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死人了!!!”
“快来人啊……”
惊恐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掠过山林上空,劈开了鸟雀线。
逐渐闻声而来的百姓纷纷燃起火把,聚集在了一起。
只见一男子趔趄着连滚带爬,他面色煞白,慌乱得全身颤抖。
有人抓着他胸前衣襟,试图让其冷静,无奈那人身体骤缩,宛若惊弓之鸟。
男子瞧着年纪尚小,怕是没见过死人,这次怕是吓得不轻。
百姓群中挤出一个身材微胖地妇人,她心疼地直接扑在了男子身上并抱住了他。
“娘来了,别怕!”妇人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男子的头,轻言道,“娘在,娘在。”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慰,这才终于让他平静下来。
苏娪与何氏匆匆赶来,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何氏在一旁焦急得乱了心神,她害怕听到那人是他。苏娪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只觉她双手冰凉,掌心冒着冷汗。
“就在……那边……”他吞吞吐吐指向了身后的方向。
一众视线远望过去,紧接着拿着火把的在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
不过一瞬功夫,原地便只留了那一对母子。
何氏将面纱又往上扯了扯,同苏娪一道过去。
鹤县背后的那几座山相连,树木高大茂盛,总给人一种神秘幽怖地感觉。
近些年来,关于后山的传言逐渐变得鬼神怪异。
贸然进入山林者,必会惊动山神以杀之。
所以,凡是鹤县的百姓,皆不敢贸然进山,其中不乏有好奇者想要去一探究竟,最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是知晓的,不会跑到这后山来。”何氏一边朝前走,一边自言自语安慰道,“肯定不是他……”
说着说着,脚下的步子便迈得越来越快,几近有些跟不上的苏娪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消解何氏此时的情绪,只能陪在其左右。
待到众人发现那具尸体之时,还未听到任何声音,何氏便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她害怕是他。
“死的是罗义之子。”有人高喊出声。
苏娪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望向了人群围聚的地方。不免哀叹,一家噩耗,伴随终身。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只盼那王梁之能平安无事,记挂妻儿老母传来好信。
何氏掩面啜泣了好一阵儿,情绪归于平静后,她望向一直默默等候的苏娪。
道:“今日我失态,让你见笑了。”
苏娪见状,连忙扶住她:“我看这情形,王大人大抵是不在这里,盲目搜寻只会消耗精力,可先行回去再从长计议。”
何氏颔首,觉得有理。
她整理衣裙,掸去附着的泥土沙尘,但内心还是惶惶不安:“那他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对此,苏娪也不便多说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转身离开,苏娪跨出几步后,最后的余光扫了一眼后山的方向。
那山后的黑暗,何时才能如日夜更替一般迎来真正的朝阳。
在远离人群后,何氏才摘下了面纱。她的神情有些惆怅,只是漠然地望着眼前逐渐暗淡地月亮。
“一定会没事的。”苏娪看着她,半晌才道出这一句。
何氏垂下眼,嗓音低哑:“那他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何氏的再一次沉思如同重石一般深深击了一下苏娪的心,她好似在质问,一遍又一遍。
当弦月的影子在湖中彻底消散时,山林间的一丝动静就会被无限扩大。
豺狼虎豹的呜鸣声裹挟着被风晃动的树叶与枝干,在这静谧之下,格外渗人。
“你为何不动手?”王梁之垂下眼瞥向脖颈旁的那柄透光的剑,嘴角颤抖着继续道,“给一个痛快,何必消磨我。”
持剑之人手部力量松了松,剑身滑落至左肩,直到最后从他身上抽离。
魏玄溟收好剑,将帽檐抬了抬:“今日我不杀你,但也不能放你回去。”
王梁之紧绷着的那根弦这才松了下来,他试探性地去打量几眼,无意间瞥见的眸光冰冷刺骨,不过一瞬便自觉收回,心有余悸。
虽然对他的话充满疑惑,可只要能留下一命便已是万幸。
他踌躇片刻,终是将自己的顾虑委婉道来:“那我要等到何时才能……归家?”
魏玄溟依旧是冷然地沉默。
王梁之或许能猜得一二,如今能在他的剑下苟活,他日或许也会是其他人的俎上鱼肉。
“家中妻儿老小怕是承受不住,不知可否带去书信或贴身之物,让他们可放心?”
魏玄溟本是想直接拒绝他的要求,因为更少的人知道他的生死或许还能有把握救他一命。可若他还活着的消息迟迟未能传入家人耳中,怕是日日都要受这无尽的折磨。
“给我便是。”魏玄溟还是软下心来,他继续道,“在我安排的地方不要轻举妄动。”
王梁之听罢,欣喜万分。他定然是能想到自己消失的这一夜让他们心急如焚,四处寻找无果。
他拿出玉佩,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一半,只是这荒郊野岭的,没有笔墨纸砚能写上一两句话。
“多谢!”王梁之作揖道。
魏玄溟轻点了一下头,接过玉佩便带他去了藏匿的地方,待到他把事情了了之后便会让他归家。
魏玄溟快马赶回鹤县,抵达时已经是深夜,但因罗义之子之事,零星还有一些人在忙窜。
他直奔王梁之的家,起步飞檐翻门落在了院中。灯火通明,怕是因为担心王梁之的安危还未入眠。
他不想打草惊蛇,留下玉佩和字条便就行离开。
然而却被恰巧走出房门的苏娪瞧见了身影,她惊了一下慌乱追出。
他本可以不理会,但还是停了下来。
“是你带走他的?”苏娪的语气不过是寻常询问,没想到却激起了他的情绪。
魏玄溟开口那一瞬的气息好似让周遭都将至了冰点,他阴阳怪气道:“人我已经杀了,如今你想救也来不及了。”
苏娪震惊,但也很快冷静下来。他说的固然是气话,不可否认的是在她的脑海中还是存了他杀王梁之的一幕。
“你把人杀了为何要回来?”她试图想与他对视,可得到了总是一个冷漠地余光。
一直到离开前,他都没有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魏玄溟骑着马在林间穿梭,黑夜笼罩着他,形单影只地背影略显凄凉。
在马背两边的双脚稍稍用力,那马儿便加快速度风驰电掣般只剩残影。
此次回阜都,将要面临什么怕是心里已经明了一二。
是夜,苏娪并没有悄悄去查看魏玄溟留下的东西。
直到次日注意到因为被担心裹挟着的彻夜难眠的何氏的愁容突然舒展几分时,她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苏娪若无其事地靠近何氏,迟疑着问道:“今日还要去寻王大人吗?”
