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娪终于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她蜷缩在床上,双肩越收越紧,因为太过真实,让她还未从中抽离出来。
噩梦中,魏玄溟彻底沦为杀人工具,他站在尸体顶端,双手沾满鲜血,双眸冷漠地睥睨一切。
这仿佛是她内心深处的画像,是她心底最底层的深渊之处。
一旁的满满未曾发现苏娪已经醒来,待她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后才起身缓缓走至那扇小窗前。
苏娪推开木窗一个小缝,动作很轻。她撑着脑袋斜倚在窗台上思绪万千。
他的任务没完成还坚持回都城去见陈翀,不知将面临什么。
明明知道他不会滥杀无辜而高兴,可却又因为担心他的处境艰难而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此,苏娪的双目就又被愁绪给填满了。
直到两个时辰后,陈翀才吩咐人将魏玄溟带回救治。
这些伤虽不能直接要他的命但足以让他痛苦一阵了。
太医诊治后,只是吩咐宫人为他上药,并没有太把他的伤势放在心上,也是这些看眼色的一群人。
辰时,迷糊中的魏玄溟醒过来。不过是有了苏醒的前兆,整夜守着他的侍从立马打起了精神退下去向陈翀回话。
等到魏玄溟睁开眼时,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他一手撑着上半身,缓缓从榻上坐起,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还在宫里。
扶宣阁地处西边偏殿,少有人来往,伺候的人大多都不会被分派到这种地方。
魏玄溟想起身去看看外面,可那些伤口皆一同被人拉扯般撕裂开来。
“不好好养伤,起来作甚?”陈翀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群脚步声。
这下他更得起来了。
陈翀笑盈盈地大步靠近,拂袖让他赶紧别动,魏玄溟还是跪地坚持行礼。
“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更何况你的伤是孤造成的。”
君王的猜忌在无形中显露出来,是试探也是给出选择。
“君臣之礼,断不可坏了规矩。”魏玄溟回应道。
陈翀挑着眉笑了笑并示意他坐下。
“你可怪孤?”他问。
魏玄溟其实并没有想到他还会用他,毕竟这么多年经他之手的任务都没有失败过。
魏玄溟低下头:“主上能留我一命已是恩德。”
“那么以后就别再做违抗孤命令的事。”陈翀的语调更加阴沉,“如再有下次,你便自行了断。”
或许是派人取他性命,可不会给他选择自己了结。
待陈翀离开后,魏玄溟已无心休息。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在想怎么将消息传递出去,让王梁之换一个地方,避免被找到。
可如今,美其名曰是让他在此养伤,实则是监禁,不让随意走动。
到了午时,太监提着餐盒来了。他一边摆着碗碟,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望向魏玄溟,似乎有话要说。
“魏大人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于我,我定会竭力去办。”太监退到一边,并没有立即离开。
魏玄溟谨慎地打量他两眼,怀疑他怎么会突然跟自己开口说这样的话?
“您不记得我了吗?”太监抬起头,提醒道,“一年前,您救过我一回。”
魏玄溟的目光再次放在了他身上,他好像有了一些片段在脑海中。
是楚宣。
那日正值暑热,各宫伺候的人在主子那儿所受的气因为这天气愈发暴躁。
楚宣因为差事轻松还不用去看各宫人的眼色,所有便有人开始嫉妒。
“你闲着也是无事,何不来讨好讨好一下我们。”有人不满的推了他一下,“你把我们伺候好了,以后各位拿了赏赐也不会亏待了你。”
楚宣淳厚善良,并不想与人起争执,以为他们只是闹这一次便会就此收手。
可现实却是,哪有那么简单。
只要第一次低了头,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逐渐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他们人多势众,动起手来难免吃亏,楚宣是知道的。
可又能怎么办,一直被拳打脚踢吗?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魏玄溟出现了。那些太监一看到他的穿着还未来得及识别身份便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开。
“你这次能遇到我,下次便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
“但他们已经知道怕了。”
他说的……倒是实话。
魏玄溟留下伤药让他自己处理,便是这一举动让楚宣记在了心底。
“恰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魏玄溟淡淡道。
