成那个十二面体。

    “里面的钢针都被牵机附了剧毒,需得小心着用,别伤到自己。”沙突然拉着姜旻白跑了起来,“否则还没等回组织找翠心解毒,就变成白骨了。”

    还没等姜旻白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弥勒佛难得的怒吼:“沙,你又在阁内乱试武器!你的酬金减半,减半!”

    “不用担心,你师父我……有的是钱。”沙拉着姜旻白笑得喘不过气。

    “谁担心你了。”姜旻白看着他笑,嘴角不禁也上扬了起来

    ·

    “此行只需要探查清楚那魔息的源头便可,不要节外生枝。”牵机儒雅的脸上藏着和翠心如出一辙的霜雪。

    “嗯嗯!”那小兔子精猛猛点头,一副很怕牵机的模样。

    真可爱,姜旻白看着它毛茸茸的耳朵,眼睛都挪不开。

    “惊弦,你有没有在听?”牵机眼刀飞来。

    “报告,她没有。”沙抢先举手说道。

    “胡说!我听得一清二楚。”姜旻白俯身抱起小兔子精,捏着它长长的耳朵,“沙跟着姐姐我去江氏参加宴会,我们都是景仰江氏深厚底蕴的好学之人,从不喜欢金银玉器等庸俗之物云云……突生易变记得给你打信号,信息联络找小兔子。”一边说着又捏了一把小兔子的脸颊。

    “不过我说,小兔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寻找信息呀?”姜旻白笑眯眯的。

    “我,我叫小瓜,兔儿瓜的瓜。”那兔子精从姜旻白怀里挣脱出去,两只爪子在空中挥了挥,姜旻白还以为他在抗议,正待安慰两句,就见地上密密麻麻爬过来了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居然是蚂蚁!

    “哇,小瓜你真厉害,居然能操纵蚂蚁!”姜旻白由衷赞叹起来。

    “我能和任何一种动物对话呢!”小瓜抱着两只爪子神气起来。

    “是呀,和人对话也可以诶。”姜旻白又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瓜。

    “我说你们俩闲聊够了没?”沙忍不住开口,他穿着一身文邹邹的宽袖长袍分外难受。沙抗拒这种潜伏任务的原因之一就是在此,要不是如今要秉持师德,他才不来呢。

    “说够了,说够了。”姜旻白看到沙的长发造型就想笑,平常沙都是一头短发,和金轮城那些长发飘飘或束起的男子不同,格外显出一些凌厉潇洒。

    现在沙被施了化面术,原本薄刃般凌厉的脸庞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温润,再配上一头长发……真真如一个颇爱学问的读书人了。

    “那便跟哥哥走吧,妹妹。”沙有些咬牙切齿的。

    ·

    河东江氏是个大名鼎鼎的百年书香门第,其中的夫子、学者数不胜数。当年姜舜卿就曾为姜旻白请过一位江氏的夫子授课,学习些文化和礼仪,虽说姜旻白学了不少东西,但她对江氏的印象完全是一个古板的宗族,满口“之乎者也”。

    至少,完全不像眼前的样子。

    江氏门前热闹非凡,虽说“鸿儒”不少,但看起来像是“白丁”的人也不少。不是说清谈会?怎么反倒像是大开宴席的感觉?

    姜旻白和沙狐疑地对视一眼,拉了一个“白丁”问到:“这里是江氏的清谈会吗?”

    “是的呀,是的呀。”此人地方口音颇重,带着颇重的市侩气息。

    “是这样,我和舍弟颇神往江氏才学,特从远处赶来听学……”

    “瞎!那你们来得不巧,江氏宗主江鹤明原本身子骨就弱,现在更是病倒在床,很少讲学了。现在都是他的夫人主持宴会,要我说,乐趣比以前大多了,不仅不排斥俺们大老粗,还有免费的饭吃嘞,长得像菩萨,心肠也似菩萨嘞!”

    病倒了?

    沙和姜旻白又对视一眼,决定进去一探究竟,可刚踏入门槛,姜旻白便被一道熟悉的身影震得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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