何氏显然无措了一瞬,眼神里藏着心事。
“这样漫无目的地去找不知要找到什么,我们就在家等他归来。”何氏对着她淡淡一笑。
或许是担心自己会露出什么端倪,她借口要去忙碌其他事便不与苏娪多聊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苏娪已经从她的反应中猜到王梁之是安全的。
她不便再多问什么。
来鹤县有两日了,是时候该去忙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她与满满打算先去了解一下大致的情况再进行下一步。
昨日夜里刚出了事,没想到一夜过去,这鹤县的百姓全都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淡然。
虽然后山死人不是一次两次,难道他们就这样习以为常了吗?
“苏姐姐,我们不帮着找王大人了吗?”
苏娪正思考,一旁的满满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打乱了她的思路。
“等需要我们的时候便去帮。”
满满讷讷地点头,不知她说的是何用意。
鹤县与外切断联系,没有生意往来,但苏娪大致瞧了瞧,也并非所有人的生活都过得贫苦。
只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居多而已。
苏娪见一妇人与卖肉的大娘似乎是在聊什么。她不动声色地迈了两步,听到她们正聊的便是昨日之事。
那罗义之子因为触犯山神,请一道士做场法事便草草葬了。
还真是令人唏嘘。
“姑娘买肉吗,这是今早刚杀的,新鲜着呢!”大娘挑了一块较好的猪肉拿在手里问道。
还没回过神来的苏娪突然“啊”了一声,面对大娘回应道:“我不买,多谢!”
那大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失望,眼瞧着这生意是越做越难,若再这么萧条下去,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苏娪也注意到,但她也是无能为力。这里经历了那么大的一场水灾,虽然都回归到了日常,可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大娘继续笑意盈盈地揽客,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正在搬运竹子的大哥,她顿时眼前一亮大步上前,见其牛车上的圆竹滚落,她连忙捡起来重新放了回去。
“掉了就掉了,姑娘何需如此紧张。”那大哥似是满不在意,继续往前赶路。
苏娪快步跟上,问:“您运这么些竹子要做什么用?”
“干了当柴火用。”
苏娪听罢,惜物地想要与其争吵:“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烧了?”
大哥放声大笑,笑意里都夹着几丝不屑。
他停下牛车,上下打量了苏娪一眼,见她穿着规整且未有一丝穷酸之气:“姑娘要是喜欢,我送你两根拿去玩吧。”
苏娪无奈地笑了,但也接过了他送出地竹子。
毕竟在她眼里,真是好玩意儿。
与大哥闲聊几句后,相谈甚欢。听他说起,这里的人都是把这竹子拿来当柴火使,虽然知道能编织出一些物件,但因为盛产,又不是华贵之物,也就没把这竹子当回事。
“姑娘是喜欢竹编?”大哥疑惑地问道。
苏娪点点头:“粗略会些。”
“前面往东直走,路过的第三户便是李并显家,这鹤县只他一家在做这竹编手艺。”
苏娪欣喜万分,连连道谢。
以他所指方向,苏娪便找了过去。
李并显,双亲已故,前些年成了亲,但因生活艰苦,其妻落胎,至此再不能生育。
其实当初李并显成亲全因爹娘,双亲的身体接连抱恙,大夫早应告知汤药只能维持不能治本。
临终前的愿望便是能看到他成亲,于是便托人说了一门亲。
柳芸嫁入李家没多久,李并显的爹娘一前一后离世。
处理完后事,李并显整日沉沦不想再耽误柳氏,于是写了一封放妻书让她离开李家。
柳氏自然不同意,拿着放妻书低泣质问:“你可以不在意我,难道连你李家的骨肉都要一同放弃吗?”
李并显这才惊觉柳氏已怀有身孕三月有余。
自那以后,二人心意相通,也过了一段幸福日子。
后来柳氏月份大了意外滑胎伤了根基,她以为丈夫会从此对她厌恶至极,于是悄悄拿了放妻书准备离开,谁料李并显将她追了回来。
妻子不嫌他贫困潦倒,而李并显也并为此就抛弃她,二人苦甘同饮,一路携手。
苏娪找到了。
站定在门口时,一眼望过去便瞧到了竹制品。
这屋子应该有些年岁了,墙皮砖瓦无不透露出破败模样,就连那门前的石阶都有些青苔,许是很少有人走踏。
“我去敲门。”满满刚一开口便要上前。
苏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想要制止:“你先等等,不太对劲。”
满满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什么,狐疑道:“怎么了?”
苏娪的视线集中在了那门楣上,一抹白在此时格外悲寥。
李家有白事。
是谁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