若说这是举手之劳,那后面着人安排他进膳房便是有意为之。
如今他来给魏玄溟送餐食就好像是注定一般,种下因必然会有果。
“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魏玄溟还是拒绝了他。
托他送信或是带话固然能解决一时困境,但这层层围墙之中,一旦被发现行踪诡秘,便只有死路一条。
楚宣只好离开。
魏玄溟被困,苏娪又整日思前想后。她欲处理好这里便日夜兼程赶回都城。
“苏姑娘快放下。”
柳芸一把夺过了苏娪手中编了一半的物件,用手帕包住了她的手。
“你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都被扎出血了也没知觉。”
回过神来的苏娪明显愣了一下,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受伤的事。
“我也不知道为何。”她苦笑了一下。
如今这情形,怕是不能再让她继续编了。
“我没事,这点小伤还能影响到我不成。”苏娪笑道。
她想继续可其余的二人已经无心无力再进行下去。
“手脚都僵了,咱们要不去街上走走吧。”小满提议。
柳芸听罢兀自退到了一边避免加入这话题。
苏娪敏感地察觉到,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她身边。
“我对这儿也不太熟,还需你帮忙引引路。”
柳芸早已经打起退堂鼓,她道:“鹤县没多大,你们不会走丢的。”
她好像很抗拒与外人接触,大抵是因为这些年所经历的让她望而止步失望了吧。
别人的议论总是避免不了,若以后就这样躲着过这一辈子,岂不是太过无趣。
“去吧,就当是陪我们了,若有人嘴碎,我和小满定会还回去。”
“对,肯定不放过他们。”
见苏娪和小满这样为她,柳芸的心也终于软了,她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收拾好后便出门,刚一走到巷口便听到了一阵一阵喧哗声。
吵闹得有些刺耳,他们便加快了步子,还未走到主街上打听到那聚集在一起究竟是为何事时,迎面走来的一位泪流满面地阿婆。
“阿婆,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一下就乱成这样了?”苏娪主动上前询问道。
可那阿婆连看不不看她一眼,径直从苏娪的身旁绕了过去。
众人不解。
“到底怎么了……”
三人再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听得真切了些。
那县丞徐昭假仁假义聚集百姓,说是为了解决鹤县目前的困境,需要大家同心一致拿出钱财凑在一起,一同发展。
大家全信了狐狸心思的徐昭,没有一个人发现其中蹊跷,纷纷掏出钱来交给了他一个人。
原本只要有一个人质疑也不会酿成大祸,可偏偏这徐昭平日里的做法深得民心,导致大家对他深信不疑。
“全卷跑了?”苏娪无心问道。
有人竟也搭了一句嘴:“是啊,没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这才像一个利欲熏心、贪得无厌之人会干出的事。”苏娪的言论瞬间引得百姓圈围过来。
柳芸和小满着实吓得心突然咯噔狂跳不止。
百姓们不理解她为何会说出如此风凉话,这是在看他们笑话,觉得他们好骗?
但其实苏娪就是故意的。
她想借此让百姓们知道,错怪了一位清廉正直地好县令。
“如今这徐县丞卷了钱财逃得无影无踪你们便相信他品行不端,那当初赈灾银两不翼而飞,可王县令却站在各位的面前让你们去质问怀疑,那时怎么没有一个人去相信他是无辜?”
苏娪的话算是点醒了他们的愚昧,在回忆起当初对待王县令的所作所为时,羞愧得低下头一言不语。
是啊,当初怎么就蒙了双眼。
站在不远处的何氏以帕拭泪,仿佛将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一同随着眼泪掉落在滴。
她欣慰苏娪在此刻为自己的夫君说话,也为他高兴终于还得真相。
可闹成这样,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善恶也不过一念之间,苏娪不好随意去猜测。
“县令夫人……”
何氏终于还是被发现。
如今她再也不用遮面出行。
面对这曾经伤害过他们一家老小的人,何氏心里多少也是有怨怼的,可她终归也是良善之人,也就是比从前多上几分冷漠罢了。
“如今我也不知晓他在何处,各位不必再费心问我了。”何氏说罢便离去。
鹤县总归是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这王县令突然失踪可算是让他们深感身如浮萍,随处飘零无所依。
“你说这王县令会选择原谅,还是继续和妻儿家人过原本生活?”小满看着那乌泱泱地一片不免问道。
这个问题,苏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柳芸想必是身同感受,她的亡夫也曾经历被人议论,若是那些人肯回头道歉,大抵也会是口是心非。
已来鹤县有月余,不知月棠他们怎么样了。
然而,宝竹斋的一众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中。